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分，天黑的很快，只不过下雪天的夜色比平时看上去要亮一些而已。
这天晚上有三条线索需要一一交代。
第一条线索在龙湾镇，当然主线不是姚红世跟副县长彭五洋，他们两个人虽然也在龙湾，但只是两个人喝酒谈论，都是老话题，没什么说的。需要说的是顺龙大酒店的三楼，杨大雄包了一个大雅间，宴请各路亲朋，当然里面主要是官方人士。用当地老百姓的话说这年头当官的愿意跟有钱的来往，可以占到便宜；有钱的人愿意跟当官的交朋友，可以得到各种照应。只不过，正热闹着，杨大雄接到了湖北老孟的电话，让他心惊肉跳。这是后话。
第二条线索在沟掌村，主线也不是村民，而是龙湾镇进驻煤矿的工作组和煤矿管理人员。老板杨大雄采取了大雪天断路的措施，觉得这下把那一百多号村民困在沟掌村这口大锅里动不了也跟外界切断了关系。于是，通过煤矿的座机电话指示管理人员好好的款待工作组，要是村民中愿意吃喝的都请上，不愿意的也不勉强。只不过那些人酒至半酣，突然被村子里面的动静弄得一惊一乍的，这也是后话。
第三条需要交代的自然是姚远这边。单位所有的人本来想看热闹的，结果因为有老李就没有人想多说话了。而且看得出来这个老干事李光辉明显在护着姚远，事情就没有按那些人的想法闹出什么花样来。
老田和老甄两个大婶是最没有耐心的，她们斜了一眼李光辉，然后对视了一眼，就不约而同从座位上站起来。
“原以为今天姚远要提拔了，晚上肯定会请大家吃一顿的。看来没戏了！”老田从桌子上拿起包，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们家断顿啦！”李光辉虎着脸怼了一句。
平时很容易发脾气的老田竟然忍了，什么话都没有说跟老甄一起快步出了办公室。
报到第一天的郎晓晓倒像是这个单位的老人手了，在QQ上给姚远介绍情况，“李叔叔原本是这个单位的创始人，他从乡镇企业局过来领衔筹办的这个单位。单位成立起来了，各方面的预设很让领导高兴。但是他去市上开了一周的会回来单位负责人突然间成了别人。”
“哦，我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单位成立起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但你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不管有多大阻力一定要争取到提拔的机会。李叔叔这边会帮忙，我舅舅，不，我爸爸那里我也会打招呼的。”
“你爸爸是干什么的？说话怎么管用。”
“是市上的一个局长，正处级。”
“哦，原来你也是官二代，那是我高攀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关于提拔的事情到此为止，我更不想通过后门来获取任何职位。”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不通过后门你不可能获取任何官职的，李叔叔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范例。你总不会让自己五十多岁了还是一副愤青的样子吧！”
“由他去吧！其实仔细想想提拔与不提没什么太大区别的。都是在这里等死一样！”
“这些其实只是给社会一个交待，虽然是虚的东西，但有时候很重要。”
姚远不想再聊下去了，年纪轻轻的郎晓晓不由自主透露出来的那种世故有点影响她在他心目中刚刚树立起来的形象。
这时候办公室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散去了，李光辉走的时候故意路过郎晓晓和姚远的座位，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用手头关节敲了一下他们的写字台。
到最后，只剩下杨昊铭和其他那三个跟姚远竞争提拔的人还坐在座位上。
“新来的小女女，你姓郎？你爸爸是那个单位的。”杨昊铭问郎晓晓。
“领导好，我叫郎晓晓，我爸爸在一个单位烧锅炉。不过是正式工，身份是工人。”
姚远听见了在QQ上回了一句，“不说实话！你爸爸不是市局的局长吗？”
“那是真实的爸爸，他们问的是名义上的爸爸，也就是我姑父，他真的是烧锅炉的。”郎晓晓回答。
在座的人之中杨昊铭是唯一一个有官职的，所以他打着官腔跟郎晓晓说话，“哦，烧锅炉的正式工跟临时工区别不是很大。还有，跟人打招呼要么就称呼真实的职位，要么干脆叫名字。”
“知道了，杨科长。”
“那你是不是跟仝主任是亲戚？或者有什么亲戚在行政机关？要不怎么会刚来就给你买一台最新款的电脑。”
“没有吧？让我想想，我舅舅在市上，不知道算不算特殊关系？”
“他是西流人吗？”
“是，就是从这里调上去的。我舅舅叫巫鑫明。”
“哦，那就难怪了！我刚参加工作那时候就是巫局长的下属。我知道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给我说，这样说起来我们也算是自己人。”
“那我该叫你你杨叔叔呢，还是——”
“呵呵，一个单位的同事，还是按习惯称呼好点。”
“好的，杨科长。”
姚远听着他们的对话就感觉这郎晓晓还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说这几句话，看上去像是天真烂漫，实际上已经用了很多的套路。
苏一禾一直没给他打招呼，不知道晚上是不是一起吃饭，忽然才想起加他的QQ。把号码输进去的时候他才吃了一惊，这苏一禾早就在好友名单里面了，而且是经常在空间里留言讨论的那种能说到一起的网友。
“虚拟世界也太奇妙了！”姚远在QQ上跟郎晓晓感叹了一句。
“又怎么了？”
“现在才知道加了很长时间的一个网友竟然是初中时候的密友苏一禾，这小子网名竟然叫‘庙街二货’！”
