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禾打电话的时候,郎晓晓已经很多次用眼神催促姚远赶紧离开这里了,也在QQ上给他发了一连串的警示。因为这一会姚远说了很多的错话,傻子都能知道这样下去很可能会给他带来一系列严重后果的。
不巧的是仝公民就坐在他们之间的位置上,不然郎晓晓早就跑到他身边拽他离开办公室了。
姚远不光没注意郎晓晓的表情,也没有注意QQ会话面板。在办公室上QQ必须是静音模式,虽然这时候单位的大多数人还不知道QQ是什么玩意儿,但那种特有的提示音会让其他人感觉异常的。
这时候姚远想的是杨昊铭刚才那句话,就觉得今天彭五洋突然主动提出提拔他真有可能跟父亲有关。因为那天他亲眼所见父亲被当成重要人物请到议事桌前。难道真是他们要求父亲办一件事,然后报答的条件是提拔他?
姚远的心情很复杂,这时候苏一禾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接完电话,他站起来就往门外走,甚至连给仝公民打招呼的意识都没有了。因为他想尽快见到苏一禾,跟他探讨一下自己面临的这些复杂的问题。
苏一禾就站在大门外面,身边站着一个跟他一样个头高挑的女孩子。这时候他才注意到现在的苏一禾个子确实挺高的,那些上访的人还聚集在那里,苏一禾在人群中都显得有些特别。
苏一禾正在跟那个女的说这话,还没看到他。姚远就站在那里,其实苏一禾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文人,因为他不光个子高,脸盘也大,脸上总是挂着一种捉摸不透的微笑。
看到苏一禾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姚远才想起郎晓晓。早知道苏一禾带一女的,还不如把郎晓晓带上。
正想着突然就闻到了那种淡淡的兰草香水味,侧脸一看,郎晓晓已经站在他身边了,还伸出胳膊跟他挂在一起。
苏一禾看见他了,也看见了他身边的郎晓晓,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暧昧。
姚远开始跟郎晓晓一起往那边走,苏一禾跟那个女孩子也往这边走。
“美女,好久不见!”苏一禾冲着郎晓晓挥挥手。
“哟,又换女伴了啊!上次我们在省城一起吃饭的那位呢?”
“呵呵,上回的不是她吗?我先介绍一下,这位帅哥是我同学和朋友之中学历最高的一位,姚远姚博士。他身边这位女士叫什么我不记得了,上次一起在省城吃过饭之后记忆很深,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还不到半年时间就又见面了。”
“我叫郎晓晓,是你们这位同学加密友的女朋友。我们是校友,我上大一开始跟他好到现在都做同事了,差不多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吧!”
姚远由着她在那里胡扯也不纠正,他知道郎晓晓之所以给人编织一个合理的爱情故事,就是为了掩饰第一天认识就成为男女朋友的这种荒唐性。
“厉害,厉害!我还以为我们这位姚远先生不近女色呢,没想到暗中藏了这么一位国色天香。那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身边的这位女士,她叫周红鲤,是我朋友的老婆,今天他老公没时间,就委托我照应了。”
“呵呵,我说呢!吓人一跳,上回我们一起从省城坐一趟班机回来的,跟他一起的是一位白白净净的先生。在北峰机场他们两个人还是搭乘接我的车到了市区的。”
“哦,我想起来了!怪不得这么面熟。那天你看上去就是一个学生,一袭白连衣裙,纯纯的。今天这装扮就成熟多了,所以我没敢乱认。”
周红鲤说着就过来拉住郎晓晓的手。
姚远和苏一禾也自然而然站到一起。
“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苏一禾看了一下时间说。
“去哪里?怎么去?”姚远问。
“今天要去吃饭的这个地方叫天外有天,听说出租车司机都知道,我们就打车去吧。”
“天外有天?我听说在半山上。这天气,车能上去吗?”
