高硕一脸的惊愕,看了看其他同学,摇头的摇头,点头的点头,莫名其妙地他吱吱呜呜得回我:“我是二班的啊!”
“哦,二班的,也对,正式宣布,今天起,你就不是一班(般)的人了!”我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一般,一班,这谐音还挺有意思啊!”
高硕不敢多言,他对于我的“白鹤亮翅”一直心有余悸。他转身正要离去,岂料我捏住他的衣服又给他薅了回来。
“又怎么了?你一个病人,你少动气。”
“什么意思?以为我腿脚不好就不能发功对吧?”我凑近他,“上次咱们出门买铅笔不是答应给住校生带东西吗?后来出了车祸就把这事给忘记了,同学们不提咱们也不能不提,这样,回头我把清单和钱给你,你反正不住校,你帮着置办齐了哈。别让你说咱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那是说你们女生,我长胡子了。”
“少跟我这贫,今日事今日毕。”
“不是,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高硕。”
“什么意思?不想干是吧?你信不信我把清单交给老师,上面那可是你的笔迹。”
“哇~你也太阴险了吧?”
“一句话,干不干?”
高硕看着班里的同学一个个呆若木鸡似的表情包,知道自己当下这包是顶定了。不过,他可算是个十分专业的好替身了,不仅一直持续扮演“宁辉”,而且也慢慢学着用“宁辉”的身份跟我相处。
也许你会好奇的有此一问:“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了,自从“嫁接记忆”以后,我对于过去的发生的很多事情,尤其是跟“宁辉”有关的事情,我并不知道自己是真实记得的,还是通过别人的复述再装进脑子里的。而对于以前的“高硕”,在我的记忆力他得了白血病去世了。而其实真正得白血病的同学叫高原,他是我高一时候的好朋友,高二就离我们而去了。至于宁辉,他把我送进急诊室就倒下了,然后再也没有站起来。我想这哥们估计这会儿还在周公那胡搅蛮缠呢,哦,不对,宁辉的话,应该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应该也就只想做个“英雄梦”,哪里会知道这梦怎么就成真了呢!白日梦这事,真不好,怪我,把你带坏了!
为了庆祝我的腿奇迹般的又能“使用”了,班里的同学集资给我买了块玉,说是玉能保平安,他们把礼物放在一个盒子里,里面放慢了玩具蛇,我吓到头发都竖了起来,歇斯底里得咒骂他们。一边骂一边哭,据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我哭,于是他们相信,我真的只是记忆错乱,会哭的人还是正常的。
但是自此我就有拆礼物后遗症,所以当我收到卢涵给我寄来礼物的时候,也是拿着一把铅笔当枪逼着高硕帮我拆开——是一件内衣,天蓝色的,那应该是我人生的第一件内衣吧!镂空的蕾丝边,我忍俊不禁,拿起来细细琢磨,没曾想,高硕却大喊一声“啊”逃离得无影无踪。这一叫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内衣啊!女生的内衣啊!它是青涩年月里最美的部分了吧?
很快我就有了第二件内衣,浅黄色的,纯棉,款式简单,但是尺码正确,比起卢涵给我买大了一号的心塞,这个“二号”内衣还预示着一个喜讯。我表哥结婚了,这是表嫂家乡的习俗,要给未婚的小姑子准备一套内衣作为见面礼。那个寒假是我们家最忙碌的一个冬季了,因为不仅要筹备婚礼,还要带父亲去外地求医,我父亲也不知道是患了什么病,浑身浮肿,他不能再去工地干活只能在家休养。现在想起来,我跟我父亲在这个假期说的话比我们过去这十几年说的话还要多。
他好像有问过我,恨不恨他?如果当初他不将我从欧阳家领回来,或许我可以过上另外一种生活。
我内心的OS的是:或许我也跟着一起挂了吧!想想并没有说,大过年的,说“死”是很不吉利的。于是只好反问他,既然知道我有可能会恨他,为什么还要把我领回来呢。
我父亲说:“我没有读过书,也不认识几个字,但是我知道,人这辈子最苦的不是不曾拥有,而是拥有后的失去。”
我的父亲是对的,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觉得他好,甚至有点看不上他,但是在他过世后,我看到很多人来祭拜他,他们围着我,诉说着我父亲的为人,他在身强力壮的时候帮助他人秋收,在岁末年关的时候自掏腰包接济,哪怕病魔折磨的他已经骨瘦如柴,他还每天坚持推河对面的王奶奶出门晒太阳。
他以我为傲,因为我是学霸,是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是别人嘴里隔壁家的孩子,可是我却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他的孩子!我不让他送我去学校,也不让他跟我的同学有过多的接触,我觉得他什么都不能教给我,也什么都不能带给我,可是却在那条乌压压的送葬路上,我捧着他的骨灰,一磕一跪,膝盖上的两点黄土让我瞬间明白了:这个人留给我的财富是这么的珍贵!
可是,我多么希望我还是那个不喜欢他的我,最起码这样,我不会有种失去的感觉,这种感情总是让人忍不住哭泣,在下雨的时候想哭,在一个人的时候想哭,在回家的时候想哭,在节日的时候想哭,在祭扫的时候想哭。我在哭泣,因为我失去了,我曾经拥有的,我还来不及好好珍视的,我失去了。
多年以后,我把这份渐渐涌上心头的愧疚慢慢转化成了一种能力,一种爱他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