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一如初次来到苏眉家乡一般,又一次被苏家亲朋好友围在厅内“灌酒”,屋内举杯换盏好不热闹。
苏眉一个人歪在院子躺椅里,懒洋洋的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驱赶着时刻准备着偷袭她的蚊虫。院外田地里虫鸣蛙声阵阵,小镇的夜空是真美,没有城市里多到数不清的灯光遮挡,月亮高悬,一颗一颗的星星一闪一闪,苏眉些微遗憾今夜没有银河。
她还记得小时候也是这样临夏的夜晚,她站在椅子上,给露台的晾衣架上挂风铃,等着父亲归家。
正挂得起劲,听得楼下一声呼喊:“苏眉,你站那么高做什么?”语气急切关怀。苏眉往下望去,楼下路边,白衣少年的身影朦胧在月光里。
苏眉笑着同他招呼,对方直摇头:“就你淘气,快下去。”
苏眉撇撇嘴,依言往地面上落脚时不经意间抬头,看见夜空中一条白带从东北向西南方向铺开,大大小小的星星或疏或密聚在一起,心底犹然生出世界之大,何其壮美的感慨,她连忙趴到露台墙边,往下喊到:“快抬头看,银河!”
“快抬头看。”
苏眉想起更小的时候,总是跟在大院子里的哥哥们后面玩耍。大家相差岁几,苏眉是唯一的女孩子,年龄也最小,正是喜欢追着大一点的孩子跑的年纪。而大一些的孩子,却往往不喜欢小跟屁虫,尤其是这群精力异常旺盛的小男孩,天天上串下跳各处捣蛋,苏眉常常被他们嫌弃跑得不够快,跳得不够高。
季风就很嫌弃苏眉,怎奈碍于他最喜欢跟着的更大一点的杰的面子,也碍于苏季两家隔壁邻居的关系,他不好不带着苏眉玩。上高中的杰独自租住在季风家出租的单间里,小小年纪已然是一副小大人般挺拔模样,自立自强自由,在大院里是“大哥哥”,小男孩们崇拜的对象;是孩子们的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模样干净,温和有礼,白色的校服总是洗的很干净。
他很照顾苏眉,苏眉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杰和苏眉常常讨论一些书内事物,令看书就头疼的季风插不上话,季风每每这个时候就很想捂住苏眉的嘴。
当然,季风会带着苏眉一起玩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苏眉还是有用处的,但是在他们这些小男孩背着大人各种淘气时,苏眉总能很好的充当望风的角色。于是即使嘴巴上再不情不愿,每次准备要执行什么“计划”时,季风还是很自觉的去敲开苏家的大门。
其实季风长大之后,如果有时间细细回忆这些往昔,思量一番便能轻易发现,他们这些淘气包干的多少气得大人牙痒痒的事情,大半都是苏眉串掇着去干的,多少恶作剧的主意,都是苏眉想出来的,但是几乎每次“事情败露”,毫无意外出来顶雷的,都是他啊!
大家就这样打打闹闹推推嚷嚷的,几乎每天都要玩到夜深,父母来催促数次后实在忍无可忍时,才依依惜别。
这天晚餐后,小伙伴们又聚在一起,偷偷摸摸的一人拿出一个小布包来,里面是各自攒了一整个夏天的冰棍棒。他们准备拿这些冰棍棒去拴各家各户的门,再敲门后待来人开门被棒子卡住时,稀里哗啦的跑掉。现在看来似乎是很无聊的游戏,小孩子们却玩得不亦乐乎。以至于苏眉的父母来喊她一起去医院探望病人时,苏眉说什么也不去。苏母只好又去季家,交待杰说,“小杰,如果天晚了麻烦你去找苏眉来,阿姨回来时来这里接她回家。”
眼见着天黑,杰来找苏眉和季风时,正看见这群男孩子从巷子里哀嚎着夺路狂奔,后面跟着六七只狂吠着追赶他们的流浪狗。杰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迅速的在地上猛抓了一把石子,再站起来时男孩们已经全都跑到了他身后,趴着他背的,拽着他胳膊的,搂着他腰的,杰一时竟被当成了人肉盾牌?他紧抓着石子,手心里一阵阵冒汗。
一堆男孩慢慢移动到墙角,与对面的流浪狗们对峙,两军对阵一般,气氛紧张。
“苏眉呢?!”杰未见苏眉身影,哑着声音问道,生怕声音太大惊动对面那群凶神恶煞的狗。
“啊!不知道啊!没看见啊!你看见苏眉了吗?”“没有啊!你看见没?”“没有”一群男孩一边警惕着一边互相轻声询问。
“糟糕,那个笨蛋是不是吓得跑都不会跑了!不会已经被咬了吧…”季风担心起来。
但此刻大家都已自顾不暇。
似乎过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行人路过,那群狗毫无离开的意思,还隐隐有想要上前的趋势。
“你们怎么招惹它们了?”
