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川泽和老板谈好了价,这一票很大,老板甚至对他称兄道弟了。
“慢走!”老板抖着一身肥肉,脸上挂起和身份极不协调的和蔼笑脸,仿佛送挚友般把他送到了办公室门口。
那么一瞬间,赵川泽感觉自己很牛,地下龙头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对他礼让三分。
他怀揣着前所未有的优越感,告别了刚结识的廉价的“兄弟”,迈着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凌波微步,就着进来的路原路返回。
拐角处正在等待的刀哥背对着他。
赵川泽走过去拍了拍刀哥的肩膀,下一刻,刀哥的身体突兀地倒了下去。
他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刀哥倒在地上的身体,刀哥却没有任何反应,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试了试鼻息,没气了!
他惊声尖叫,颤抖的躯体像被狂风卷席的草地,那点刚孵化出来的优越感被吓得荡然无存。他不过是个小人物,他终归只是个小人物。
赵川泽的惊叫把戒备在周围的人引了过来。
一群混混模样的人顶着奇葩的发型走了过来,对着躺在地上的刀哥和瑟瑟发抖的小白脸不明所以。
一米七高的李伟白染着黄色的头发,左边的耳垂上挂着一个骷髅的耳饰,手里拎着一个棒球棍,把社会人的标志彰显得淋漓尽致。
他用心爱的棒球棍敲了敲刀哥,然后抓着赵川泽的衣领,粗暴地把他拎了起来。
“小眼镜,你给解释下?”
“死……死了,他没气了。”
“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
“敢在我们的地盘杀人,胆子不小!”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一碰他他就这样了。”
“碰一下就死了,兄弟们听到没有,他碰一下就能搞死我们,我好怕怕。”
李伟白是个不折不扣的混混,从小到大,酒鬼父亲就教会了他如何泼妇骂街,如何砸东西,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人渣。
他很聪明,小学班主任曾经无数次扼腕叹息,他的父母浪费了他的才华。
他知道自己招人唾弃,无所谓了。尽管做了很多肮脏的事情,他依旧认为自己是被迫害者,并企图用他所谓的正确的方式矫正世界的错误。
赵川泽这种怂包断然不敢杀人,他心知肚明。别人只知道他胸无点墨,却少有人知道他是个心思十分细腻的人。
借着这一点时间,刀哥的死状他基本看出了些苗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没有打斗痕迹,就说明刀哥死前极有可能没有和凶手发生肢过体冲突,死状看起来像是被毒杀之类的,是内行人的手笔。
他不是侦探,有些东西没办法分析得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事情大条了。
这事情就算不是赵川泽干的,也和他脱不了干系。现在要紧的是先把赵川泽控制住,控制住局势。现在不比以前,户口管的紧,技术也有了很大的进步,死了人很快就会被查出来,要是警察察到这里就麻烦了。
赵川泽是从政人员,这件事来的蹊跷。如果赵川泽是警察派来的卧底,那么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离开,可他又不太像卧底。
李伟白拿出手机的通讯录里翻出一个联系人,按下去就可以通知老板逃跑,这个地方不安全了!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选择关掉手机,对着王海说:“老板让我去外面干点事,你们先把尸体处理了。”随后对着赵川泽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匆匆向铁门方向走去。
王海和赵川泽都明白李伟白那个动作的意思,剩余的人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把赵川泽围了起来。
几个混混眼睛里迸溅出的阴冷的针芒,透过地面的一滩积水反射到赵川泽的眼睛里,赵川泽在水影中看到了自己因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
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力气,他一跃而起,撞开了王海,朝着铁门的方向狂奔。
混混们很快追上了他,重新组成包围圈。被撞倒的王海也追了上来。
暴怒的王海照着赵川泽的腹部抬腿就是一脚,作为一个一天到晚游戏于酒肉池林的人,赵川泽的身体素质自然不会太好,抗打能力也差劲得很,他倒在地上吃痛大叫,手捂住肚子,整个身体弯成了弓形,像一条濒临死亡的丑陋的老蛇,贴着地面无力地扭动。
王海配得上暴徒之名,不折不扣。赵川泽的哀号非但没有让他生出哪怕指甲盖大小的怜悯,反而让他愈发兴奋。
他抬腿又是一脚,踢断了赵川泽捂着肚子的手,其他人也参与进来,哀号声在工厂里回响,仿佛地狱的亡音。
“嗷呜!”
突然,一声狼嚎震慑了众人,在四面不断回响,王海的灵魂仿佛都要被撕裂了,一股股寒气从四面袭来。他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寒气,温度急剧下降,像是今天早上他拉开的冰箱。
地面结的一层厚厚的冰霜映入他的眼帘,北墙上的大镜子里的工厂的投影里却没有任何异常,就好像这些寒气,这些冰霜,全是幻觉。
他转动僵硬的身体,结冰的地面慢慢融化,地面像涨潮时的海浪在不断翻滚,墙面上的镜子也开始扭曲变形,所有的颜色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染成了灰黑色。
他想呼唤周围的人,想呼救,救命两个字才喊出一半就戛然而止,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不见旁边弟兄的脸,他们的脸上只有面具,要么是羊,要么是狼。
“嗖!”
