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350500000010

第10章

第十章 命运交错

天明的日曙透过雨过天青色的窗纱洒遍于一室。花如语几乎彻夜未眠。

田海福于卯时便到临了荆府,以复查花氏罪责的名义与她私下会面。

当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一小纸方包,她的手有些微的颤抖,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内难掩仓惶之色。然而心内却是极其雀跃,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充斥于胸臆间,她知道,那是得偿所愿的喜悦。

案桌上放着一杯清茶,热气袅袅,香醇扑鼻。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小纸包,涩痛的双目使得视线有点模糊,却足以看清当中那灰褐色的粉末,足以扭转她一生命运的假死药。指尖抑制不住地微颤,掌心渗出薄汗,她屏着呼吸,生怕一点气息,便会将这细薄的粉末吹散。不容多想,她抬起手,把药粉洒入了茶水中。

温热的茶水缓缓地淌过了她干涸肿痛的咽喉,直至饮尽。

茶杯自她手中滑落在地,凌厉的声响激荡着她的心神。她站起身,打开房门往外走去,满脸忧色的思儿慌忙迎上前来,一迭声道:“小姐,那些官兵还在外面,他们根本搜不出罪证来,为什么还不走?”

花如语并不正脸面向思儿,亦不予以回应,只加快了脚步走在她前面,一径儿走出庭院外。

来到正庭中,看到田海福正率一众卫士对荆唯浚和徐管家细加盘问,而荆府中的下人们均已齐集在院中,诚惶诚恐地立于两旁,等待接受问询。

花如语容白无色的脸庞在茫茫的日光下愈显惨淡,她倏地在庭院中跪下,待所有人的目光均向自己聚拢过来后,方用哭哑了的嗓子嘶声道:“田大人,不必再盘问民妇的家人,他们并不知情。民妇前往遥阳镇,本只为寻夫音讯,不想却意外得知皇上圣踪,民妇愚昧无知,泄露了风声,致令皇上遇袭……民妇自感……罪孽深重……”说到这里,她忽感腹中如受烈火炙烧,五脏六腑均灼烫不已,剧痛难忍,这股炽热的痛感正无可遏制地向心胸蔓延,化成一团浓烈的、意欲冲破胸腔的腥涩闷气,喉中更觉哽塞难言,她双手紧紧地按住炽痛难禁的腹部,忍着一口气,哑声道:“……民妇犯下如此弥天大罪,不该再……苟活于世……”腥涩的闷气涌上了喉咙,她一口吐出了发黑的血水,身子虚脱地往地上倒下。

当意识慢慢地返回身躯,当花如语渐次感觉到周遭的温暖舒适,她知道,她成功地从鬼门关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再度从容回到了人间,从此魂兮不复往昔,终将改头换面,彻底告别灰败黯淡的过往,身膺荣华,义无反顾地走上那一条属于她的锦绣之路。

花如语身子完全恢复过来后,便随田海福上路离开了河原府,日夜兼程地往他口中所述的定茂府赶路。

在路上时,花如语已听田海福说过,从今开始,她再不是河原府平县的荆门花氏,而是定茂府同知樊之庆失散已久的小女儿樊氏。她初听此言时,心觉嘲讽,又感庆幸,世事如棋,绕了一个弯,她花如语终究还是同知大人的千金。

到达樊府后,田海福叮嘱道:“姑娘,这儿便是您的家府,您须在此停留十日。奴才已经安排了宫中的教引姑姑在这十日内为您教习宫中的礼数。在宫中每一礼数均关系重大,姑娘应好生留心谨记。”

于是连着数天,均是听从教引姑姑琼湘的安排练习宫中各种繁缛礼节,细小到走一步路的姿势,亦自有一番讲究,花如语却丝毫不觉着疲累,只加多了十分的心思往娴熟里学习。

静心而待的日子在明媚的日光中从容地流淌过去,总觉着每过一天,便意味着自身多一分与过去告别的昭示,难免会愈加多的希冀,自心而生,渐渐地汇成一股意欲冲破过往的气势。当等待已久的时刻到来,花如语更多了一份天命所归的淡定与自若。

进宫旨意下诏之日,花如语在侍女棠儿和筝儿的侍候下梳洗更衣。

田海福等人已于院外等候,笼罩于珠光宝气下的花如语施施然步出房门,款步往大院中走去,遍身金翠璀璨,在灿烂的阳光下相得益彰,明艳耀眼,令人炫目赞叹,心生敬慕,不敢直视。

田海福端然肃敬地展开手中的黄绸卷轴,朗声道:“樊氏接旨!”

