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料的，诊所的门前排着长长的队，右边的屋子，安排给别人打点滴的地方，也是坐得满满的，一点空隙都没有。
似乎从来都是这样，遇到感冒发烧，上火发炎，不论轻重，都要挂上几天点滴。
李长青背着妹妹，在最后一个位置，看着长长的队伍，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拍了拍前面一个人的肩膀。
是一个和善的大叔。
“叔叔，你好，我妹妹被别人打了一下，脸颊现在肿的厉害。我想麻烦您一下，能不能跟我换一个位置？”
大叔看了李长青背上的女孩，发现那张清丽的脸孔，确实是肿了老高，便点了点头，并且顺便将自己前面的那一个人拉到了后面。
“老刘，人家受了伤，先让人家去上点药。”
李长青感动，道谢不已。
李云一在他背上，沉默着。
她从没有见过自己的哥哥，请求过别人。
两人的父亲，得了一场大病。他们的母亲在父亲刚卧病在床之时，知道那个病可治，但是以他们的家庭，完全治不起之后，便独自离开了。
是从哥哥刚刚懂事，十二岁开始，便承担起了一个家的重担。
后来，过了两年，他们的父亲便在床上，含恨而终。
恨的是自己不仅没能抚养二人，反而成为了家庭的累赘。
便成了二人相依为命，她有学业，他干各种活计。
她也想过不再上学，去做一些简单的活计，来照顾家里的开销。
被哥哥骂了一顿。
不提背地里的艰辛，在自己的面前，这个哥哥，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不仅各种闲事琐事处理的游刃有余，在人前人后，在那些身份比自己要高许多的人的面前，也是不卑不亢的。
他是有着自己的傲骨的。
李云一知道。
即使是在二人生活最为艰辛的时候，李长青都把自己的脊梁挺得笔直。
她很想说哥哥我们回去吧，找一些冰块敷一下就没事了。
可是她明白的。
哥哥做的很多决定，都是不容她置疑的。
就这样，一个一个地小声询问，李长青背着李云一，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贫民窟的人是不善的，因为他们生活的很是卑微，一丁点关乎自己利益的事情，都不容退步。退一步，便会让一家老小受累。
贫民窟的人又是善的，因为他们是那样的朴素，即使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一些妥协甚至忍让而助纣为虐的事，却不会想着主动伤害别人，会安稳于自己那狭小屋子中的粗茶淡饭。
就如同此时，看到脸颊肿的很高的李云一，他们不仅会让位置，还都安慰了几句可怜的小姑娘。
一个大婶还从手中的袋子里拿出了两个苹果，递给了李长青。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这是我家那老头子生病了，买给他的。不过那些城里面的人，有人生病了受伤了，不也都会送一些水果嘛，我想多少会有点用的。”
李长青是想要拒绝的，但是抵不过大婶的好言相劝，便感谢之后，揣进兜里了。
连白大褂都没穿的先生，戴着厚厚的老花镜，从眼镜的上方看了坐在椅子上的李云一一眼，轻轻说道：“很痛吧。”
李云一摇了摇头。
“不痛，有哥哥在。”
不苟言笑的老先生一下子就笑了，手上功夫却没落下，已经取了药水。
“你们兄妹俩关系倒是好。”
李长青微微笑着，深邃的眸子里是真的透出温柔的光。
“是的呀。”
老先生洗了洗手，擦干净，然后将那药水拿了，倒在手上，不忘回头看了李长青一眼。
“既然心疼你妹妹，就好好看好我的手法。我先给她揉擦一下，等你回去，也要给她揉。若是手法不对的话，她可是要吃苦头的。”
李长青点了点头，便用心地盯着老先生那枯树一样的手。
手法轻柔，是在画圈，即使如此，李云一也是不时皱着眉头。
并没喊出声。
老先生笑道：“小小年纪比那些汉子都要厉害，有一些受了外伤的中年男子，什么阵仗没经历过，被我这药酒揉过，都是哭爹喊娘的。”
李云一哼了一声，骄傲得很。
李长青笑着打圆场。
“我妹妹比较倔。”
老先生给李云一揉那药酒，一为涂抹药酒，二为活血化瘀，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便停了，又洗了下手。
“小女孩犯倔，对上了那不该犯倔的人？”瞥了一眼嘟着嘴巴的小女孩，她似乎是在嫌弃老先生涂药酒太久了。
“不谈该不该审时度势的话，妹妹做的没错。”李长青哈哈一笑，竟然也骄傲了起来。