“不知道啊!我们就是从那个巷子跑过来,这些狗突然就追着我们咬。怎么办啊?”男孩声音发颤略带哭腔。
“和它们拼了!”季风牛劲儿上来,已经做好挂彩的准备,突然看见苏眉正背着手悄悄的向他们靠近。
他急道“笨蛋!笨蛋!没看见狗吗!快去喊人来!”
他这一声大喊惊得几条流浪狗猛吠着就要扑上来,苏眉跑近几步不知拿的什么东西使劲往狗群扔去,狗本能的散开。男孩们一时间抱头乱窜,大哭着往各自家里跑去。杰拉着苏眉和季风一路往季家方向狂奔。
“我鞋带开了!我鞋带开了!”苏眉边跑边喊。
“狗在追我们啊!你还管什么鞋带!”季风应道。
杰低头看了一眼苏眉的鞋子,担忧她这样跑会被绊倒,细听后面没有动静,缓缓放慢了奔跑速度。
待三人确定狗确实没有追来,才彻底停下大口大口喘气。
“苏眉!刚才要被你害死了!”季风边喘气边骂。
“要不是我你还在那里哭鼻子呢!”
“谁哭了!谁哭了!”季风气稍顺一些,眼睛瞪得溜圆的盯着正在系鞋带的苏眉。
“你看你这细胳膊细腿,还想打狗?尽添乱!你扔的什么东西!”
“要你管!”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石头什么的,笨死人!”
苏眉还想顶嘴,只觉得伴随着什么东西划过的声音,周边地面突然亮了起来,“快抬头看!”杰喊她。
苏眉抬头时,正好看见一颗流星一样的东西飞快在眼前划过,带着一个蓝绿色薄纱一样的巨大尾巴,横扫半片天空,速度极快,场景绝美。三人一时被震撼得不能言语,静静站了好一会儿。
半晌,季风激动的说:“扫把星吧!那是扫把星吧!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扫把星啊!”
苏眉无奈道:“彗星!那叫彗星!”
苏父苏母晚些时候来接苏眉回家,与季风的父母在门口寒暄道别,杰绕到苏眉身边,轻声问道:“苏眉,你给狗扔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眉笑起来,凑到杰耳边:“火腿肠。”
苏眉略带得意的看着杰眼角一点点加深的笑意。
多年后,苏眉曾经一度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因为她在网上数次搜寻过关于儿时那颗彗星的信息,遗憾的是在她记忆的那些年份里,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肉眼观测到的彗星与她所见到的相符。直到有一次与苏母提起往事,苏母说自己也确实看到过那颗彗星,苏眉才放下心来。那样的美景,如梦似幻,真实存在过。
那晚的一切,深深的印在苏眉心里。
时光匆匆。太匆匆。
李正缓缓踩着草坪走到苏眉身边:“对不起,你爸实在太能喝了,我又喝多了。”他半跪在地上,将头趴倒在苏眉膝盖上,顾不得是否有长辈看见。
苏眉摸了摸李正酒后发红的脸,柔声说“抬头看看,星空很美啊!”
李正闻言抬起头来“真美!”
“我让你看星星。”
“不,就看你,你比星星好看。”
苏眉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傻的你…”
她想起第一次带李正回老家来,家里那些酒鬼酒仙集体出动,把李正喝得酩酊大醉。李正个头高人又壮实,苏眉三个叔叔架着李正,都摇摇晃晃走得艰难。
李正一边踩着棉花似的往前走,一边还不忘和跟在他们身边的苏眉说话,酒后吐字一字一句,很慢很慢。
“没事,我没事,你别担心。”
“哎呀…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吐了。”
“你走远一点,别弄脏了。”
“很晚了吧,你怎么还不去睡觉?早睡早起身体才好。”
苏眉埋怨苏父:“喝喝喝,就知道喝!”
苏父半眯着微醺的眼,老神在在的:“酒后见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