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数千里出现在落凰山下的,自然是孟义。
但孟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当宫舞笛端着茶水再次走进帐篷时,帐篷内又是仅有秦舞云一人了。
看着因为自己并无大碍而喜滋滋的调皮师妹,又看了看满心兴奋、激动、好奇,却又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师弟,秦舞云不免对剑府的长辈们越发心生佩服。
“少小弟子中,最聪慧的当属舞云,但若说剑府弟子中第二聪明人,便应该算是满剑府滋事的南舞风了,最笨的……呵呵,有两个聪明的师兄,笨一点也没关系嘛。”
这是剑府府主剑惊鸿的断言,后来获得了诸多剑府长辈的赞同。
在宫舞笛回到帐篷前,师兄弟的一番对话让秦舞云深刻体会到了长辈们的英明……
“师兄,师兄,刚才让我守帐篷可是有什么人来过?”
“怎么这么问?”
“之前师兄说自己并无重伤,不过是气力不足,现在却神采奕奕精气神十足,定是方才我出去的时候有人来送药了。”
“呵呵,确实如此。”
“剑元丹?!”
听到南舞风这么问,秦舞云有些心惊。
北魁剑府之中,滋补凝神的灵药颇多,但剑元丹却是其中的珍品。
剑元丹在炼制过程需要加入龙首峰独有的顶级灵药“剑心草”,因此在剑府之中也仅仅是府主和诸峰峰座有少量珍藏。
南舞风一下子就猜出了刚才师父带给自己的是剑元丹,几乎便等同于猜出了刚才来的是二人的师父。
“呵呵,你想问什么直说,不用套我的话。”秦舞云笑着问道。
“嘿嘿,师兄,是不是师父来了?师父和你说了什么?”
“为何来人是师父?”
“之前你说二黑在落凰山深处阻敌,刚刚山上几乎一瞬间连鸟叫声都没了,显然是二黑回来了。
但二黑竟然不赶紧过来,说明有让它忌惮的人来了。
若是旁人,即便二黑明知道不是对手也不可能让我们独自对敌,既然来人让它忌惮,却又知道对我们没威胁,那除了师父还能有谁。”
“来人实力强横,震慑之下山中鸟兽禁声,二黑也尚未归来,怎么就能说是师父呢?”
“切,若二黑一直在阻敌,至今未归,师兄你还能如此轻松?”
“呵呵,算你机灵,不过师父来而复返,至于说了什么……不能告诉你。”
……
待到南舞风和宫舞笛再次离开了帐篷,秦舞云的脸上露出了再也无法掩饰的兴奋。
秦舞云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伤势并无大碍,但之前与那神族“少年”的打斗中,先后两记消耗寿元的杀招,让他在寿元消耗的同时精气神也变得异常萎靡。
孟义带的剑元丹,于伤势、心神上的效用有杀鸡用牛刀的嫌疑。
不过,孟义让秦舞云服下剑元丹,是为了它的另一个功效:短暂升境。
剑元丹中的剑心草只生长在龙首峰的剑心境附近,在历代剑府前辈的剑气滋养下已有“剑心”,用其制成的剑元丹中便保留着剑心。
而剑府高手可将自己的一不剑道封修为注入剑心。所以,服用剑元丹之人,可化那剑道修为为己用。
服用之后,剑心在体内只能留存一日,虽仅一日,但这一日,剑心与自身元宫并不二致。
孟义在剑元丹的剑心之中注入了堪比八重高手的元力。
也就是说,服下剑元丹的秦舞云,在一天之内,有堪比元力八重强者的修为。
其用意不言自明。
孟义要让秦舞云在一日之内,在不损寿元的情况下有自保之力。
——
落凰山深处,神族……少……女洛尘,同样身怀灵药。
此时的她刚刚调息完毕,但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之前那股磅礴的剑气令她心惊,少女没想到第一次走出神域,行事便如此不顺利。
“不是说天陨九域里都是些天赋平平的凡人吗?那小子一重楼的门槛还没碰着,就能使出媲美‘仙法’的一剑?!这叫天赋平平?!”
……
“怎么第一次出手就遇见这么个怪胎,两尊地阶下品的傀儡扛天阶傀儡不败。天陨九域的傀儡师都这么厉害了?!”
……
“和我说一来这东玄域就能建功,哼!都是骗人的!真当我洛家好欺负?!”