郎晓晓抬头望着天,此时还有一片一片的雪花在飘着。就在马路上脚下的积雪也让人深一脚浅一脚的。
“那怎么办?要不我先打电话问问?坏了,手机没电了,号码也没记住。”苏一禾摇晃着手里的手机满脸的茫然。
县委政府大楼前面的这块空地上,站着的人越来越多。除了上访的那些人之外都是这里面的上班的,有男有女。只是这些人出来都不急着走,一看就知道是要去赴饭局。
西流人爱吃爱热闹,总会找一些借口出去搓一顿。这样的天气就是很好的借口,习惯叫过天阴。亲朋好友,或者同学同事或撺掇一个人请客,或者AA制。
不过,这个大院里上班的人想吃一顿不用犯难,好多社会上的人就瞅着这样的时分宴请这些人。还有的是下级请上级的,选这个时间一般不会被拒绝。
最让人奇怪的是经研中心这样一个工作人员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的冷门单位竟然隔三差五也有人过来请吃饭。姚远是从来不参与这种饭局的,所以有饭局的时候,同事习惯了不叫他。
他一般是在灶上吃完饭然后回家打游戏或者聊天。有一样好处,大灶上吃晚饭的人只有两三个。大多数厨师都回家了,虽然领导那边的小餐厅也没人吃饭,但厨师需要候着,以防万一。所以大灶这边的活儿就由小餐厅的厨师代劳。饭菜花样虽然单调,但质量要好一点。
今天站在这里,他才知道每天出去吃饭好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有一些人特别是女干部大都是盛装出席。
这些人趾高气扬傲气十足,跟上访的那些人相比就可以看出人与人之间的等级界限,怪不得那么多人热衷于吃官饭。
“我们还是先离开这片区域再说吧?”姚远对大家说,这时候苏一禾已经被几个人发现了,纷纷过来跟他打招呼。
“好吧,我们先往前边走一段,等着他过来就是了。”周红鲤也觉得这里人多眼杂的不太自在。
“这苏一禾不是刚回来西流吗?怎么有那么多认识的人。倒是你姚远,在这里上了三年班了,出出进进的那些人难道都不认识吗?”郎晓晓左手那边挂着那个周红鲤,右手这边依然挂着姚远的胳膊。
姚远没有回答郎晓晓的这个问题,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说好。
三个人就那么慢慢往前走。
县委政府大楼前面的这条马路是西流最宽敞的街道,他们走到路边的时候才看见那边停着一长串出租车在等客。
西流这个小县城不管做什么事情起步都很高,有些事情让外地人都咋舌。就像新上的出租车,是清一色的北京现代伊兰特。这时候省城的出租车都还是以奥拓和夏利为主,这个小县城竟然一步到位跟首都北京同步了。
姚远平时不坐出租车,从省城住了那么些年,总觉得这个县城太小了,从东到西也就两三站路,不管做什么事徒步赶路也来得及,根本用不着车,也不习惯跟出租车打交道,
那郎晓晓却跟他正好相反,一看见车就凑过去,“师傅,今天可以去天外有天吗?”
“等在这里的车都是去天外有天的,不然这天气到晚上哪也去不了,早就收车了!”
“天外有天不是在山上吗?这车不打滑吗?”
“整座城市就到天外有天这段路撒了融雪剂,那玩意真管用,再冷的天也跟雨天是一样的,都化成水了。”
“那好,我们还在等一个人,然后我们就去天外有天。”
“那就上车等吧,外面怪冷的。”司机到是挺热情。
姚远回头看了一下,苏一禾也往这边走来,就拉开副驾的车门准备上车。
“你坐后边来!”郎晓晓一把将他揪过来。
等苏一禾上了车,那司机就开车往前走。
“师傅,问一下,这天外有天到底什么地方,为什么这样的天气会专门撒融雪剂?”苏一禾是那种见人熟的类型,车一开动就开始跟司机攀谈。
“啊?你们不是这大院里上班的吗?还不知道天外有天什么情况?”
