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妩并未失明，她眼睛没有瞎，但地上的碎瓷片却让她痛苦不堪。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伤了多少地方。但她心中沉重冷冽。
她会记住今天这满身血污，等到改天全数返还到这位看似仁慈的皇后身上去。
“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将顾嫡女给扶起来，去请太医。”
皇后看着顾妩并没有伪装的样子，心底的担忧退却了。
她不是妩神医就好。
很快，有人将顾妩扶了起来，太医来了，他们在替顾妩诊治。
同一时间，衡园。
君衡这次倒是得到了消息，以及顾妩陡然失明和被碎瓷片伤的消息。
他常年如冰雪不化的脸上陡然出现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抽了自己征战沙场的那把剑，冷声说道：“刘影，随本王进宫。”
好啊，好得很啊。
皇后居然再一次动了顾妩。还是用这样的手段。
刘影已经很久没见到主子这样生气的样子了。上一次他这样，那是几年前主子断腿，丽贵妃和主子外祖家出事儿的时候了。
看来，主子已经把顾妩放在心尖尖了。
君衡虽然怒了，却还没忘记要坐着轮椅去皇宫。
他赶到了皇后殿，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提剑削断了拦着他不让其进殿的宫人。
皇后到底是曾经见过各种状况的，现在倒是还很冷静。
“二王爷，你怎么就带着利器进宫了？你这不和宫里的规矩啊。”
君衡手中的长剑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冷声道：“宫里也没有随便弄伤弄瞎一普通女子的规矩。”
他视线停在了顾妩身上，手中的剑冷了，心也更冷了。
“这都怪本宫疏忽，没有查出皇后殿里有侍女对顾妩存了怨怼之心，才让顾嫡女遭了今日的委屈。”
皇后倒是镇定的撇开了自己，将罪过全都甩到了别人手上。
君衡手中的长剑冷冷一提，直接指着皇后，阴沉这一张冷峻的脸，阴沉说道：“皇后，你这宫中藏了坏人，用毒用计，皇后自己没本事处理，本王替你解决。”
话音落下，长剑已经削断了皇后最亲近的一个心腹。
这都还不算完，他看向了身边的人，吩咐道：“皇后宫中藏了奸细，为了皇后的安全，自当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刘影，这皇后殿的所有人，全都拖出去，解决了吧。”
他满身的戾气，总要有个疏解的地方。
刘影躬身，领命：“诺。”
刹那间，皇后殿里鬼哭狼嚎。
皇后看向顾妩，脸色苍白，但却不敢阻止。
没错，大王爷说君衡现在就是咬人的疯狗，现在看来，竟然是修罗。
“顾妩，在这宫里受的伤还不够吗？还不快回本王身边来。”君衡冷声唤道。
顾妩已经在太医的帮助下解了毒，身上大大小小的划伤也被女医官给包扎好了。
她到了顾妩的身边，却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冷意。
天啦，她又把金腿子惹毛了。为了缓解这种情况，她冲向了君衡，哭哭啼啼的说道：“二王爷，我疼。”
你疼？
本王比你更疼。
君衡手中滴着血的剑又抵近了皇后的头几分，阴沉的语气比刚才更渗人：“皇后，下次再管不好自己的人，本王就不替你管了。本王就直接料理了你。”
说完，他收了剑，示意顾妩推他离开。
皇后脸色煞白，竟然一下子跌坐在了凤座上，一动不敢动。
紧接着，她大喊道：“二王爷，你这是忤逆犯上，反了，反了。”
已经快要被顾妩推到门口的二王爷听到这话乍然转回头，冷冰冰的说道：“皇后，既然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住着让你不舒服，赶明去冷宫待着吧。那里好。至于犯上？你在本王这儿，算老几？”
说完这话，他转回头，对顾妩道：“回府了。”
顾妩心跳加速，总觉得现在的君衡又让她害怕，又让她心动。
“嗯。”
顾妩和君衡一起离开了皇宫，但自离开皇宫后，君衡就一句话也不同顾妩说。
她原本以为他会责罚训斥，但他没有。
他只是坐在马车上，连眼神都不给一个。