……
此时的洛尘不像是喜怒无常的主子,也不再是风度翩翩的公子,更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富家娇小姐。
有着一对可爱小虎牙的洛尘皱着娇俏的小鼻子,一边用柳条抽着身边被命名为“亚瑟”的银甲傀儡,一边碎碎念着。
对她来说,一尊实力远超同品级的地阶下品傀儡换一块补天玉,算不上亏本。
但被迫强行交易的方式,却让这个自幼被称为“天才”的少女心有不甘。
正在冲着傀儡发脾气的少女突然神色一滞,转头发现,身后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男子。
“深山密林,前辈如此一声不吭地站在弱小女子身后,倒是真让晚辈吓了一跳呢。”
神族少女洛尘言语轻松且娇羞,但心里却是半分不敢懈怠。
她自然不是什么弱小女子,年龄未到十五,便已踏上了元力修炼的七重楼,这样的实力足以在天陨大陆担任一些中级势力的首领掌门了,即便是在她口中神域,也算是天赋异禀。
但若是说“吓了一跳”却也不假。
洛尘出神域入天陨,自然有所凭仗。除了诸多法器宝物之外,随行有一草虫大小的灵宠。
那灵宠并非异兽,谈不上什么战力,但却对元力异常敏感,且与洛尘心意相通。
此时这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边,而那负责警戒的灵宠竟然并无发觉,甚至此时她以心言沟通竟也未获得男子修为品级,这让少女不得不骇然。
要知道,神域洛家,在灵宠的感知中,家族众人的修为深浅都逃不过灵宠的探查,就连那位等闲不露面的九重巅峰的洛家老祖宗也不例外。
洛尘面容轻松,心里却已骂开了:该死的探子!天陨九域怎么尽是些怪胎!不是说没什么高手吗?!这人的修为竟然比老祖宗还高?!怕是在神域也只有神殿里那位……
“神域的人?”少女胡思乱想之际,男子开口问道。
“北魁剑府的?”洛尘反问。
“女扮男装?”
“替徒弟来找场子的?”
“神域之人等闲不得离开神域,更不准擅自来到天陨大陆吧?”
“便是你们中天域的天鼎宫,也没多少人知晓神域吧?”
“呵呵,想必是四大绝地与神域有了新默契。”
“呵,面前这位,应该就是北魁剑府玄武峰峰座孟义前辈吧,或者说是……自称‘天下无敌’的‘孟霸子’?”
……
两人一言一语,虽说得驴唇不对马嘴,但却又似乎越聊兴致越高。
几句话过后,少女不再拘谨,反而多了份轻松。
“既然孟前辈知晓‘神域’,想必也知道一些此间天地的规矩,令徒的冒犯之举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
“规矩确是知道一些,但一买一卖是公平之举,何来冒犯之说?”孟义抬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傀儡“亚瑟”。
“公平之举?!”洛尘瞪大了漂亮的大眼睛,“便是等值买卖,有这么个买法吗?!”一边说着,一边转了一圈,展示了一下已颇为狼狈形象。
在北魁剑府以“护短”、“拉偏架”闻名的孟义抬眼望天,不再在“公平”这个问题上纠结。
“听我那徒弟说,你出身于神域洛家?”
“怎么?想要携徒登门、负荆请罪?”
孟义笑着摇了摇头,“我想问,你在洛家是什么身份?”
“此次神奴进入东玄域的主事之人就是我,你说我是什么身份?”洛尘翻了个白眼说道。
“哦,那就是说地位不低……”孟义略作思量后一脸坏笑地问道:“既然如此,想必那补天石你身上并非仅有一块吧?”
孟义脸上的热切与贪婪毫不掩饰,将其看在眼中的洛尘却丝毫没有慌乱,反而多了一丝了然。
“孟前辈知道神域的存在,但未曾到过?”
“没错。神域的存在,以及你口中的那些规矩都只是曾听故人说起过。所以,有些规矩我孟义可以装作不知,即便行事唐突,日后有人追究起来,一问三不知的手段孟某还不陌生。”
洛尘眼神微变,“比如……”
“比如,‘天陨大陆之人应视神域之人为恩主,不得冒犯,更不可心存歹意’,孟某人就不清楚是真是假喽。”
听了孟义的话,少女脸色微正。
她能听得出来孟义口中的话玩笑成分居多,但同样忌惮身前这个男子的强横实力,或者是忌惮一些连孟义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
万一孟义暴起杀人,日后再来上一句“神域?神族?不知道啊?没听说过。”那自己便真是死也白死了。
“前辈既然从未去过神域,那晚辈就和您说道说道。相传天陨无敌的孟霸子……”
“是天下无敌。”孟义不待少女说完,纠正道。
“呵,好,‘天下无敌’的孟霸子,年少闯荡江湖之时曾与天上圣人结识,不知神域之事可是从圣人口中得知?”
