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优的神色依然如常,甚至连那端坐的姿势都没有任何变化。众人看到他镇定自若的模样,喧嚣的会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但只有贴身侍奉的蒙清池才能感受到父亲心中的怒意。
父亲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他想要装作不在乎,但是不能不在乎;达幕斯的魁首便象征着自己家族在草原上稳定的统治力,若是不明不白被不知哪里窜来的野小子夺走了,今后还如何让别人臣服于自己。
“父亲,我带兵把他拿下?”蒙清池将嘴凑到父亲耳边,轻声问道。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达幕斯大会是我的心血,我不能亲手将它毁了。”
很快,蒙优就有了决断。他是达幕斯大会的创始人,他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他的意志不容改变。
沉默了半饷,一阵低沉的嗓音在赛场上传开。
“根据规则,达幕斯大会只有可汗才能参加,你违反了规定,这次成绩作废。”
赛场很安静,蒙优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然后他看了看坐在周围的其他可汗,冷哼了一声。众人立即会意,不约而同纷纷指责起盗马贼来。
盗马贼站在高高的塔顶,作为达幕斯大会的最高荣誉,象征魁首的宝珠正握在盗马贼手上,他把玩着,听到众人的言语,眼里露出一丝不屑的嗤笑。
“你就是天可汗?这狗日的老天爷和他那些狗屁儿子都是一副德性,一个个的人模狗样没一个是好东西。”
话音刚落,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盗马贼,你敢骂天?”
“嘿,我骂了又如何。这老天爷不厚道,他的儿子也是一群酒囊饭袋,看看这些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现在魁首在我这里,我才是真正的草原之王,你们都应该听我号令。”
“我说过了,你不是可汗,所以没有资格参加这次比赛,所以结果作废。”蒙优重复着自己的决定,冷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照你这么说,只要我拿到了‘可汗’的身份,这次结果就能作效?”
蒙优不言,心中已动杀意,赛场周围自己扈从不下数千,一声令下光数千马匹便可将其踏为肉泥。但他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不能这么做,达幕斯大会是自己千辛万苦维系起来的权利体系,又怎能被自己一手毁去。
“若是你能取得‘可汗’的资格,我会期待你明年达幕斯大会的表现。”
“嘿嘿,你这满嘴糊谎话的老狐狸。你标榜达幕斯大会是草原和平的象征,却纵容自己的儿子肆意妄为,硬生生灭了紫家老小;现在又冠冕堂皇的在众人面前大谈规则。这等虚伪做作的行径简直令人作呕。”
“强者为尊,赢家通吃。这才是草原上亘古不变的规矩。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你连都站不起来,难道你这个天可汗,是靠着嘴皮子上的功夫,夺来的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目光再一次聚焦到蒙优身上,只不过这一次的焦点集中在了他的双腿。
蒙优盘膝正坐在矮桌前,前方的纬布将他腰部以下遮掩的严严实实,看起来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但是有心人却意识到了,自从蒙优进入会场后,保持这个姿势便再也没动过。
“你……”蒙优又惊又怒,自己双腿已废,只有最为亲近的人才知晓,难道有内鬼潜入身边,自己却不知晓?
周围已经有细细碎碎的议论声飘入蒙优耳中,若是被人知道自己双腿已废,垂暮老矣,绝对的统治力必然大受影响,而两个有可能继承后裔的儿子,却被来路不明的“盗马贼”打败,输的如此难看……
蒙优看了一眼躺在沙地上二个儿子,蒙清豹灰头垢面,大哥则昏倒在地仍未转醒。
“罢了,罢了。”言语上的取巧,只不过平添自己的笑话。蒙优长叹一声,心中愤懑,忽觉胸中剧痛,喉中一甜,他强忍不适,低声吩咐道:“走,回去。”
蒙清池赶忙扶父亲上了软轿,在身边侍从的遮掩下,迅速离开了会场。达幕斯大会第二天,史无前例的草草收场,在坐的观众谈论起这次大会,众说纷纭,但有一点却是意见一致,那便是:草原的天,变了。
蒙优在蒙清池的护卫下回到居所,才进门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只见他面如金纸,昏迷了过去。
蒙清池大急,连忙传讯医师。医生是蒙家的旧臣,看到天可汗的模样,无奈道:“这是气火攻心加上旧疾复发。只能靠调养,我……”
“我不想听你说废话,还不快开药!”
好一阵忙碌,蒙优才悠悠转醒。看到蒙清池站在一旁守候,强忍着不适,立起身子吩咐道:“听着,快去把莉娜找来。”
“父亲,你醒了?你身体有恙,还是先休息……”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虽然蒙优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蒙清池不敢怠慢,不多会,莉娜便出现在可汗面前。
“莉娜,你是草原神殿的代表。现在我以天可汗的身份命令你,立即启程回圣城。替我给大祭司传一句话,就说决不能让盗马贼称汗。”
今天竞技场上蒙优和盗马贼的对话已经传遍草原,不出意外,盗马贼必然会拜访圣城;只有得到草原神殿的认可,可汗的身份才会得到承认。这也是草原神殿地位超然的原因。
天可汗与草原大祭司。一者掌管世俗的权利,一者收集民众的信仰;两者同气连枝,莉娜明白其中利害,应答了一声,便告辞离开。
莉娜轻轻将门扣上,她听到身后屋里传来父子二人的对话。
“你那二个没用的混账兄弟该醒了吧。咳咳,快把他们叫过来。”
“父亲,你先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真想打死他们……咳咳……”
“父亲!医生,快把医生叫过来,父亲又晕过去了。”里面传来蒙清池的惊呼,他的声音带着悲腔,给人一种莫名的心酸。
莉娜默默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何,她很想留在这里,陪在蒙清池身边。她惊讶于自己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然后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想。
今天的情况她也看到了,体系的倾覆已经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情况只会越来越糟,但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天色已晚,但她顾不得那么多,叫来了冯邵锋,陈铭一行人,骑上骏马连夜朝圣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