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恶魔的笑容
桑玉人被一群侍女洗洗涮涮之后换上华丽的衣服，再梳个她从镜子里看着觉得古怪的发髻，被众人拥簇着推到赫连勃勃面前。
赫连勃勃搂着一个美人儿，大咧咧的坐在他的金交椅上。
“慕容嫣，你见过的。”他搂着美人儿狠狠的亲上一口，再看着桑玉人笑道：“以后你们可要好好相处。”
“什么意思？”桑玉人驼鸟的希望听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本王看上你了，要纳你为妃。”赫连勃勃狂傲的说。
“不用了，谢谢。”
“怎么，你不愿意？”赫连勃勃挑挑眉毛问。
“不愿意。”桑玉人坚定的说。
赫连勃勃放下慕容嫣，两三步跨下石阶走到桑玉人面前，伸手抬起桑玉人的下巴问：“为了拓跋焘？”
桑玉人抬手推开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往后退了三步，保持礼貌距离后说道：“为了我自己。”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慕容嫣起身缓缓走到桑玉人的面前，娇笑道：“皇上肯要你，是你的福气，不要不识抬举。”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否则，你该知道你的下场。”
桑玉人对慕容嫣的恐吓毫不理会，径直看着赫连勃勃说道：“没有我，你或许已经死在沙漠里了，还能有机会在这里左拥右抱、风流快活吗？”略一停顿道：“如果你一定要忘恩负义，那我也只好自认倒霉。”
赫连勃勃盯着桑玉人的眼睛，看她淡然自如，一片平静。
赫连勃勃转身回到他的座椅上，看着不卑不亢站立的桑玉人，终于笑了笑说：“你留在我身边，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已经到了夏国，离统万城该是近在咫尺了，桑玉人没有理由不答应这个看起来似乎非常合理的提议，她在慕容嫣仇恨的目光中点点头……只是不知道拓跋焘是不是会来救她？
……
坐在花园中百无聊赖的桑玉人看到无慧从眼前走过，急忙叫他，后者装作没听见，依然脚步匆匆。
“无慧，无慧！”桑玉人小跑着拦在他身前。无慧停下来，将头扭到一边。
“为什么不理我了？我们不是朋友吗？”
“不是。”无慧扭着脖子粗声粗气的回答。
“为什么？”这个少年闹脾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你是拓跋焘的女人。我们跟他势不两立。”
“我不是。”简直无药可救啊，桑玉人终于明白谣言的生命力有多么顽强了……从古到今，它从未停止。
无慧终于拿正眼看着桑玉人，狐疑的问：“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如果一定要发誓才能取信于他，桑玉人真的不介意举三根手指对天盟誓，什么天打雷劈啊、千刀万剐之类的话她也能说的。
“可是小苹说她看到你……”
“我和拓跋焘的朋友是朋友，所以她看到我跟拓跋焘在一起。”对无慧有着莫名的好感，桑玉人甚至把他当成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她愿意为他不厌其烦的解释清楚。
“真的？”无慧已经开始相信，只是习惯性的一问。
桑玉人肯定的点点头，然后打铁趁热的说：“我在这里呆着好无聊，能不能带我到处逛一逛啊？”
见无慧有些迟疑，她立刻可怜巴巴的说：“我真的好无聊，快闷死了。你不会想看到我死在这里吧？”
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无慧不仅答应带桑玉人出门去逛，而且还去厨房里拿了点心和甜酒之类……完全是郊游的装备啊！
……
“那些人在干什么？”站在高地上，见到山坡下一大群人背背抬抬，运送着泥土和大瓮，桑玉人感到好奇。
“在修城墙。”无慧非常老练的解释，“皇上说我们夏国地处平原，没有城楼的话很容易被攻击。”
“哦。”桑玉人点点头，古代这样的小国如果没有城楼和护城河，确实很容易被强悍的骑兵所攻占……比如拓跋焘的骑兵队。
山坡下传来喝斥与鞭子的抽打声，桑玉人看到一个长得像熊一样的壮汉正挥鞭抽打着一个摔倒的民夫，他的身旁有几块碎瓦片和乳白色的淌水。
没等桑玉人问，无慧主动的做了说明：“那是糯米汁，用来拌着白灰和白土蒸熟灌注城墙的，听说那样能刀枪不入。”
“这么厉害？”桑玉人隐隐觉着这个说法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在哪里听过呢？
