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话传下去不出一炷香，乔瀚的腿也好了，裴茗孝的卷宗也整理好了。
萧锦焯仰首望着姗姗来迟的两人，脸上颇有些得意：“朕以为，你正打算替陶以舟去当差呢！”
乔瀚：“……”
裴茗孝：“……”
裴茗孝现如今是勇勤伯，当今国舅，乃是朝中新贵。
乔瀚也是当年萧锦焯亲手提拔了去做了城防营首领。
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与宗室老臣沾不上边，他俩若是代替陶以舟去晋王那儿，估摸着活的还没陶以舟久。
这上赶着去死的事，谁愿意？
“朕找你们前来，无非就是一件事，想必你们两个心里面早也猜到了对不对？”萧锦焯笑着询问，模样看起来温柔亲和。
这位皇上平日里可从来都是板着脸的，现在突然这么献殷勤，乔瀚和裴茗孝都有点后背冒汗。
“皇上！咱们与陶以舟虽然是朋友，但也仅限于平时，断不敢掺杂朝政！”裴茗孝义正言辞道。
“是啊皇上，咱们平日也就是一起出去打猎骑马之类的，至于这朝政之事，咱们是不敢妄议的！此乃万万不敢的！”乔瀚也是第一次表现出了如此强烈的求生意识。
萧锦焯笑了笑：“没关系，你们议吧！朕同意你们议！”
裴茗孝吓得冷汗冒冒的：“皇上，微臣惶恐！”
乔瀚也跟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也惶恐！”
惶恐个屁！萧锦焯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人分明就是仗着萧锦焯舍不得将他们怎么样，颇有些人多势众的意思。
萧锦焯眯了眯眼，笑道：“是吗？朕倒是没看出来你们哪儿惶恐了。”
裴茗孝：“皇上！微臣忠心耿耿啊！”
乔瀚：“微臣也是忠心耿耿！”
“乔瀚！”萧锦焯忽然喊了一声，把乔瀚喊了一哆嗦。
“臣……臣在！”乔瀚舌头有点打结。
萧锦焯笑了笑：“你是不是不会说话？”非得别人说一句跟着复述一句。
“臣……臣……”乔瀚果然不会说话，臣了半天也没臣出个什么，倒是把萧锦焯给说烦了。
“别臣了，”萧锦焯从一旁端来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朕告诉你们，从你们入朝为官那一天开始，你们的性命、愿景、情感不该高过东麟。”
“既然选择了官途，就该知道……朝堂之上没有友情，有的只是权力、金钱和人心，我知道你们与陶以舟是君子之交，高山流水，那份友情的确高尚不含任何杂质。”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谁又在为你们所谓的友谊买断？是那些得不到军饷，吃不饱肚子还在为东麟拼命的将士吗？还是那些养活你们的黎民百姓？”
“你们精神高尚，你们可以志趣高远，可是百姓呢？宗室老臣们就像是吸血的蝙蝠。乔瀚你从寒门出身最清楚不过，裴茗孝经手的那些剥削的贪官，你们都是亲眼看见的，看见宗室的腐败。”
“他们在朝廷根基深厚，他们手段残忍，他们心中没有愿景，只有腐败与贪婪，你们也痛恨不是吗？”
“你们嘴上说着为民除害，可做官至今，又为百姓做过什么？”
“朕让你们劝说陶以舟，就是希望通过他压下宗室的权力，这也是你们眼下唯一能够百姓做的，难道你们还打算继续冷眼旁观？”
裴茗孝和乔瀚集体哑巴了，隐隐觉得他们这位皇帝口才不是一般的好。
“朕明白了，你们口中所说的高义，不过就是置身事外，对百姓的死活置之不理。”
“亏得朕当初那么相信你们，你们两个实在太让朕失望了。”
萧锦焯一番长篇大论，说的裴茗孝和乔瀚两个人简直都快无地自容了，就在两人极尽羞愧的时候，萧锦焯忽然就不说了，又命小禄子将两人轰出了乾清宫。
两个人走在出宫的路上，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乔瀚：“你不是说让我跟着你的话说，准没事吗？现在这算是有事还是没事？”
裴茗孝淡淡瞟了对方一眼：“皇上这是玩的一招欲情故纵啊！”
乔瀚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皇上那话说的也有道理。”
裴茗孝叹息：“唉，咱们这位皇上的确算的上是殚精竭虑，为了这东麟的江山，的确没少费工夫啊！”
乔瀚跟着点了点头：“相比较之下，倒是咱们肤浅了！”
“倘若皇上只是耍嘴皮子倒也不算什么，可他所说的却也正是手中在做的，这天底下心口合一的人着实少啊。”
“那咱们……就帮帮皇上？”乔瀚明显有些动摇了。