苏一禾回头看了看后座,诡异的笑了一下,“我们是今天刚从外地调回来的,所以不知道。”
“哦,那就难怪了!这天外有天其实就是西流官场过夜生活的一个地方。据说幕后老板是两办的主任,不过这只是听说的,还不能定论。不过前台老板也是有官方背景的,一个是县委退下来的老司机,给好几任县高官开过车;另一个是退休的政府机关事务中心副主任。”
“这没什么的,好多在职的干部都在入股做生意,退休了开饭店也没什么不对的。”
“是啊,在职的也都很穷,一个月一千多块钱,物价又这么高。不做的生意日子真的很难过的!”
司机说着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你就是在职人员出来搞副业的吗?”
“唉,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县城这么小,想隐瞒也隐瞒不住,特别是这大院上班的,好多人都认识。”
“理解!不过你们工资那少吗?一千多块?姚远,你现在每个月领多少钱。”苏一禾回头问。
“我也不知道,我的工资卡跟平时存钱的是一张卡。从来没有查过每月能领多少钱。”
“这要看你上班多长时间了,有没有行政级别或者职称什么的。”那司机一看就知道是真熟悉行政事业单位工资构成的。
“工龄三年,只是干事。”
“那就不到一千!”司机很肯定。
“天呢,姚远。我听说省城那时候聘用单位给你的年薪是120万,还有一套房子,以及安家费。现在后悔不后悔?”
“唉,省城工资是高,不过那120万年薪是因为有个研究项目,需要以后逐年完成,年薪里面包括了这一块。”
“啊?那这一走是不是便宜了你那合作伙伴顾盼盼了?”郎晓晓的话音里面带着明显的醋意和不甘。
“那个项目只是一个创意,需要以后若干年来完成的,所以谁也没有占什么便宜。”
出租车司机侧脸看了一眼姚远,笑了一声,“呵呵,原来你就是姚远?省城回来的博士?唉,后悔的日子才开始了,在这个地方干的时间越长,你越会后悔的。如果现在能回头,还是早点另谋出路吧!”
这话让姚远一愣,苏一禾已经听出司机这是话中有话。
“师傅,你就直说,我们这为朋友上学时间长了,跟我们这些平常人不一样。”
“唉,说起来跟笑话似的。姚远,我说我们是同事,你信不信?”那司机说着,连声叹气。
“不会吧?同事三年多都不认识?”郎晓晓先表示质疑。
“唉,我叫赵宏图,是县域经济研究中心煤化工科科长。原单位是乡镇企业局,跟李光辉一起过来的。我好歹还提了个副科,老李就惨了,那边没脸回去,这边人家爱理不理的。”
“天呢,你们那到底什么单位!一个科长就不用去上班吗?”
“唉,既然你是姚远的朋友,我也就不隐瞒了。当时我跟着老李往这边来的时候是满怀豪情,想干一番事业的,结果弄得是罗锅子睡墓堆,两头不着地。我的编制在乡企局那边,当时被抽调到这边来的,两边都以为我在另一边上班。所以几年都没人管。”
说着话,车就上了一道长坡。道路果然比县委政府前面的马路都洁净,两边的路灯也很亮,
“上边就要到天外有天了,先问一下,你们这里面全是干事吗?”司机问。
“这有什么讲究吗?”苏一禾问。
“要全是干事,那就只能在马上拐过去的第一个弯道上处下了,要是科级的话可以等下一个弯道下车,处级自然还需要再上一道小坡。”
“难道这天外有天是几个地方吗?”
“是一个地方,但内有乾坤。一楼二楼是普通客人,三楼四楼是科级干部,五楼和六楼是专门给处级以上领导设置的高档包间。三个等级分别有三道门进出,整座楼是靠北面南。第一个院子在西边,是一二楼的入口:第二个院子在北面,是进出三四楼的通道;第三个院子在东面,进出五六楼。”
“听你说这半天都觉得头晕了,请我们的是科级干部,我们该在哪个院子下?”
“那只能是第一个院子下了。上下楼层其实都是通着的,只不过到这里吃饭的人大多数是行政事业单位的人,都不敢胡乱突破级别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