统万城，她蹦了起来，她的统万城啊！
“无慧，无慧，我能下去看看吗？我想看他们怎么修统万城的，怎么修城墙的。”桑玉人兴奋不已，原来她来得刚刚好，可以目睹她心目中的圣城的修建过程，一块一块拼起来的城墙。
无慧刚一点头，桑玉人已经风一般的冲下山坡。看得无慧目瞪口呆，这位姐姐不是一向沉稳，怎么也会这么的猴急？急忙一路小跑着跟在她的身后，一边叮嘱道：“小心石头，小心泥地，小心啊……”这时候的无慧，简直像是桑玉人的大哥。
已经有一人高的城墙在夕阳余辉中似乎闪着银光，看得桑玉人心潮澎湃，可惜没有相机，她多想和它合影一张啊。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沉醉在此情此景中的桑玉人被一阵凄厉的喊声惊扰，和无慧循着声音走过去，在城墙的拐角处，几个士兵正拖了一个工头打扮的人要离开。工头死死的抱着一个站立的男子的腿不肯放手。
“放手。”男子低沉的嗓音冷得桑玉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一旁的导游无慧立刻附耳轻语：“他是叱干阿利大人，专门负责城墙修筑。”
“大人，大人，小人尽力了，已经尽力了呀……”工头苦苦的哀求着，叱干阿利无动于衷，将手中的一根铁椎刺入身旁的城墙，冷冷的说：“刺入一寸、杀尸填墙，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大人，饶命，大人……”任凭士兵如何拉扯，工头始终抱着叱干阿利的腿不肯放，叱干阿利眼中寒光一闪，拨出佩刀砍下工头抱着自己的那只手，工头惨叫着，被士兵拖走，血淌了一地。
这么血腥的场面，看得桑玉人一阵反胃，当初在医院实习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恶心过。
“我们走吧。”无慧小声的说，拉着桑玉人的衣袖正准备离开，叱干阿利已经走到他们两人的面前，笑着说：“小公子好兴致啊。”
桑玉人看着他那未达眼底的笑容，心里居然毛毛的，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害怕。
“我们走吧。”她用气声对无慧说着，生怕惊动了眼前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
“这位姑娘是？”恶魔转向桑玉人，继续没有笑意的笑着问。
桑玉人本能的往后退了退，无慧立刻勇敢的挡在她的身前，大声的说：“她是我的朋友。”
“哦？”叱干阿利挑挑眉毛，笑着问：“那小公子的朋友该如何称呼呢？”
桑玉人被他鹰一般的眼神看得背脊凉丝丝的，结巴着道：“桑、桑玉人。”
“原来是桑姑娘。”叱干阿利意味深长的看了桑玉人一眼，笑着转身离开，留下两只战战惊惊的小白兔面面相觑……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
见识过叱干阿利之后，再看到赫连勃勃，桑玉人觉得他简直就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有事儿吗？”她坐在桌前径直吃着自己的晚餐，赫连勃勃也不客气，让人盛了碗饭坐在桑玉人的对面开吃。
“听说你让无慧带你出去逛了？”
“有问题？”
“没有。不过，你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谁？无慧吗？”
“叱干阿利。”
从赫连勃勃嘴里说出的人名让桑玉人皱了皱眉头，“我什么时候招惹他了？”
赫连勃勃放下碗筷，看着桑玉人严肃的说：“你不该让他看到你的。”看桑玉人有些不满的样子，接道说道：“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他不是你的臣子吗？”
桑玉人心里想说：我当然不会去招惹他了，可是你也太逊了吧。
“名义上是这样。但他不喜欢的事情，谁也不能强迫他做；同样的，他想做的事情，谁也阻拦不了。”
“好。我绝对不会再离开这座房子半步。”桑玉人急忙答应，反正她也看过统万城了，现在只等着天时地利相合的时候让康博士带她回家。
对于桑玉人的爽快，赫连勃勃感到有些惊讶，她不像是这么听话的人啊。不过，最近与她相处越来越融洽，想必在不远的将来，他和她的感情就能开花结果了吧。
……
“啊……”梦到那个工头血淋淋的样子，桑玉人一下惊醒，坐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突然觉得屋里有其他人。慢慢的转过头去，借着窗口映照的皎洁月光，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端坐在圆桌旁。