“二爷，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君衡：……
他一直端着冷冷的态度，仿佛多说一个字也不愿意似的。
“二爷，您说句话吧。就一句好不好，我求求您了。”
顾妩可怜巴巴的靠在他身上。
她一装可怜，君衡就忍不住。
“你哪儿不好了？本王让你避开皇后，你都敢不同本王说一声就到皇宫后殿了。胆子这么大，你没有不好的。顾妩，本王的话，你是不会听的吗？”
君衡的声音里是有怒气的。
顾妩低垂着头：“我错了。”
“到了皇宫，那毒你是不能解吗？还弄得一身伤。”
君衡现在是越说越生气了。
顾妩声音越来越小了：“我只是担心我是妩神医的身份泄露后，他们那些人会猜到您的腿可能也好了。我……我没想那么多。”
她以前的确是想过要将自己就是妩神医的事情让别人知道，但那是在君衡对外公布自己腿好了之后她才将自己的身份让众人所知。
“你可真是能惹本王生气。本王的腿，所有人都认为哪怕是神仙都救不好。你是妩神医的事情泄露也就泄露了……”
顾妩：“二爷，我以后不会这样自己想当然了。您不气了好不好嘛。”
看他还绷着脸，顾妩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然后……
君衡的脸刹那变化多端。
这个小女人方才只不过是那么轻轻的一贴，他的隐藏在深渊黑暗中的灵魂都为之颤动。
他甚至很想因为这轻轻的一碰就彻底的纵着她，不管怎么样，都纵着她。
但他终究是从那样的思绪和想法里走了出来。
“别以为这样本王就会不罚你。顾妩，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今儿稍微做错点儿什么有多危险？”
顾妩当即点头，无措的小手手搭在了对方的腿上：“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我当时……”
君衡：“你闭嘴！”
他不想听她说话了，再由着她说下去，一会儿说不定他冷硬的心又该软了。
铁血的人，竟生生被她缠成了绕指柔。
“哦。”
顾妩只得闭嘴了。等到她回了府邸之后，君衡直接将顾妩关在了自己寝殿外面。
刘影被君衡叫了进去，不多时，刘影就出来了。
“顾姑娘，主子说了，这次罚您这几天每天练习两个时辰的轻功。由属下监督您。”
顾妩：“那二爷呢？”
刘影：“主子说这两天不见您，让您好好的反思反思。”
顾妩的心瞬间咯噔了下去。
但这也没法子，此番，她的确是给君衡添了不少麻烦。
君衡进了自己的寝殿之后心中的郁结都没消失。
但他却听着门外所有的动静。听到她那跟被丢弃小动物一样的声音，他差点儿就又想放纵她了。
当天，君衡因为近身侍女顾妩在皇后殿受伤，从而斩杀皇后殿上百人的事情被船传得人尽皆知。
一时之间，顾妩和君衡同时站在了风口浪尖。
第二天，顾妩上街的时候发现好多人盯着她看，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有一个普通的商人撞了她一下，直接吓得腿都软了，甚至当即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撞您的。您不要让二王爷杀我。”
那商人是真的吓傻了。毕竟，大家都说二王爷为了个女人，连皇后都没放在眼里，甚至是连皇后殿的四百人都能全部铲除。
商人怕死，同样的也害怕自己的家人出事儿。
顾妩当即就感觉出来现在的情况不对了。昨儿皇宫的事情必然是有人添油加醋的传播了出来，想要损害二王爷的名声。
顾妩一想到这个，当即亲身弯腰，将地上的商人扶了起来，旋即说道：“没事儿。刚刚也是我没看见路，才撞上了你。该我所对不起。”
周围虽然没有人围观，但一个个的却都是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情况的。
那些人一直以为顾妩是会仗势欺人的，现在看来，并不是。
“二王爷也不是那种会随意伤人的王爷。他唯有在战场上，在守卫此国疆土，保卫百姓的时候才会手上沾血。”
她得给君衡正名啊，同时也要让这些百姓们想到君衡曾经为这些百姓做的事情。
说真的，顾妩都有些替君衡不值得。君衡曾经为了他们浴血沙场，到头来，在他腿残了之后，又有几个记得他曾经的好。
反倒是君衡犯了一点点小错，被有心之人加以放大挑唆，这些人就处处说他的坏话了？
她心中压抑，但越压抑，脸上的表情就越温和。
“多谢顾姑娘。”