“是在省城媒体界混的那个苏一禾吗？”
“是啊，现在回到西流来了。你们认识？”
“吃过一回饭。不过听熟悉他的人说，这人就是花心大萝卜一个。典型的四不男人！”
“四不男人？”
“跟女孩子交往的时候不主动、不拒绝、不挑剔、不负责！”
“呵呵，第一次听说！”
“我对那人倒是说不上反感，口若悬河、夸夸其谈。不过这人跟你成为密友倒是有些稀奇。”
“怎么了？不管怎么他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
“正所谓物以类聚，你跟他一点共同点都没有。”
“可上初中那时候就我们俩可以走到一起！”
“初中？小屁孩懂个啥！长大了人会变得，你可能不了解现在的苏一禾了。”
“唉，这行政部门道貌岸然的坏人够多了，我在乎一个初中同学干什么！再怎么他也不会害我！”
“可他说不定会感染你的，据说这人身边男性朋友不是很多，女闺蜜倒是不少。你这样的人要是被那些女人发现了，可真就是一盘菜了！”
这话姚远听不懂了，所以关了对话框不再接话。
仝公民在办公室门口晃了一下，好像看见老李不在了，这才闪身进来。
“姚远，你不要误会！你们几个的材料我都报上去了，彭县长要真想提拔你那就会跟上头为你说话的。”
“空口说白话管什么用！”古天顺说出这句话停顿了一下，四周看了看，好像确认李光辉真走了，这才继续说话，“欧阳布倒是以前经常给我说有什么事找我！今天我带着我爷爷去找他了，竟然愣是没见。你们说现在的人还有没有良心了？当年我爷爷可是照应过他的！”
柳右翔也开始发牢骚，“唉，你爷爷照应算个啥。我爸爸跟他可是同学，住一个宿舍的！不过这个欧阳自从当了县长确实是有点翻脸不认人了。我爸爸从早上打电话打到下午了，他都没接。”
“你们也别在这里说领导的闲话了，让人听见了不好！”仝公民说着先过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这才转过身来压低声音说话，“打不通电话见不上人都不能怪欧阳县长。我可是见着他了，这年底尽是事，他都有点焦头烂额了！不过我把你们提拔的事可是汇报了，大家应该知道我可是公道人，把你们都逐一汇报了，不偏不倚。”
“谢谢，仝主任！”古天顺致谢。
“谢谢，仝主任！”柳右翔也跟着致谢。
吕明州跟仝主任是亲戚，所以没有当面致谢，至于他们倆具体什么亲戚姚远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不过这人习惯于借用仝主任的权势教育人。
“姚远，先声明，我们可不是想针对你。不过规矩还是要讲的，把我们几个提出去，自然而然就轮到你了。还有，不要听老李瞎哔哔，他要是能行也不会快退休了还是一个干事。”
“各位，你们确实误会了！提拔本来不是我的本意，只不过彭老师突然叫我去说了这事，其他的我根本不知道。我肯定不会跟你们争什么的，因为我打心眼里就看不上副科正科什么的，真的太累！”
姚远说着还把脸转向仝公民，“仝主任，我要真是想提拔肯定会先跟你说的。按规矩你是这单位的领导，不管谁都应该先向你提出请求才可以履行程序的，否则的话那就是不懂规矩，不尊重领导。所以，这次事情闹成这样都不是我的本意，我现在当着你们几位正式宣布，这次提人我不参与！”
其实这一会郎晓晓已经用眼神多次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还在QQ上给他提醒，“这样的话不能说，不然他们真会把你的资料取下来的！”
姚远根本没注意这些，说完这番话，心里轻松了许多。
“这多好！看看人家姚远这态度，到底是多念了几年书，还是不一样。你们三个可要记得，这次如果能提上去了，可得记得姚远的好！”仝公民显得很激动的样子。
“我们会记得的！”吕明州有些兴高采烈。
“姚远，我们真不会亏待你！”古天顺在座位上欠了欠身子。
“要是以后轮到提你的时候，我也会利用我的所有关系为你说话的。”柳右翔也冲着他客气起来。
这样反倒让姚远有些难为情了。
这时候，坐在一边一直做沉思状的杨昊铭突然仰天大笑，让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杨昊铭，你没事吧？”杨昊铭的异常举动让仝公民都觉得有些诧异。
“仝主任，你就不想想，整个县委政府没有提拔人的动静，怎么会给经研中心这么一个单位提拔人？我这一下午就在想这个问题。书记跟县长的关系如果不能缓和的话，提拔人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除非个别特殊背景或者是特殊情况的人！彭县长突然点名让你把姚远的资料报上去，那就是要提拔指定的这一个人，把其他人报上去也白报！”
“那你说说，这是怎么个情况？”仝公民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刚刚收到一条短信，有人让我打听一下姚远的父亲有没有住在姚远那里，因为龙湾有好多人在找这个人，可能也包括彭县长。于是我才想明白了，肯定是姚远的父亲关系到解决矿区现在面临的一个大问题，彭县长作为条件答应提拔姚远的。”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在姚远身上。
“姚远，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我急着给回短信，你父亲在你那里吗？或者说，你知道你父亲现在在哪里吗？”
杨昊铭询问的时候把手机拿在手里。
“他从来都没有来过我住的地方，我们也很少沟通，真不知道他这会在什么地方。”
“好的，谢谢。我现在给回过去就是了。问题也想明白了，我可是要走了！”杨昊铭边用手机打字，便往门外走。
留下仝公民和另外三个人都愣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