“啊！”桑玉人吓了一大跳，刚要大声呼救，影子动了动，点燃了桌上的蜡烛，摇曳的烛光中叱干阿利的笑容看起来特别的诡异。
“吓着你了？”他轻声的问，“看你睡得很香，我原本是想坐会儿就走的。”
一句话说得桑玉人毛骨悚然，“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叱干阿利笑着走到桑玉人的床前，伸出手指划过她的脸颊，说道：“你们汉人女子的皮肤果然滑如绸缎，让人爱不释手。”
脸颊上传来的冰凉感觉让桑玉人不由自主的颤抖，这个恶魔难道是想扒了她的皮吗？
“为什么要抖呢？难道你怕我？”叱干阿利的笑容隐去，整张脸更显阴冷，他捏住桑玉人的下巴说：“我可不要你怕我。明晚月圆，我在我们相遇的那段城墙等着你。”说完放手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转身笑着说：“你一定要赴约啊。我不喜欢别人让我空等。”
“知、知道了。”桑玉人痛恨自己没有骨气，大不了一死，为什么要这么怕他呢？不是，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会被他剥皮。剥皮啊，光是想一想，她就觉得浑身开始痛了。
……
“一定要去吗？”无慧看着垂头丧气坐在石阶上的桑玉人问。
“可以不去吗？”
“要不然我告诉皇上？”
“有用吗？”桑玉人眼中燃起希望之火，赫连勃勃真的可以阻止那个魔鬼吗？
无慧摇摇头，说：“不知道。”
桑玉人的希望一下破灭，她哭丧着一张脸问无慧：“要不，我答应做赫连勃勃的妃子，跟你姐姐共侍一夫？他应该不会动皇帝的女人吧？”
无慧再次摇着头，说：“现在他看上你了，皇上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你做妃子的。”
“为什么呀？”老天爷啊，她是有多命苦啊？已经愿意给人做小了，居然还不要她？
“因为不能刺激他。他看上的东西，别人跟他抢的话，他就越发的想得到，得不到就会毁了它。”
“我真是命苦……”桑玉人话音未落，无慧扑通倒在了地上。
“无慧？”桑玉人急忙站起身，准备扶他，一旁闪出三个大汉，恭敬的对她说：“桑姑娘，属下永宗，奉殿下之命来救你。”
殿下？拓跋焘！桑玉人顿时觉得眼前一片光明，看看无慧问：“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我们只是把他打晕了。姑娘，快随我们离开，迟恐生变。”为首的大汉催促道。
桑玉人点点头，“走吧。”
四人迅速出了宫门，一路走来，桑玉人觉得越来越眼熟，这不是正在修筑的统万城墙吗？
“等一下。”桑玉人急忙叫停三人，永宗不解的问：“怎么了？”
“我们为什么要走这里？”桑玉人问。
“我们的人在这里接应。”
“那人呢？”桑玉人一问，永宗三人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负责警戒的人怎么会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呢？
“他们都睡着了。”叱干阿利从阴影处转出来，手中握着的佩刀上正滴着鲜血。
“别过来。”永宗一把抓住桑玉人，将刀横在她的脖子上。这一突变让桑玉人莫名其妙，她忍不住小声的提醒道：“你抓我有什么用。我跟你们一起的，怎么可能威胁到他呢。”
叱干阿利哈哈大笑，毫不掩饰的真正的笑声。
“傻瓜，他们不是来救你而是来杀你的。”
桑玉人的心都快要碎了。从小品学兼优，冷静自制的她居然被一个家伙吓得瑟瑟发抖不说，还被他嘲笑成笨蛋，如果陆悠然知道了，一定会和他称兄道弟，要求结拜吧。
“不是拓跋焘让你们来的吧？”已经死到临头了，桑玉人还想弄清事情的前因后果。
永宗冷哼一声不回答，让桑玉人尴尬的笑了笑，说：“我虽然是人质，可你好歹也在我死前尊重我一次啊。”
“哈哈哈哈……”叱干阿利没想到这个胆小的女人这么有趣，居然让他有大笑的冲动，这样的宝贝，他可真要爱不释手了。
桑玉人尴尬的笑容还没有褪去，她就获得了自由……永宗突然倒下，手中的刀擦着桑玉人的脖子哐啷落地，其他两个人也死得悄无声息。
腿不争气的打着哆嗦，桑玉人努力想保持直立，最后还是瘫坐在地上。叱干阿利笑着走到她面前蹲下，眼睛和她平视着说：“吓到了？”
桑玉人呆若木鸡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
“受伤了。”看到桑玉人脖子上的那条细细的伤口正渗着血丝，叱干阿利伸出手指将它抹去，再放到唇边轻轻吮吸后说：“是甜的。”