花如语和樊之庆一同跪下,这才感觉到藏在广袖中的手竟在微微发颤,她敛神屏气,把颤抖的双手往腰间收一收,凝神细听田海福的宣旨。

“咨尔定茂府同知樊之庆十六岁女樊如语,秉性柔嘉,丕昭淑惠,温恭懋著,善心可昭。今册为正二品柔妃,即日进宫。钦此。”

田海福尖细的声响在空旷的院落中荡起一阵接一阵的回响,在花如语心中激起激荡神绪的涟漪,层层扩散成为足以铭记毕生的无上殊荣,引领她的身心畅通无阻地走向那一条得来不易的康庄大道。

她垂首婉声敬呼:“谢主隆恩。”款款站起,面向樊之庆流了几滴清泪,以作泣别后,棠儿和筝儿上前来扶着她的手肘,在田海福的引领下往大门走去。

门外金丝精绣芍药彩仗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早有身着浅灰衣袍的侍者整齐成列地跪候于妃子专用的翟雀肩舆旁,肩舆顶上的绸缎檐顶在徐徐和风中飘扬,犹如一朵紫金祥云,檐下四角所坠的金铸风铃正随风发出清脆的“铃铃”响声,是为趋吉避凶之意。

花如语衣裙重重,珠围翠绕,在棠儿筝儿的扶助下小心翼翼地上了肩舆,一时位于高处,眼光不经意地往地上众人扫视而去,每张脸庞上呈现的恭敬谨慎一览无遗。身上不由更挺直些许,眼角的泪珠无声无息地滑落,在扬起完美弧度的朱唇边凝成一点冷冽的光亮。这一刻,她只愿以最为尊贵的姿态把握那已然属于她的荣华锦绣。

肩舆到达京城凌霄皇城外,花如语远远便看到那巍峨高耸的宫楼城门,肩舆却不是于正门进入,有垂眉敛目的内侍及宫女自偏门宁德门鱼贯而出,迎接贵人从偏门进宫。

迤逦进得宫门,肩舆并不停顿,径直往右侧大道而去。宫内出迎的宫人俱静立无声,每待花如语的肩舆经过,所在之处的宫人便不约而同地跪下,动作整齐相近得形同牵线木偶一般。

一路过得迢长的宫道,花如语透过珠帘看向宫内的观景,只见四处层楼高起,朱梁画栋,琳宫合抱,玉栏绕砌,瓦檐琉璃如玉翠,在洒金艳阳下泛折着耀目的绚丽灿华,无可言喻的美轮美奂,富丽堂皇,直教人叹为观止。

暗自赞叹感慨间,肩舆在一座宫宇前停了下来。有小太监飞快地上前为她在舆下放置脚踏,随同进宫侍候的棠儿和筝儿二人忙伸手扶她下来,侍立于宫门前的一众内监宫女顿时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为首一名身着绿衣宫装的宫女率众人叩头请安道:“奴婢(奴才)拜见柔妃娘娘!叩请娘娘金安!”

花如语莲步姗姗地走前数步,目光从众人低垂的脑袋上一一扫过,喉中轻轻地“唔”了一声,抬手淡然道:“平身。”一边仰首看向宫门上方流金匾上所书的赤金大字:清宛宫。

那绿衣宫女上前来一步,恭声道:“奴婢为清宛宫主事宫女翠萍,请娘娘随奴婢进宫内。”花如语向翠萍看去,只见对方面容清秀,目带恭顺,行止得宜,应是位识大体知进退的伶俐人儿,方微微放下心来。随其进入清宛宫内,穿过仪门,绕过一个广阔的院子,便到达清宛宫正殿。花如语走进殿内,在正间主位上坐下,翠萍率了十数名于宫内侍候的宫人进得殿内,向新主子引见了一番。花如语一边品着茶,只感茶水甘香,却不过是寻常的普洱,想起琼湘所说宫内的节俭之风,不由微笑了一下,放下茶杯,转头吩咐棠儿取银子赏一众宫人后,方要说话示下,抬眼间发现堂下有宫人的面容上流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不屑来,只不过是转瞬的间隙,便又回复了低眉顺眼的谦恭。