商人确定自己并不会有任何性命之忧后就快速逃离开了。
顾妩沉着一张脸进了一家酒楼。
酒楼是顾妩前几天手中有闲钱的时候盘下来的，那里面什么都是现成的，她经营起来很容易。
经商方面，她不算多有天赋，但是却想要有一个稳定的经济来源。
刚进酒楼，一个把顾妩当成救命恩人的女子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恩人，今儿想听什么曲？我让人立即去安排。”
说话的姑娘叫小花，在没进这酒楼替顾妩办事儿之前是江湖上有名的妖女。那姑娘模样是妖媚型的，也没做什么伤害人的事情，仅是因为被人嫉妒而被追杀。
顾妩救下了她，并让她打理这酒楼。
“今儿我不听曲，也不用让人替我准备膳食。我今儿过来，是希望你找几个笔锋不错的人写一些二王爷曾经的事情。然后在我们酒楼演出。”
百姓们忘记了君衡曾经的守护和付出没关系，她顾妩想办法让这些人想起来。
小花有些迟疑：“恩人，我们编写二王爷的事情，还摆在明面上来表演，二王爷那会计较吗？”
顾妩抓了把瓜子儿在手里，却连一点儿嗑的想法都没有：“他也许会计较，但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担着。”
“好，都听恩人的。对了，恩人，您让我留意客人们来这儿的交谈了什么，我筛选了一些有意思的记录了下来。一会儿我将整理好的消息给您。”
小花现在是心甘情愿的为顾妩做事儿。一来是因为想要报恩，二来就是因为相信顾妩的本领，觉得她有凌驾青云之上的能力。
“好。”
在酒楼里坐了小半盏茶之后，顾妩拿走了写满了各种各样消息的册子，并离开了酒楼。
烟雨重重滴落，街上的人各自跑远。
顾妩没有急着避雨，连日来帝京里时不时的急雨已经让她习惯性的随身携带雨伞了。
她撑开了雨伞，打算回去的路上，赫然看见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
长及脚踝的斗笠将对方的所有身形全部遮挡，由于对方刻意想要低调的缘故，甚至收起了周身那凌驾众人之上的气魄。
可顾妩还是一眼发现了他。
她撑着雨伞，小跑着追上对方，并把手中的雨伞分了一半给那人。
“凌虚殿主，久见了。你看，你我竟然能够在这么一场大雨中相逢，这可都是缘分啊。”
顾妩嬉笑着一张脸，逮住了机会就想和对方拉近关系。
传承数百年的凌虚殿，若不是因为鲜少为世人所知的话，只怕众人在见到这位殿主的时候，会像是见到几国国主那样恭敬。
顾妩可是记得，上辈子饶是君衡已经成了九州共主，他也是对凌虚殿主有所忌惮的。
“的确如此。难为顾姑娘能在这种情况下都将本殿主认出来了。”
斗笠下的那人瞳孔微敛，极其凉薄的唇勾着好看的幅度。那笑容，却不是普普通通的微笑，而是分明充满了玩味的。
“您看，我们既然如此有缘，不如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聊。”
在顾妩和对方接触为数不多的两次里，这个人的高冷程度似乎不下于君衡，现在对方难得和顾妩说这么多话，她当然想要抓紧机会，与对方达成更好的关系。
若是能够替君衡将这位笼络成为盟友，那就更加的值得高兴了。
“坐下聊就不必了。不过……为了这缘，一个月后凌虚殿的盛会本殿主会给你送一张请帖。”
对方的身影在话音停下的瞬间就已经不见。
“好强悍的功夫啊。若不是这四周还有他身上遗留下来的气息，我都怀疑对方从来没有出现过。”
顾妩一向对强者都有敬畏崇拜的心思。当然了，如果那个强者最后能够变成自己就更好了。
不对！
凌虚殿在一个月之后将会有盛会？什么盛会？
凌虚殿主还邀请她一起去参加，难道凌虚殿要从一直隐世的状态走到人前来吗？
顾妩心中藏着一堆的疑惑。每一个疑惑都让她生出无数的纠结来。但却苦于找不到答案。
但……
倘若凌虚殿真的出现在了世人的眼中，那他的意图是什么？将来会不会有可能成为君衡巅峰稳定的绊脚石之一？
这些个问题，她可真是越想越觉得头秃。
当天，她回了衡园。
好几天都不见顾妩的君衡总算打开了他的书房门，允许顾妩随意进出。
为此，顾妩还高兴了好半天。
她亲自准备了提神却不伤神的参汤走进书房，想着势必要让重新接纳自己的君衡看见自己的好。
“二爷，您幸苦一天了，我给您送参汤来了。”
顾妩高高兴兴的踏进书房的门，结果在看见里面的情况之后，手中的参汤直接打翻在了地上。
一贯不让女子近身的君衡，现在居然允许了一个女子站在他的身旁。
