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晃见于吴二人奔来，手起斧刃，对准露在洞外的蛇身，用力地劈下。
啪地，鳞片开裂，破出血口，蛇身飞起想打胡晃，却被黑猪一口利齿牢牢地咬住。它抬起前爪，露出尖锐的五趾，对着蛇腹连连抓刨，血肉模糊。红蟒再次痉挛。
这只小黑兽绝对不是猪，胡晃看着它的前爪想着，瞥见于十将的身影只有几丈远，再抬起斧子，对着劈出的那道裂口连连砍下。
鳞皮断开，蛇物的腥血溅到脸上，反而使他的大脑更加兴奋清醒。
红蟒的动静越来越小，于十将也越来越近。
胡晃甚至能看见对方愤怒到极点而扭曲的面目，斧子又一次下落，啪的一下，直接贯通到地，红蟒被砍断两截。他丢掉斧子，大吼道：“快走！”
小黑兽从蛇腹下扒出一颗青圆的蛇胆，叼在嘴里，如一道黑影顺着来路蹿回。
胡晃不及多想，跟在后面，一步跃过那片矮小的灌木丛。
树林里有数道蜿蜒的蛇行痕迹，定是红蟒所经之路，枯叶下面的阴水被挤压得滑漉漉的，踩在上面差点滑倒。
前方的小黑兽停下，转头看向胡晃，眼神充满着鼓励和期待，甚至还有一丝哀求。
胡晃怦然心动，是让我跟它走吗？随后感到滑稽，居然会认为一只兽类能够对话？
当他再度对视小兽的眼神，感觉对方的眼中充满了聪慧的灵光，一时迟疑。
这时身后传来于十将的咆哮，“老子要杀了你！”震吼声仿佛就在耳边，彻底地坚定胡晃的决心。
于十将大步流星，又有一个黑影从旁边杀来，低伏高跳，身手矫健地像只灵猴，渐渐拉近与胡晃的距离。
胡晃心无杂念，就算前方出现刀山火海洪水滔天，也顾不得了。
那只小黑兽突然往右一转，胡晃不假思索地也跟着折转方向，那条活跃的金毛在草丛扑腾几次，钻入前方的一棵树后，身影再也没有出现。
胡晃一愣神，躲到树后那有什么用，耳朵像狗一样灵敏的于十将来了，还不是被发现？
但他扭头见到吴虞侯拖着大刀，气势汹汹地飞奔过来时，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跟着黑兽的路线跳进树丛。
这一跳，并没有踩到预想中坚实的土地，脚下空荡荡，身体急速地下坠，像是落进深渊。
耳边呼啸着下坠的风声，他心头一慌，这是谁挖的陷阱？
啊，我要摔死了！
他还没叫出声，屁股一下摔在松软的泥土，啊的一声，堵在喉咙的那声惊叫喊了出去。
差点摔死我了！胡晃晃晃悠悠地站起，抬头一瞧，上方没有光亮。他眨了眨眼，这坑居然这么深！
眼前是黑暗，弥漫着潮湿的闷气。
他摸了摸脑袋，完好如初；四肢，也没有问题；掐了下皮肉，很疼。打消了身在地府的猜想，说明这不是做梦，感觉真实。
脚下触到一团活物，发出呼哧的响声，吓了他一跳，但随即反应过来，是那只小黑兽。
“这是哪里？”空气回荡了胡晃的声音，调子拖得很长，显得傻里傻气。
呼哧，小兽呼出长长的响声。
胡晃自嘲地笑了，小黑兽又不会说话，脑袋迷糊地竟会想到问它，边摸出一件火折，边担心地想道，那两个狗贼会不会找到这里？
打亮火折，是座洞，很狭小，身后是面粗糙的土壁，左右都是结实的土块，只有前方是空荡荡的去路，没有其他的出口，但能感觉到空气的流通。
胡晃往上一瞧，黑漆漆的，踮起脚向上摸去，是层干土。
他不禁迷糊，自己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来……过来！”耳边骤然响起微弱而悠长的人声。
胡晃惊得手一抖，差点将火折扔了出去。
“谁！谁在那？”颤抖的声音撞壁回响，胡晃等待着，半天没人回答，舔了发干的嘴唇，一咬牙向前走了几步。
火光里影影绰绰地出现一人盘坐的身影，发髻乱垂，深色的道袍破烂成条，双手在丹田的位置环抱阴阳状，是位三清弟子。