花如语心觉有异,只不动声色,屏退了其他宫人,单把翠萍留下。

她拢一拢臂上的轻绡,问翠萍道:“此宫中偏殿内可有别的嫔妃居住?”在樊府中曾听琼湘说过,宫内正三品以上妃子可主一宫之事,正二品妃子威权更甚,可独居一处宫殿,不与他人共住,以示尊荣。如此一问,不过是随意寻个开场白罢了。

果然,翠萍微笑答道:“回娘娘的话,清宛宫乃皇上赐娘娘一人居住,并无其他妃嫔。”她停一停,有心揣摸主子的心思,于是又加一句:“过了午时后,宫内比娘娘位分低的各宫主子将会前来拜见娘娘,娘娘若是觉着路途疲惫,需要静休,奴婢可让李德荣出外传话,让她们明日再前来请安。”

花如语听了翠萍的话,想了一下,试探道:“本宫无妨,若是冼淑媛到来,总须见上一见。”

翠萍闻言竟低低一笑,道:“娘娘,淑媛娘娘已于昨日便受册封为昭妃娘娘了,按宫内规矩,该娘娘前往芳靖宫向昭妃娘娘问安。”

花如语惊得眉心一跳,道:“冼……昭妃娘娘已受册封?”琼湘曾说过,皇上之意是待她进宫后,冼淑媛方与她一起行册封礼,如今竟先她一步晋为昭妃,这当中可是另有深意?

翠萍说:“是的,娘娘。”她眼珠子一转,又道:“不过娘娘亦太可不必急于前去问安,昭妃娘娘有午休习惯,娘娘待过午时后方进芳靖宫,可不至于惊扰了昭妃娘娘。”

花如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如何去,何时去,本宫自有主意。”不知何故,心头竟生起一股惴然不安来,只一个宫女都晓得小心迎合冼氏,足见其盛宠之隆,权势之威。另一方面,她现在才看清跟前这位侍女眉目间尽是精明之色,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老实本分,心下不由有些微不悦。

面对主子微带责怪的容色,翠萍却不惊惶,依旧微笑着道:“这个自然,奴婢并不敢僭越。不过为娘娘妥当打点侍候,乃为奴婢之责,有些话有些事,奴婢不得不为之。”

花如语冷冷地盯着翠萍,道:“那你便下去好生为本宫准备午膳。”

然而翠萍并不依言退下,只似笑非笑地立在原地。

花如语皱眉问道:“还有何事?”

翠萍干笑了一声,欠一欠身道:“娘娘贵人自是不在意微末小事,只不过宫中的常例规习,娘娘未免劳神而记不得,便该由身边的奴才代为谨记。”眼光有意无意地瞟向花如语身侧的棠儿和筝儿。

棠儿顿时记起来,方才向宫人派发赏银的时候,唯独遗漏了翠萍!不觉面上一热,忙上前把赏银交给翠萍,连声道不是。

花如语眼见这一幕,只默不作声,静静看着翠萍面带笑意地接了赏,得体地行礼退下。

眼前晃现出适才宫人面上一闪而过的不屑,她忽觉胸中闷得难受,遂起身着棠儿和筝儿二人陪同进入清和殿内室歇息。

用过午膳,再稍事静休片刻后,已届未时。翠萍进内报时辰,道:“娘娘若要外出,奴婢便命人备鸾轿。”

花如语正要答应,忽而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开口问翠萍道:“本宫进宫后,怎的不是先行觐见皇上?”

翠萍抿唇一笑,道:“娘娘不必着急,皇上若要见娘娘,自会命人通传,或是另翻娘娘的牌子。今日娘娘初进宫中,指不定皇上今夜便会召幸娘娘。”

花如语却并未因她的话有半分安心,一时亦不再多问,径自命筝儿为她重新梳理稍嫌松散的发髻,整一整衣衫,方步出宫外,坐上正二品妃子专乘的鸾轿,正要吩咐宫人前往芳靖宫,转念一想,忙道:“进贞宁宫。”轻轻地舒了口气,险些便要出了差错,那翠萍口口声声只提冼昭妃,使她一心只想着如何前往拜见其人,如何才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如何才可进一步靠近其以获得宫中地位的稳固,只不曾想过首先该前往问安的人并非为冼昭妃,而是四妃之首的颜姝妃。若非她及时记起,必是因此而授人以柄了,当真大意不得。不由对翠萍更添了几分戒备之心。

