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失眠的毛病仍不怎么见好,有年长的女同事听闻她失眠的事,也曾好心带她去医院诊疗,说是想带她去见一个自己认识的很厉害的主任医师。苏眉去之前以为是内科医生或神经科医生,结果去的是心理科。
她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和医生聊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又配合着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测,医生说开一周的药,让她一周后再来。
苏眉道谢离开,拿起诊疗结果出去,苏眉看见上面写着“中度躁郁症。”
苏眉自己去网上搜索了一些咨讯,据说这是一种“天才病”。
她略有欣慰。
苏眉的同事自此后常会约她到自己办公室来,和她分享一些心路历程,说一些不要抗拒药物治疗之类的话,然后,总会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盒,取一颗维生素递给苏眉,自己也吃一颗。她说:“多补充维生素B族,有利于心情愉悦。”
这个同事也邀请过苏眉去她的家里,亲手给苏眉烹饪过一餐可口的饭菜,即使她的丈夫后来拆台说她很少会下厨,现学现卖。不过因为一些工作的人事复杂关系,苏眉也就仅去过那么一次。
即使如此,苏眉觉得这些经历很有趣,很温暖。
她没有问这个姐姐得的是什么病,对方也没有问苏眉。
苏眉很感激这个姐姐,虽然苏眉并没有告诉她,在医院里,苏眉和她的心理医生几乎产生过一场“辩论”。
苏眉不喜欢那个医生随意闲谈几句就要开药的态度,为了不让同事感觉自己没帮上忙,苏眉很配合的取了药。只是回去后她把那些百忧解一类的药物全冲进了马桶里,仅留下几颗阿普唑仑助眠。
遗憾的是,阿普唑仑对她失眠的帮忙也很有限。“如果真能百忧解就好了”苏眉扔掉药盒时候这样感慨。
一日,她打电话给苏母,佯装伤感的说:“妈妈,医生说我得了中度躁郁症,给我开了很多药。”
“什么症??”
“燥郁症,就像抑郁症那种,但是……”
“医生乱说,你只是一个人在那边,容易心情不好,等工作调动了,过一阵子就好了。”未及苏眉解释,苏母急急打断了她的话。
苏眉抿了抿嘴,又轻笑:“我也觉得。”
苏眉时常的入睡困难,即使此时躺在她儿时的床上,失眠依旧顽固的纠缠着她。
快凌晨4点多的时候,苏眉仍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堪堪的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半晌。这种时候,四周皆静默无声,所有人都已安眠,仿若天地间就剩她一人,独自任思绪乱舞在黑夜里。
而两三小时后,日头攀爬而上,人们休息一夜后神采奕奕的开始忙碌,却又仅剩自己困顿无力,没精打采……
苏眉不禁想到,如果,她也能遇到安房直子《谁也不知道的时间》里的那只海龟就好了……她一定央求它也给自己一点时间,那样失眠的压力大概会小很多呢!
“唉,以为自己早已接受时间不可逆,看来仍是半点长进无”,苏眉微叹。
每每这种时候,真是睡也不是,起也不是,最终总是陷入自我斗争的境地。
一时觉得口干舌燥的,披上衣服起来去厨房找水。
路过廊檐下,看见苏父一个人躺在苏眉晚间躺着的椅子上,似乎睡着了。她进屋里拿了一床薄被,准备给苏父搭上,却见苏父缓缓睁开眼看着她,“还不睡?”
“睡了。口渴起来喝点水。”
苏眉给苏父把薄被盖好。没好气的说:
“年纪大了就要有自知之明,老是这么喝酒,就不能少喝点?”
“进屋睡吧,外面凉。”她还是忍不住关心。
“好,好。”苏父低沉的笑了两声把被子拉高。
“困不困?不困陪我坐一下。”
苏眉点点头,找来一把小竹椅放躺椅边上,落坐后又见苏父身边矮桌上还有一壶茶,正要倒一杯出来喝。
苏父阻道:“凉了,重新沏一壶吧。”
“不用,就这样吧。”她将茶倒入杯中。
茉莉香片?真是很久没有碰过了……就像戒断某种成瘾的东西。
不做多想,苏眉仰起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微凉的水入口入喉,苏眉有点不适。
果然,还是喝不了凉的啊……
“懒丫头,真的太懒了。”
“再懒还不是你生的。”苏眉将茶杯放下,习惯性的和父亲抬杠。
“是啊!”苏父长叹一口气。
两人坐着好似也没什么好聊的,安静的坐了一会儿。
屋外依旧虫鸣蛙叫的,苏眉想它们不需要睡觉的吗?
“记不记得你初二那年我们也这样聊过天,你说等你六十岁,父母都走了,孩子都成家了,你就出家修道修佛去。”
苏眉嘴角上扬,慢慢点了点头,“记得。”
苏父微眯着眼看向苏眉道:“现在呢?还这样想吗?”
“不知道。”
“不知道?”苏父慢慢的重复了一遍苏眉的回答。
“嗯,很久没有起过这样的念头了。不过提起来,我仍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你不开心的时候,李正能让你开心吗?”苏父又问。
“为什么这样问?”
“没有为什么,就是问问。”
“你的‘酒后见真心’测了一次又一次,还不放心吗?”苏眉无奈道。
苏父微叹一口气:“李正是个好孩子。他待你好,我知道。”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只是我觉得你不太开心。”
苏眉楞了一下,笑言:
“你就开心吗?”
“我?”苏父沉吟片刻,“我大概也不太开心吧。”
“那不就是了,人生又不是时刻都能开心,不是吗?我又不是个傻子,天天开心。”
“傻子有什么不好?傻人有傻福。有时候我希望你不要那么聪明。”苏父低声的说。
“你难得夸我。”
“我没夸你,我在骂你。”
“是吗?”苏眉侧头看他。
“我们都太敏感了,这样活着会比很多人累。”苏父很少这样感叹。
“我知道。”苏眉平静的接道。
两人又安静的坐了会儿。
“李正你们,精神上的东西,聊得来吗?”
“哈哈哈,爸爸,你问的太形而上了。”
“你懂我的意思。”苏父难得严肃的说。
苏眉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深深吐了一口气,想了想,认真的答复:“灵魂始终都是孤独的,爸爸。我理解并且接受这个设定,不会有多余的奢求。”
“好。你自己选择就好。”苏父闭上眼,没再说话。
苏眉站起来回到屋里,躺下后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可惜,很快天就要亮了,而她始终睡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