利箭刺破混浊的空气,赵川泽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胸前的箭矢,缓缓倒了下去,化成扭曲空间的一部分。
“嗖!”又一个人倒下。
喧闹声在耳边回旋,屠夫的刀不断挥舞,一只肥硕的猪就这样被分尸,父亲的工作虽然不怎么耀眼,但在王海的心里,父亲是个英雄。他喜欢看父亲杀猪的样子,手起刀落,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夕阳的余晖把父亲装饰得金灿灿的,背着书包的王海,就这样在父亲的每一次手起刀落里长大了。
他爱上屠夫这一职业,痴迷于那把在他看来足以切断一切的屠刀。
五年级的期末考试,语文考试的作文题目是梦想,王海写了爸爸,写了爸爸的屠刀,他在作文结尾写到,我长大后要成为一个和爸爸一样厉害的屠夫。
他满怀期待地把这篇获得全班最高分的作文拿给爸爸看,不想爸爸看完后却愤怒地把试卷撕碎,并赏给他两记耳光那是父亲第一次打他。
“老子这么辛苦地挣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好好读书,想让你走出这个小地方,将来做一个有出息的人!你呢?想和我一样一辈子窝囊在这里杀猪是吗,你说,你对得起我吗?啊?”
那是爸爸第一次打他,望着散落一地的试卷碎片,他委屈地号啕大哭,那一夜,他把对爸爸所有的崇拜化成了怨恨。
突然,暴怒的爸爸化成了飞灰,地上的碎片,桌子,椅子,号啕大哭的小孩,灰飞烟灭。
王海睁开眼,映入瞳孔中的扭曲的灰黑色空间里,旁边的人都已经倒下,他是最后一个。
他猛然转过身,一个人,不!应该是一只像人一样站立着的羊,透过脸上幽蓝色的狼面具的瞳孔注视着他,戴着羊面具的狼忠诚地守护在羊的身旁,眼睛一直盯着他的猎物,这是一个充满矛盾但堪称完美的生物,惩罚与恩赐,暴君和英雄,野蛮而优雅,在双子的身上完美融合,他已经明白,这是死亡前的最后一道风景。
羊灵说:“他们又叫!”
狼灵说:“又跳!”
羊灵说:“又哭!”
狼灵说:“又逃!”
王海拼命转身,朝着反方向狂奔,那可能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和死神赛跑,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但他别无选择。
利箭穿透胸膛,他不惊讶,只是感觉到莫名的空洞,他知道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点,所有的一切骤然消散,扭曲的空间慢慢失却,身体不受控制,随着惯性向前倒去。
记忆随着意识的模糊一点一点消散,他伸手握住最后一个光点,模糊间他再一次看到了父亲,夕阳红艳无比,父亲手起刀落,分割一头肥硕的猪的躯体。
最后的光点也消散了。夕阳消失了,喧闹声远去了,人来人往皆褪去了颜色,背着书包的男孩消失了,父亲的影子越来越模糊,终于也化成了灰烬,那头被切割的猪,是最后能瞄清楚的一点东西。
“对不起,爸爸,儿子错了。”泪水模糊了视线,王海在悔恨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二天清晨,雨后的空气清新了不少,窗帘卷起轻微的涟漪和湿气。
突然,躺在床上的寻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跳下床,冲到窗户前,并顺手拿起来桌上的空可乐罐,他猛地掀开窗帘,恶狠狠地把可乐罐甩了出去。
哐当一声,可乐罐精准地砸在了一个窗子下面某胖子的脚边。
正准备喊台词的杨清帆瞟了一眼那个差点要他小命的可乐罐,嘴角抽搐。
而那个乱丢垃圾蓄意谋杀守法市民的没素质的大爷却使尽全身力气重新爬上了他老人家极尽奢华的床,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法影响老子睡大觉的架势。
小胖子对于这种情况也是司空见惯,淡定无比。长期的革命斗争让他也称得上经验丰富了。
毫无疑问,顽固分子打算负隅顽抗,与革命小将死磕到底。此时必须给予对方更加猛烈的打击,以达到瓦解对方的战斗力的效果,伟大领袖说过,一切反动势力都是纸老虎!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胖子拉开架势,朝着那个和他主人一样面目可憎的窗户大声呐喊。
“老爷,你忠实可爱玉树临风的小少爷来恭请您出宫了!”
连喊三遍后,那窗帘终于掀开了一角,寻大爷透过窗户朝着地上某胖发射了约三秒的瞅谁谁怀孕眼神射线,然后转身离开了杨清帆的视线。
惊天的煞气从屋子里肆虐而来。
没时间感慨狗咬吕洞宾,小胖子拔腿就跑。路边买包子的小男孩拉了拉阿婆的衣袖:“奶奶奶奶,那个大胖子跑的好快啊!”
俄尔,一个头发紊乱的未成年男子冲出门,抬手抹掉嘴角边的牙膏沫子,朝着逃之夭夭的某胖子一声大吼:“狗贼休走,洒家定要取你项上狗头,呸,猪头!”而后以雷霆万钧、猛虎扑食之势冲向那个刚刚还气贯长空现在却未战先逃的革命小胖子。
两人打闹着来到教室,熙熙攘攘的一群人少了不少。
寻晏小时候就喜欢一大早狂奔进校门,“第一个到校”对他来说是一种光荣而神圣的仪式,为此,他还被“目中无人、自视甚高”的花沧云嘲笑了好久。
杨清帆踱步而行,其步伐六亲不认,其姿态摧枯拉朽。值此良景,该胖子诗兴大发,臭不要脸地吟起诗来:“今朝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由于该诗勾起了寻晏并不温馨的起床记忆,某胖子当即被花大爷的脚好生伺候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