鸾轿行走了约一盏茶的工夫,便于一座飞檐卷翘、巍峨富丽的宫殿前停下,主事内监李德荣忙不迭前来扶她下轿,她抬头看见贞宁宫宫门洞开,左右两侧各伫立着三名内侍,见得来人,其中一人便依规进内通传,稍顷,出来毕恭毕敬对她道:“姝妃娘娘身体不适,服药后便歇下了,不便接见娘娘,请娘娘先行归去。”

花如语心下微有忐忑,面上只维持着平静,从容地点了点头,便转身上轿离去,转而前往芳靖宫。

芳靖宫内外形制与贞宁宫、清宛宫并无二致,只院落内并无栽种树木,院中央筑一带矮墙,墙内密匝匝地摆放着枝叶灵秀的盘景及盘种花卉,正有两名莳花宫女拿着剪子在细细地修枝桠绿叶。

花如语跟随着引路的小太监往殿内走去,只觉贞宁宫内尤其的安静,宫人行走做事均是悄悄然谨慎之至,无人敢交头接耳私语,便连主事宫人吩咐做事,亦是轻言轻语,似是唯恐声响太大,惊扰了主子。

当踏进贞安正殿时,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屏气敛息地绕过飘垂于殿中的绡幔走往殿中,眼光丝毫不敢大意地往前方主位看去。那儿正斜斜地倚坐着一位窈窕女子,她头挽一个如意高寰髻,髻旁插一支点翠凤形金簪,凤口衔着五串玉珠流苏,流苏末端以紫蓝宝石作坠,在她凝白如玉的额间灼灼流转出卓约的光华。身上一袭牡丹红细云锦广绫合欢长衣,炽艳如灿阳辉映的云霞。她一手支颐,斜着身子靠在麒麟雕漆长椅上,两名小宫女跪坐在地下为她捶着腿,双眼慵倦地半眯着,迷蒙欲睡,仿佛并不知晓花如语的到来。

花如语知道自己无须向她行大礼,便仄身行了个平礼,轻声道:“妹妹樊如语见过昭妃姐姐。”

冼莘苓睁开双目,漫不经心地看花如语一眼,复又眯上眼睛,懒懒道:“樊妹妹来得好早。怎么没有先到贞宁宫问安么?”

花如语微微一笑,道:“妹妹本是先至贞宁宫问安,只是姝妃姐姐身体违和,妹妹不便进内打扰,只能明日再前往问安。”

冼莘苓向地上的二名小宫女摆了一下手,二人知意地停下了动作,站起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她坐直了身子,缓声道:“妹妹今日进宫,我原该命人为你送去贺礼,道一个安的。只是今日一早宫中事务繁杂,处理不及,一时未能亲迎妹妹,妹妹莫要见怪。”言辞间虽是极尽客气,然而语调却是甚为冷淡,不带丝毫感情,并不命花如语上座。

花如语立于殿中听她说话,虽觉不悦,却亦只得盈盈而笑,和声回道:“姐姐主掌六宫事务,固然是繁忙不可言,妹妹有幸进宫侍奉姐姐,是妹妹的福气。还望姐姐日后莫要嫌弃妹妹愚笨不识大体。”

冼莘苓修长瓜子脸上的笑意清冷,“妹妹消息可打听得仔细,只不过进宫第一日,便得知我为六宫诸事而忙,想必是机敏聪慧之至的可人儿,又怎会是愚笨不识大体?”不等如语回应客套好话,便直截了当接道:“如若真为愚笨不识大体,想必亦难得皇上圣心所属,不惜破了历年规例把妹妹接进宫中,位居高位。”

花如语心头一凛,暗暗沉了口气,不使自己露出愠色来,忙敛眉道:“妹妹亦自觉惶恐,深知自身福薄,恐怕未能承受皇恩深重。如今遵从皇命进得宫来,幸得姐姐宏福眷顾,方得一点心安。妹妹冒昧,唤姐姐这一声,实为真心实意,只愿日后于宫中以姐姐马首是瞻。”

冼莘苓一双丹凤眼在浅浅的笑容下眯成动人的妩媚,道:“妹妹一张小嘴倒是能说会道,好一句真心实意,马首是瞻。无妨,总是听着动听悦耳。”她扬了一下手,“妹妹怎么还站在那儿,坐下说话罢。”