那女子穿一身桃粉衣裙，粉面桃腮，浑身都是温柔如水的大家闺秀之感。
那是当朝右相的女儿，名唤张练练。
说来，此国朝中有左右两相国，一个管文，一个管武。原本应当是左为尊，但在此国，却偏偏右相的势力更居上风。
这张练练，家世不弱，容貌出挑，更是自小习武，京中心悦她的男子不在少数，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衡园。还在君衡的身边。
这该不会是来抢她狗腿地位的女人吧。
“不好意思，二爷，我没想到您书房会有别人，我也不是故意打翻参汤的。我马上收拾好出去。”
顾妩心里充满了危机感。
完蛋了，她的地位很快就要不保了，这可咋整？
就在此时，张练练也从君衡的身边走了下来，眉眼弯弯，语气柔和：“顾姐姐，这些碎瓷容易伤手，让妹妹帮您吧。”
张练练是在父亲的授意下来接近君衡的。原本，她是看不上君衡这样的残废的。哪怕对方依旧是巅峰武者的实力，但眼高于顶的她还是看不上。直到在知道了君衡不但是巅峰武者，更是暗中拥有荼蘼宫那样的江湖势力之后，她就不那么在乎君衡是残废了。
她想要接近君衡，成为君衡的女人。前几天，有听说君衡为了护住顾妩，直接直面皇后。那更是让她的心扑通扑通的动。
每个女人，都想要有一个这样护着自己的男子的。张练练瞬间就更加愿意来接近君衡了。
顾妩看着主动来帮忙的张练练，看着对方那好说话的模样，一眼就看穿了对方其实是个白莲花。
“哦。那你要收拾就收拾吧。谢谢张嫡女了。”
顾妩索性起身，作势要直接离开书房。
“张姑娘，这儿用不着你。你出去。顾妩，留下。”
君衡这才说话。
张练练没想到君衡居然会赶她离开，她一个不察，地上的碎瓷片就割伤了她的手指。
但这女人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微笑：“是，二爷。那小女子改日再来府上拜会。”
说完张练练施施然然的离开了。
顾妩跨过地上的瓷片，嗖的一下就到了君衡的身边。
“二爷，您有了新的狗腿子了，您会不会嫌弃我不如她温柔，不如她看着端庄？”
顾妩扭扭捏捏的磨着墨，硬生生的挤出了几滴眼泪。
那眼泪啪嗒一声落进了砚台里，墨汁溅了出来，她看起来忒委屈。
君衡知道这女人不是真的在哭。
若是只是因为有一个女人忽然靠近他，她就能委屈得哭，这就不是他认识的顾妩了。
“她奉右相的命令送来一些有用的消息，本王只是为了正事见她。”
君衡在批阅封地上来的折子，一边处理这些折子，一边回答顾妩。
右相在朝中是个不参与争储的中立派，手上还有一些兵权，这样的势力，君衡若是想要在不损害此国根基的情况下夺权，能收拢这股势力，比为敌要强。
道理顾妩都懂，但她还是继续说：“送消息哪儿需要离您那么近？我刚刚都看见了，他都快要站到距离你三尺不到的距离了。”
张右相有意通过张练练来对君衡示好，君衡本就不应太不给对方面子。故而，在张练练没有碰到他的情况下，他也没有阻止。
再说了，刚刚君衡和张练练可是隔了一整张桌子那么远的。
“二爷，您避开我几天都不肯见我一下，却让别的女人距离您那么近。您……您果然是不想要我这个腿子了？”
顾妩手臂碰了一下君衡手肘。
君衡连折子都不批阅了，低头看了一眼这小妮子毫无间歇的贴着他的样子。
“顾妩，本王为什么避开你不见你，你清楚。另外，别人距离本王至少有三尺远。你和本王，有距离吗？”
君衡都要被顾妩刚刚那番话给气笑了。
“二爷，之前的事情，我已经深刻反省过了，我一定会改正的。您不要别的狗腿子好不好？我刚刚真的感觉那张练练有对您你势在必得想法。
她想得到您。您是真正的天选之子，她配不上您的。”
顾妩和张练练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恨，但她不是故意抹黑张练练的。而是这个女人的手段，真的恶毒又不干净。
上辈子，张练练似乎还背着自己的夫君在外面乱来。
“本王不会让她得逞的。”
她配不上本王，那你呢？
顾妩……
你嫁本王如何？
“那您一定要把持住，万一哪天她再来找您，对您投怀送抱的，您可千万不要答应。”
张练练那女人大大的坏。
“投怀送抱？”
顾妩点了点头，然后娇滴滴坐在了对方的身上，媚眼如丝的看着君衡：“嗯，就是这样。她如果这样扑到你怀里，还这样环着您，您一定要推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