裴茗孝眯了眯眼，像是下定了决心：“不是帮皇上，是帮百姓。”
裴茗孝和乔瀚回去之后的第三天，陶以舟进宫面圣，同意了萧锦焯的提议。
……
血鹰府入编朝廷之后，柳苏宸很快便接到了担任血鹰府首领的旨意，血鹰府的府衙也从荒山转到了兵部附近的办公地点。
当晚，萧锦焯一身官府从血鹰府府衙中走了出来，坐上马车，去到了大理寺。
裴茗孝早先得到示意，特意在此等候柳苏宸前来。
“柳大人！在此恭候多时！”
柳苏宸上前回了个礼：“久等！”
“柳大人随我过来吧！”裴茗孝领着柳苏宸，进了大理寺监牢。
“最里层左拐。”裴茗孝站在监牢门口，不打算进去。
“有劳！”柳苏宸应了一声，抱着手中两坛子酒，朝着监牢里面走去。
越往里面走，越是阴暗潮湿，卫春和就被关在了最阴暗的地方，缩在角落里动也不动，像一具早已枯死的尸体。
柳苏宸走到牢房门前，席地而坐，腰背挺直的看着里面的卫春和：“师父，别来无恙！”
里面的人闻声抬了抬头，一双幽深可怖的眸子径直盯着柳苏宸，像是诅咒一般，盯的人后背发寒，
半晌，里面传出一阵阴森森的笑声，像是刀子刮在墙壁上的刺耳声，让人觉得全身发麻。
柳苏宸不动声色，端坐在原地，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酒坛子拨开，将其中一瓶递给里面人。
卫春和瞧见地上那坛从外面递进来的酒水，沉默了良久，方才抵着身子走到了牢房门口，坐了下来。
丝丝光亮隐约照在他的脸上，看上去阴森可怖又狼狈，他撩开脸上的脏发，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伸手接过去酒坛，对口一阵狂饮。
“这可是师父最喜欢的状元红，不知道味道如何？”柳苏宸冷笑着看向卫春和，面上是笑着，可眼底分明带着一层刺骨的寒冰。
“哈哈……倒是难为你了……”卫春和笑的很奸佞，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柳苏宸仰首喝了口酒，沉默了一会儿，半眯着眼睛问：“师父，有句话徒儿想问你很久了。”
“看在你这坛酒的份上，你问吧！”卫春和淡淡道。
柳苏宸冷笑了一声，声音阴沉：“你是……怎么做到让人觉得如此恶心？”
卫春和闻言不怒反笑，笑声很放肆，就在柳苏宸以为对方快要笑过去的时候，卫春和忽又停了下来，一双细长的眼睛冷冷盯着柳苏宸，压低声音道：“当你……没有心的时候。”
柳苏宸点了点头，又道：“师父和我爹是同门师兄弟，为何要害他？”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那人答得很爽快。
“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柳苏宸抽了抽眼角，眼底闪过一丝滔天恨意。
“愧疚？命运又何曾善待我？”卫春和阴狠地咬了咬牙，“就因为师父偏心他，教他兵法却只教我行刺，他可以封王拜相，我却只能永远呆在黑暗中做一个暗无天日的影子，换谁能甘心？”
“所以……”
“所以为了出人头地，为了不弱于柳辙，我日夜修习练武，甚至不惜进宫成为个半废之人。”
“好在我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我终于将你父亲掌握在股掌之间，让他凄惨死去，让他家破人亡，而我……却可以享受权力、金钱、地位！”
柳苏宸冷笑了一声，忍不住将手中的酒坛摔在了地上：“可惜了，现在这一切属于我。”
“无所谓了，谁还能不死？至少这辈子是我赢了柳辙，不是吗？”卫春和轻笑了一声，目光阴冷地落在柳苏宸的身上，“柳苏宸，你一点都不像是柳辙的儿子，更像是我儿子啊，可惜了……你若是我儿子就好了！”
“你觉得你配吗？”柳苏宸嗤笑。
卫春和笑了笑：“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柳辙教授你武功吗？知道为什么柳辙为什么宁愿我教你，也不愿亲自教你吗？”
柳苏宸眯了眯眼，脑中忽然掠过萧子焕的身影，是了，萧子焕比他更像柳辙的儿子。
思及此处，柳苏宸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冷眼看向卫春和：“你想说什么？”
卫春和笑眯着眼睛瞧向柳苏宸，沉声道：“因为他根本不爱你的母亲，他自始至终爱着的人都是梅小雅。”
“是你的母亲非要横叉一脚，你的母亲在柳辙面前永远都是卑微而又可怜，乞求着柳辙的一丝丝怜悯，你说……她多可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