花如语方得以落座。心内暗恼,昭妃比柔妃虽稍高一位,但仍属平等位分,按地位论并无高下之分,如今因为忌惮对方的背景,自己竟要对其诚惶诚恐,止不住生起些微的不甘来。

坐不多时,闲话了几句后,冼莘苓便显出倦色来,花如语遂知趣告退。步出贞安殿往外走,迎着萧瑟的冷风,身上的华衣锦服竟不能御却寒冷,整个儿狠狠地打了寒战。

拐过回廊,便待走出庭院,只见前方一位高挑的宫女率着几名小宫女小步快走地匆匆走过,心头一喜,不由低唤了一声:“琼湘!”

那为首的宫女转过头来,看到庭前的花如语,亦泛起一丝笑意来,回身叮嘱小宫女们进内收拾后,方快步来到她跟前,行礼道:“奴婢拜见柔妃娘娘!”

花如语扶起她,道:“哪能受姑姑这么大的礼,快请起。”

琼湘守礼地与她拉开两尺距离,垂头敛目道:“如今娘娘是千金之躯,奴婢自当敬重之至。敬叩娘娘金安。”

花如语注视着琼湘,叹了口气道:“若是得了姑姑,方是本宫之福。”

琼湘面上一阵悚然,抬头环顾四周,小声对她道:“娘娘此话不可再提。”

花如语自知失言,低声道:“本宫晓得了。”

琼湘目光飞快地在花如语脸庞上掠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花如语察觉到她的犹豫,忙道:“姑姑可是有话?”

琼湘蹙了蹙眉头,面露忧虑之色,向花如语靠近一步后,方轻声道:“娘娘万事小心,奴婢昨日返宫后,竟听到许多有关娘娘的流言蜚语……有人早一步于宫内散布了传言,欲损娘娘名声。”

花如语一惊,脱口追问道:“到底是何流言?”

琼湘半带迟疑道:“只说娘娘……并非定茂府同知之女,而是……”

花如语闻言,有如电殛,秀容上惶然失色,心“怦怦”直跳,她努力定下神来,颤声问道:“而是什么?”她只想弄清,宫内的人到底知道多少。

琼湘更压低了声浪道:“他们胡言乱语,只说娘娘原是地方小镇一户人家的姨娘……娘娘,这些话你切莫往心里去,但要多加小心,不要让旁人寻了把柄再把流言扩大,要不然……要是传到太后耳里……”

花如语倏然想起今日宫里奴才们脸上的轻蔑与不屑来,顿时恍然大悟,只心头一阵阵地揪紧,万万意料不到竟在进宫之初便被人识破内情,唯幸的,自然是更深一层的内情,应无人会得悉。

她倒抽了口冷气,凉丝丝的空气冲进心胸间,汇成一股如利剑般的凌厉,沉声道:“可知流言的源头?”

琼湘脸有意无意地朝贞安殿侧了一下,垂下头道:“奴婢不便再多言,娘娘切记谨慎行事。奴婢先行告退。”

如此往贞宁宫走了一趟,竟是收获良多,总算是好好地领教到了冼昭妃的厉害。但她很快便压下了心头的惊惶,自她穿着华服踏上翟雀肩舆的一刻开始,她便已知道她选择的是一条于荣华而满布刀光剑影的路,锦绣,却深不见底,但她更知道,如若可全身而退,从此便是永享尊荣,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博取这一个意料中的结果。

然而回到清宛宫中,翠萍却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田公公刚才来传皇上口谕,皇上今日另有要务,暂且未能召见娘娘,让娘娘好生安歇。”她静静地听翠萍的转告,分明从对方眼中发现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轻轻咬了一下牙,不动声色道:“好,本宫知道了。”想了想,又问:“皇上该是酉时前便会翻牌子?”

翠萍笑了一下,道:“奴婢知道娘娘必是心里牵念着皇上,刚才便为娘娘向田公公探听过消息了,原来今夜昭妃娘娘为皇上备了上等的西洋美酒,想必皇上是要到芳靖宫去了。”

花如语横了她一眼,厉声道:“想必?真难为你了,猜度本宫的心思也就罢了,皇上的心思你也能猜度吗?”