“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先生笑着，却并不是跟其他这个年纪的人一样，喜欢教育别人，只是提了一句。“不过，有些时候，做一个安稳的懦夫也不一定是不可取的。至少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样选择的。”
“那样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李长青微微一笑，接过老先生递过来的外用药与内服药，递了钱，便再次背上了妹妹，准备回家了。
老先生听了李长青的话，先是一愣，随后一笑，也没在意。
只当是一个没有经历太多打磨的孩子，说出来的无知之言罢了。
走的时候，李长青对着那条队伍，一个人一个人又谢了回去。
那个递了苹果的大婶见李长青回来还那么客气，似乎是刚才一开始就在纠结，此时便从自己那个袋子下又剥下一个袋子，给李长青装了一半的苹果。
这里的人儿都喜欢这样，说着是害怕一个袋子装东西会破掉，其实就是想多要店家的一个袋子回到家装些什么。
“你拿着吧要不，值不得几个钱，但是天快黑了，这里离市集又远，你不太好去买。小孩子受伤了，别的不说，肯定嘴馋。”大婶热情地说，还不住地瞥着李长青有些俊俏的脸。
家里有个当嫁的女儿，便由不得她不去广结善缘，说不定哪天就赶巧碰上了一个自己中意，女儿也中意的呢。
李长青这次是如论如何都不肯接下了。
“大婶，真的谢谢您了。可是，我收您两个苹果已经够了，也确实没有地方拿着了。明天我去工作，会给妹妹捎些水果回来的。”
大婶听了，见男孩用手扶着女孩，女孩手里又拎着药，便没有再强求，只是在李长青告别的时候，还不住地瞥着他的脸蛋。
回家的路上，李云一在李长青的背上，嘟囔着嘴，本来就肿着的脸颊，便显得更大了。
或许是感觉到了李云一的怒意，或许是自己脖子上的那只小手实在是掐的太过用力，李长青无可奈何地询问道。
“怎么了呀？”
“某人可真机智啊，明白自己是个香饽饽，就抛开那些廉价的示好不要，期待着以后能钓到一条美人鱼？”李云一噘着嘴巴，肿了的那块脸颊便更疼了，就要吐出口中的气，恶作剧一般，朝哥哥脖颈里面吹了进去。
李长青扭了扭脖子，有点痒，却只是更加无奈地说道：“那你要我怎么样吗？那个大婶一副看女婿的样子，我还真能把她那半袋子苹果给收了？”
“你敢！”李云一怒吼，真的把李长青给吓住了。
“那我不是没收吗？”李长青小声嘀咕。
“我看你是想收！”李云一更生气了，用空闲的一只手揪着李长青的耳朵，左右拧着，却没敢用力。
“不会的。”李长青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扯上瓜葛，难道要我舍了你不成？”
李云一沉默了。
“你可以考虑找你的另一半的。”许久之后才开腔，却是已经有了哭腔。“我会舍得的，舍得你去陪别人生活，去包容别人的喜怒哀乐。”
李长青一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停下步，将李云一放了下来。
李云一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眼角有着泪痕。
李长青拥抱了李云一，眉眼里面温柔如水。
“即使这世界上有值得我付出感情的女人，我也不会给她与我妹妹相同的喜欢的。因为我妹妹就好像我身上的一块肉啊，她难过了，受伤了，哭泣了，我只会比她更难过啊。”
李云一泪流满面。
李长青觉得自己这一番话语，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可是为什么腰间的那只小手，却是掐的更狠了呢？
“你个傻瓜哥哥，你，你压着我的伤口了！”支吾的声音，似乎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长青心中猛地一慌，然后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原来，拥抱过于用力，妹妹的脸颊，刚好到自己的肩膀，便碰撞上了。
李长青心疼不已，却也不敢用手去触碰妹妹的伤口，只好眼巴巴地望着。
李云一没好气地瞥了李长青一眼，自己轻轻揉了揉脸颊，并没有觉得很痛，便推了推李长青。
李长青一脸不解。
“转过去啊，笨蛋哥哥。”李云一气笑道。
“哦哦。”李长青连忙转了过去，蹲下身来。“没有事儿吧？”
李云一伸开手臂，笑的很是开心，享受地趴在了李长青的背上。
“有你在，就没有事儿。”
“天大的事儿，都是没有事儿了。”
李长青也笑了。
这妹妹嘴巴可真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