已经开始缓过劲来的桑玉人被他这句话吓得面色发青，不由自主的结巴：“是、是、是嘛……应该是，咸的吧。”刚一说完，她就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什么甜的、咸的啊，又不是喝饮料……她不会勾起这个恶魔嗜血的欲望，就地把她吸干了吧。
真是太有趣了。
叱干阿利又笑了，今晚是个好的开始啊。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伸出手来，桑玉人看看他拿着的刀还滴着血，万分不情愿的伸出手去。叱干阿利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桑玉人扑进他的怀抱。
“啊！”丢脸的尖叫着，桑玉人急忙挣脱开，弹到应该是安全的距离站定，“你、你……”她的手颤抖着指向叱干阿利，后者只是浅笑的看着她的惊恐。
冷静、冷静、冷静。
桑玉人突然领悟到自己越害怕、他就越高兴。所以她只要保持一贯的克制，想必他就不会再对她有任何兴趣了。
“走吧。”努力压低声音，企图保持平稳。
“好。”叱干阿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到她的身后，在她脖颈后方呼着气。
“啊……”桑玉人好不容易建立的防线再次崩溃，她尖叫着一路狂奔，身后传来叱干阿利舒心的大笑声……这个该死的恶魔！
……
“大人，贤妃娘娘请您进宫里说话。”小苹小跑着到城墙边来找到叱干阿利。叱干阿利扫了她一眼，闷声不吭的转身就走。
慕容嫣特意在花园里备好茶点，远远看到叱干阿利走来，急忙迎上前笑道：“大人来了。”
无视她的笑靥如花，叱干阿利面无表情的问：“何事？”
“听说你看上桑姑娘了？”见他不搭话，慕容嫣继续说道：“不如你向皇上要了她。只要你想要的，皇上一定会答应。”
叱干阿利盯着慕容嫣看了一会儿，笑道：“她成为妃子不是更有趣。”
“你……”慕容嫣变了脸色，叱干阿利笑着转身离开。
小苹问：“娘娘，怎么办？”
“有些事急不来。”慕容嫣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的说：“咱们去看看皇上吧。”
……
看着桑玉人脖子上缠着的绷带，无慧担忧的问：“真的不要紧吗？”
桑玉人有气无力的摇摇头，说：“没事，脖子没事。唉……”
对于她和叱干阿利之间发生的事情，赫连勃勃装聋作哑；无慧想帮忙却有心无力；而慕容嫣听说以后，居然将她的房间重新安排到离宫门最近的地方；叱干阿利心血来潮的时候就会在深夜光临她的房间，看她的睡颜，害她每晚都提心吊胆，黑眼圈一天比一天更重，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虚脱而死。
“你逃走吧。”无慧想了半天，终于挤出这句话来。
桑玉人瞪大眼睛看着他，问：“怎么逃？”
无慧支支吾吾的说：“就是，我、我去通知拓跋焘来接应你吧。”
“真的？”
“嗯。”
“可你们是敌人啊。”
“我不想看到你死在这里。”无慧对桑玉人的感情不亚于对慕容嫣的亲情，他愿意为她去做任何事。
桑玉人虽然很感激无慧愿意为她冒险，可她一想到回去魏国就要和拓跋焘结婚，就又开始愁眉苦脸。
“算了吧，反正回魏国也没什么好事情。”
“至少他不会想吸你的血啊。”无慧提醒她这个迫在眉睫的事实。
也对，在嫁给拓跋焘和被叱干阿利吸血之间，精神病才会选后者呢。
“那，你千万要小心。保护自己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嗯。”重重的点点头。被桑玉人如此信任的关怀，让无慧觉得自己是肩负着国家民族大任的英雄一般出发。
英雄刚回屋收拾好行装，就被慕容嫣发现了。
“你要去哪里？”
“我……”
“你想帮她逃走？”对于小弟的心事，慕容嫣一清二楚。
“嗯。”无慧低着头，不敢看他姐姐。
“我派几个人护送你去吧。”
慕容嫣态度的转变让无慧有些吃惊。
“姐姐，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为什么要帮助她？”
慕容嫣笑了笑说：“姐姐不喜欢她，是因为皇上喜欢她。她现在要离开皇上身边，姐姐当然要帮助她了。”
无慧笑着点点头，“那我去了。”
“好，路上小心啊。”慕容嫣目送无慧走出房间，脸顿时变得阴沉……该死的桑玉人，抢走皇上就算了，现在居然连小弟也愿意为她出生入死，她怎么可能容忍她在这个世间逍遥快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