翠萍敛了笑,连忙跪下请罪。

然而这个奴才的话却听进了心中,她心头沉甸甸的,返回内室命棠儿和筝儿为她更衣,换上一件浅月季色丝纺雾纱常服,把头上璀璨夺目的簪饰全数摘下,手把发髻尾端的丝线一拉,青丝如黑缎般倾散于肩后,铜镜内的自己,在一刻变得有奇异的陌生,又是那般熟悉,是昔日那个我,还是今朝这个她,一时竟难以分辨,只知事至如今,她再分不清自己到底为谁人。

亦无须分辨。

她任由青丝披散于脑后,只挑了鬓角两旁的发丝用无纹无饰的玉簪固定在发顶,卸下一身靡华,清婉素雅,亦自有动人的灵气。

她命棠儿和筝儿二人为她留心皇上今夜的圣踪。直到酉时一刻,棠儿方来报:“奴婢听宫外报,皇上将驾幸芳靖宫。”

她拿象牙梳子一下一下地蓖着顺滑的发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静静道:“好,你们退下罢。”

宫室静谧,她想起在芳靖宫内所感受到的那份压抑的静,想起琼湘所说的流言蜚语,想起翠萍精明势利的眼光,手中的动作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狠狠地、不知吃痛地握紧尖锐的梳齿,似恨不得将之捏碎于掌中,以此挽回她尽失的颜面。

梦想已久的进宫之日,便是在这样的灰败迷惘中度过,这叫她如何甘心?

花如语,你既能顶了姐姐之名夺得这一切荣华富贵,难道从别人手中抢过更多,便会把你难倒吗?

她对镜自问,看到明亮镜中的如花面容在冷峭的眸光下变得森寒慑人。

(完)

同类推荐
  • 本妃很拽也很媚

    本妃很拽也很媚

    一支发簪,诡异的将女主穿越时空带回焱胜王朝。女主被逼赐婚,只好认命嫁给了人尽皆知的风流王爷——拓拔晔。几经感情周折,玉儿果断离开后,竟发现原来发簪早已为她选中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一场争斗,玉儿与他意外坠落悬崖。谁知突然红光异现,玉儿在空中凭空消失了。再次醒来,她却已经身在21世纪了......
  • 农女发家致富:锦绣田园

    农女发家致富:锦绣田园

    就说人的生活不能太顺利,这不,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南秋瞳莫名其妙地就穿越到另一个时空去了。穿越就穿越呗,可这家徒四壁揭不开锅的日子让她怎么过?且看南秋瞳如何在古代混的风生水起,带着一大家子发家致富,耕田生包子。生一个不够,还想再生?滚!情节虚构,切勿模仿
  • 公子贵性

    公子贵性

    客栈厢房内,一柄银剑置于女子的脖颈之间:“姑娘,你若要劫色,出门右转。”“大侠,你若能救我,我必重金酬谢!”两个年轻人,相遇于充满杀机的午夜,并肩走下一段不长的路,再相见时,一个身份尊贵神秘莫测,一个巧笑倩兮立于君候身侧。因为一出意外,让两人又相缠在一起。“好巧,以后本王就是卿卿的王妃了。”“公子,别这样,您该吃药了。”本文一对一~
  • 麻雀变凤凰——丫头皇后

    麻雀变凤凰——丫头皇后

    纠缠在同一具躯体里的两缕香魂,彼此深爱着各自的男人。曾经是最好的两个姐妹,如今是为爱争夺躯体的两缕幽魂。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安排,前世欠下的孽债,两个为爱同样执着的女子,然,只有一具躯体,她们是将彼此融合化为一人,还是凭借那爱入骨髓的坚强意志力,奋力将对方压抑在灵魂的最深处?
  • 乖乖魅妃爸比找你

    乖乖魅妃爸比找你

    她,堂堂一代杀手,漂亮,多金,学什么都是天赋异禀,自认只杀该杀的人,从不滥杀无辜,可她招谁惹谁了!活的好好的她,要什么有什么,叱咤风云,居然在某个时间穿越了。既然穿越了她也认了,可是为什么不是公主、千金、农家女,甚至连男人都不是,啊!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热门推荐
  • 从头到脚辨健康

    从头到脚辨健康

    本书介绍了依据身体各部分表现来辨别身体健康情况的有关知识和方法,主要内容包括:为何人体能发出健康信号、皮肤是判断健康的镜子、面色是健康的红绿灯、嘴唇“说出”健康状况等。
  • 美男先生请留步