火折靠近几步，只见那人不过中年，长方脸，剑眉薄唇，双目阖闭，样子狼狈不堪，仿佛是逃难藏身在此洞。
听起来呼吸微缓，气机很弱。
“你是谁？怎么出现这里？”胡晃问。
对方是什么人，是人是妖？或是魔？看相貌，虽精神萎靡，但也算器宇轩昂，不似妖魔。
小黑兽跳上道人的膝盖，爪趾夹起红蟒的蛇胆往对方的嘴里送。
胡晃心跳加快，总觉得这个场景古怪之极。
道人艰难地吞咽，好一会儿，半开眼睛，嘴里发出浑浊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道：“现在，什么时候？”
“啊？”胡晃腿直打颤，对方在问今年是什么年号，那他一定是千年的山精妖怪！颤着声道：“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月望，还有几日？”
“你你，我不晓得……什么！月望？昨日正好是满月！”胡晃磕磕巴巴地说着，忽然醒悟，这个妖魔为什么关注这个？道人在这洞呆了多久了？
“你叫什么名字？”道人半开着眼看着他。
“胡，胡晃。”
“想学仙法吗？”道人的声线疲倦毫无感情，一点也不诱惑人。
仙法？自家老爹教的，他都不愿意学，哪里还要跟这个妖魔学什么？
对方用那只小黑兽把他骗进洞，绝非无缘无故，会好心送给他仙法？
胡晃深觉这话里定有陷阱，他刚想回绝，但转念一想，要是不顺着他，肯定无法出这个洞，咽下到嘴的话，“你是谁？为什么教我仙法？”
“贫道开玄，想学仙法，为我送信。”
附近的小道观并没有道号开玄的人物，而且对方的要求也很奇怪，胡晃迟疑道：“送信？送什么信？”
“去趟圣慈寺，贫道受人所托，请他们来这里……”
恒州圣慈寺？那么远的地方！胡晃的眉头不觉收拢，嘴里却答应得干脆，“好！”
“……你在骗我，你的气息，变了。”开玄漠然地道。
又是呼吸声！连这个困在洞内的妖魔都听出来自己的呼吸有问题了！
胡晃气急败坏地鼻口大张，深呼了几口，自觉听不出来异常，气得说出了实话，“你那仙法我不稀罕，也没兴趣！要去你自己去！”
他一个道士找佛寺能干嘛？不是报仇就是找事，总之不会是报恩。这个年头谁还会感恩，欠你的钱都不一定会还！
而且道人如果真有什么高明的仙法，那为何还要求着自己，早就上天入地去了。
“贫道中了蛇毒，呼，使不出道法，也走不了。”道人的声线起了波澜，悲愤地说道。
蛇毒，那你还吃什么蛇胆！胡晃仔细地瞧着他，盘坐在那一直没动过，气息也不平稳，的确不对劲。
“蛇胆能平和蛇毒。”道人似是读懂胡晃内心的想法，或是生怕他不同意，有气无力地详细解释道，
“贫道与同伴，下洞除蛇妖，可惜技不如人，都中了蛇毒，同伴身死，我被迫逃离，幸得上天仁慈，掉落陨石，吓退了蛇妖。”
“我不干，道长还是找其他人吧！”胡晃虽然不愿，但听到陨石一词，昨日确有此事，不免信了几分。
“事关正道降妖，小哥务必帮忙找到圣慈寺，事成传你仙法。”
胡晃本想糊弄他，听他还用生硬的手段诱惑自己，哼地冷笑，“哪来的蛇妖？我一个本地人都不知道有这事，你们怎么知道？”
“我与悟法和尚，为北海王寻宝，误打误撞，进了妖洞，那妖就在万蛇谷。”
万蛇谷的确有很多蛇物，毕竟多年没有人出入了，难道那里真有妖怪？
胡晃不寒而栗，但仍然不信，“你说中了蛇毒，那咬在哪里？”
“是毒气，不信……你看我这副皮囊。”
胡晃也不客气，提起道人的袍袖，尽管内心有所准备，还是一时失语。道人手臂的皮肤像是灰绿的蛙皮，没有光泽失了生机，这绝不是江湖传闻中用药水伪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