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觉得父亲无所不能,能爬山,能打猎,能扛起百多斤的木墩,父亲,这个词、这个人充满着我的梦、我视线所及之处。
渐渐的,我发现父亲并不如我想象中那样伟大。
去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让母亲瘫痪不起,父亲四处求医,但母亲还是去了。
父亲哭了,我看到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父亲进山的频率多了起来,但猎物却越来越少。
有一次,父亲回来得很晚,我用手抱住单薄的衣服,缩在门口,在最后一缕残阳落山时,我看到几个人背对夕阳,在这些人里,我终于看到了父亲,他被一个人背着……
天气越来越寒冷,天上的云都似被冻僵,好长时间才移动了下。
我——王医
火舌舔舐泥瓦罐,很艰难地,水被烧开,水里长长短短、细细粗粗叫不出名字的所谓草药被烫出汁水,这些草药滴出的汁水把水搅成一碗青黑色的药汤。
王医捧着这碗腾腾热气的药汤匆匆跑进屋里,“爹,药熬好了……”
屋里冷冷清清,尽管火炉艰难地基础一点红色,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王医把滚烫的药汤放在桌上,伸手去推那床上的人,一下感觉冰冰凉凉。
最后,父亲还是没挺过来。
大夫说用这药方服用一个星期可见效,王医不知道这大夫说的是真是假,因为父亲并没有坚持一个星期。
小时候父亲伟大不可催的形象在那一夜里雪崩一般,对于十三岁的王医,固有的观念被取而代之,原来没有一直伟大的人,父亲是这样,那个被传得很神的大夫也是一样,对了,他也是这样。
很平淡把父亲安葬,父亲和母亲的坟靠得很近,他们都死于风寒。
很多时候来不及哀伤逝去的事物,生活的现状会让他顾不得其他。
王医是这样,安葬好父亲,家里留给他的东西不多了,食物快要见底,而他却瘦了一圈。
幸运的是父亲生前的朋友送予他些吃的,让他不至于饿死,但也仅限于此,尽管这里的人淳朴,没有太险恶之徒,但都是有家室之人,也有孩子要哺乳,况且这入冬时节,食物愈发匮乏,都是能省则省。
王医聪慧,看清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于是披着冷风去四处寻求出路。
村子在大也是村子,很难找得到活干。
村子外自然是大,但去城镇的路曲折不说,这要是遇到凶残野兽怕是要回不得来。
最终,王医还是找到法子。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一个聚集地是在一定条件形成的,这村子不例外。
村子附近有条河,名字叫不出来,村民日常用水也都是取自于此。
河有鱼虾,不过天气渐寒,鱼虾都少了起来,也许躲到河床下去了,很是难捕捉。
王医两手空空,家里没捕鱼的工具,他也只是去河边碰碰运气。
目光轻易透过河水看到一块块石头,却不见到鱼,连小虾米都见不着,手沾着水,拔凉拔凉的,下水肯定不行,以他这身板怕是要生病。
挨个把石头翻开,在热闹的季节,一些喜阴的生物会藏匿在石头下,但直到他手脚冰冷,裤腿打上水,也没收获。
脚踩在水里,哪怕只到脚跟,时间下来也让他双脚冰冷麻木,寒意透过水顺着腿扎在他后背,竟一阵直起疙瘩。
腹中饥饿,只能作罢,红着双手双脚往村里去。
路上,王医想到该去问问懂行的人,寻些经验,不至于如此茫然无措。
父亲虽是个猎户,自然是交过他打猎,他也随父亲进过几次山,但这天越来越冷,村里的猎户都减少出门,按父亲说法,冬天动物都藏得很深,很难打得到猎物。
王医本就幼龄,身体消瘦,打猎靠的是体力,他不认为能比父亲做得更好。
这是不得已的路子,先看能否捕得了鱼在说。
村子就这么点大,平时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传得很快,王医自然知道哪户人家在捕鱼这一行有名。
他已经有了思忖,于是改道而行。
迈入一道围栏,就看到一个年龄头发有些生白的男人在编织一张网,透过敞开的门看得到渔夫的妻子正忙碌什么,他记得渔夫有个比他大三岁的儿子,不过没看到,应该去跑去哪里玩了。
这幕场景很是和谐,让他看到有些羡慕。
真好,他心里说着。
“阿叔!”
渔夫两手灵活地打好一个结,就听到后背有人喊他。
腚眼一看,就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是王家的小子,是找叔有事吗?”
王医父亲的事他是知道的,对王医的遭遇带有同情,如今家中剩他一人,日子是要过得艰难了。
王医把自己的处境告诉渔夫,渔夫看到王医手脚发红发紫,嘴唇都是发白,当下便软了下来。
“这大冷天的,真是难为你了。”
多少有些感慨,他放下手头的工作,领着王医进了门。
虽说渔夫靠打鱼吃饭,应该对这技能会守口如瓶,但一来看王医可怜,二来与王医父亲有些交情,但这人情世故,便是这么不讲理,于是渔夫把一些经验给王医说了说。
王医一一记下,觉得有趣,也发现这些经验时间久了,从事的人自然慢慢摸索出来。
王医不知道,一颗种子潜移默化种下了。
“谢谢阿叔!”
他十分郑重地向渔夫道谢。
见太阳当空,他准备离去。
渔夫叫住他,“今天就留下来吃饭,阿叔还有要讲的东西。”
渔夫看王医就知道他是饿坏了,不然也不会大冷天要去摸鱼。
王医停止脚步,一股暖流比渔夫刚才传授知识还来得热烈。
暗暗记下这个人情,虽说他没读过书,亦不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句话,却也决定有机会定要十倍报答渔夫的恩情。
热气升腾,饭菜的香气说实在只是清淡,但王医闻着,却觉得没比这更香气四溢的了。
有鱼与青菜,一汤,这鱼是晾制的,是渔夫特意拿出来款待王医的。
渔夫的儿子也在这儿,他对小他三岁的王医投来目光,他们两是认识的,应该说村里的孩子都互相认识。
饭后,王医感觉很满足,再次告谢后就离去了。
下午,王医没有没有回家,而是去河那走走看看,他心无旁骛,回忆渔夫的教导,一边细细印证,然后觉得感悟颇深。
他很专注,直到夕阳将来才回过神,河里映着昏黄的天空,一对没有杂质的眼睛像河水比河水清澈。
“该回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留意地上有可以燃烧的树枝、干草等,回到家时手里多了一堆树枝干草。
日落西山,黑色在一处屋外停下,火焰尽管微小,却把一个房间照得清。
王医没有去动存粮,他不确定明天能否有收获,仗着中午吃得饱,这晚饭他是不准备“浪费”,而是留给明天可能更加需要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