“无可奉告。”孟义微笑着回到。
洛尘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
“想必那补天玉也是圣人告知的前辈,再由前辈告知给了前辈的那位高徒。
怪不的……
前辈可能不知,补天玉在神域虽然珍贵,但也不算是难寻的东西,寻常神族子弟几乎人手一枚以避邪祟。
但您之前问我,身上是否还有补天玉……
不瞒您说,若以身家而论,便是我身上挂满了补天玉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补天玉作为辟邪除祟之物,佩戴一块足矣,便是天陨九域也没有出门在外装上一大堆平安符的习俗吧。”
孟义点了点头,补天玉虽能压制蛊咒,但蛊咒的稀罕程度显然要比补天玉更甚。
于秦舞云师兄妹三人而言,补天玉是续命的至宝,但对于常人而言,不过是有些妙用的寻常宝器而已。
“虽不知您那位高徒是被何人下了蛊咒,洛家也不愿意趟这浑水,但小女子有几句话愿意送给孟前辈,关于补天玉……”
“条件。”孟义问道。
“嘿嘿,孟前辈果然是聪明人,条件有两个。”洛尘笑着说道。
“前辈既然知道神域,当知四大绝地与神域之间契约和默契。洛尘此次来到东玄域,以天陨九域江湖人的身份行江湖事。虽不会坏了约定,擅自出手,但若是碰见了心存歹意之人也绝不会手下留情。以神奴砥砺天陨九域武者的武道修为,神族之人不得擅自出手,的确是天鼎宫和四大绝地共同定下的规矩。但如令徒那般恃武夺宝,却也不能让我洛尘束手就擒吧。”
“神域之人不得擅入天陨大陆,即便被允许进入天陨大陆,也不得动武,前提是无性命之忧。之前舞云出手在先,虽有争斗但却不算坏了规矩。之后姑娘在东玄域行走,只要是在规矩之内,剑府没理由打扰,这算不得什么条件,说你第二个条件吧。”
“入秋之时的‘北魁大典’,小女子希望有幸观礼。”
孟义看着面前的少女,思量了片刻说道:“入秋之前你可入我玄武峰,以我玄武峰客人的身份观礼。但在剑府内的一切事宜包括游览何处、何时作息都需要听从我的安排,且受我监查。若能同意,我便准你观礼大典。”
“没问题!”
——
独自躺在帐篷中的秦舞云现在很兴奋。
普通人等待死亡的心理是什么样子的秦舞云不清楚,尤其是死亡时间已有限定的情况下。
作为穿越者的秦舞云来说,却可以用“大喜大悲、跌宕起伏”八个字来形容。
转世穿越,本是让人兴奋的事,但却被告知十八岁便会大限到来。
这样的心情就像是已经提前知晓了三天后彩票的密码,就等着中大奖的时候,有人告诉你,明天地球就要大爆炸。
不单如此,大爆炸前,所有人都有宇宙逃难飞船的船票,只有你没有。
所以当知道关于“蛊咒”的事情后,秦舞云很沮丧,很消沉。
突然,有人告诉秦舞云,没有船票的还有两个人。
起初秦舞云还有些“倒霉蛋不止我一个”的欣慰感。
但当那两个同样身中蛊咒,但却对“爆炸”、“船票”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一次次奶声奶气地喊自己“师兄”的时候,秦舞云的欣慰渐渐变成了心疼、感伤。
所以这些年,秦舞云对自己的一对师弟师妹异常宠爱,甚至不遗余力地敛财,为的就是当自己离世后,两个同样命不久矣的师弟师妹能够有些用作续命的家当,最差也能无忧无虑地过完余生。
但此次落凰山之行,竟意外获得了补天玉。
对秦舞云来说,获得补天玉,就像是找到了一艘年久失修的宇宙飞船。
它也许能飞,也许飞不起来。即便是飞起来后,能否顺利逃过大爆炸,这一些都未可知。
但有了飞船,最起码就有了希望。
希望,十几年来秦舞云从未拥有,也不曾奢望的东西。
如今,这个希望被秦舞云抓在了手里,他不会放开,也不能放开,为了自己,也为了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南舞风、宫舞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