    美男先生请留步

    他和她在樱花树下认识,再次相聚也是这里,可是这里变了,人也变了他是z市首富,而她只是一个公司普通员工,她想,这种差距的幸福没人祝福吧!
  • 网游之一怒千血

    网游之一怒千血

    林偌隐退江湖后成为职业玩家,一款神秘游戏开启。林偌获得100%成功率的窃取技能,不只是玩家,还能偷窃怪物、BOSS,甚至NPC!!!系统:偷窃成功,获得传奇武器地狱男爵?顿雷克纳什的龙牙匕首!系统:偷窃成功,获得金币3000万!系统:偷窃成功,获得史诗级技能书《吞天之刃》系统:偷窃成功,获得SP+5点技能书*200!一代传奇从此叱咤风云!
  • 逍遥道爷张一半

    逍遥道爷张一半

    降妖除魔既是人间扫平天下不平之事。
  • 萌学园之守护骑士

    萌学园之守护骑士

    守护骑士,守护你十万年。奈兮是谁?有人记住吗?谁又在乎她?谁真情,谁假意?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最终的谜团谁能解开
  • 诸天最强修仙者

    诸天最强修仙者

    《新书无限制穿越万界》杨文昊踏上修仙路,在每一个世界夺天地珍宝,得到成仙,证道成圣。PS:会写超神学院,斗破苍穹,遮天,神话,斗罗大陆,秦时明月,诛仙,花千骨等等,如果要什么意见,可以加群:705798164,向作者提意见
  • 语文新课标课外读物——海伦凯勒传

    语文新课标课外读物——海伦凯勒传

    本书的主人公海伦·凯勒,为美国盲聋女作家、教育家、慈善家、社会活动家,主要作品有《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我的生活》、《我的老师》等。海伦·凯勒在出生十九个月的时候,因为生病,失去了宝贵的听力与视力。但她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在家庭教师的帮助下她学会了用盲文朗读和写作,并靠用手指接触说话人的嘴唇去感受运动,学会了讲话,并最终成长为享誉世界的作家。
  • 与你只是擦肩而过

    与你只是擦肩而过

    “我爱上他了”她一脸痛苦的说。希勤看着他的女儿——一个他从不曾认真关心过的女儿。满心悔过的心痛。————希芸,是一个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内心想法的人,她没有心,与其说是没有心,不如说是她跟本不配有心!她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每天过得快乐似神仙。【小剧场】“卿卿,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女孩儿头靠在男人的身上把玩着男人的手指,幸福满满的询问。“会”男人依旧惜字如金的回答。薄唇吻向女孩儿的额头。女孩儿开心的笑了。————“卿卿!不!我不要你死……啊!”女孩儿抱着浑身是血的男人,眼泪掉下来,神情痛苦。女孩儿转过头来声音颤抖的说“穆途锐!你放过他吧,你放过他!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放过他。”说着女孩儿放下男人,抓着男人的裤腿,把自己的尊严狠狠踩在了脚底下。“芸芸,放开!”“我不,我死也不!”最后男人狠心的向躺在地上的男子开了枪,最后女孩还是放开了。放开了那仅有的一点点温暖。
  • 人鱼和我

    人鱼和我

    人鱼成了我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他会说一点儿人类的语言,因为他曾经生活在一个人类的家庭。在他最初的记忆里,有一天他和一群鱼游进一个充满奇特的透明菱形图案的地方,后来他才知道,那些美丽的图案是一张网,一个圈套。他被人类的家族饲养起来,他们起初把他放进一个缸中,而他渐渐长大,无法再在缸中自由游动。
  • 我在现代社会当修仙者

    我在现代社会当修仙者

    在修仙界叱咤风云的一姐严黎茹,人送外号严罗王。严罗王与她的爱人君儒林是修仙界人人称赞的神仙眷侣,却不想在严黎茹闭关修炼之际,君儒林带着心腹袭击了严黎茹。“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杀我,难道曾经的回忆都是假的吗?”严黎茹捂着胸口质问到“为什么?只不过你挡道了罢了!你死了,你的权利地位都是我的,到时候我也可以给她名正言顺的地位了。哈哈哈”在此情此景之下,原来温文儒雅的面孔显得犹如恶鬼般。当严黎茹再次睁眼却发现自己在一陌生的环境。。。。(小说是为了爽而爽,不喜点右上角离开,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