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马见到马,比人见到人,要亲热孰络多了。他胯下的那匹马,瞧见路基下有同类正在低头啃草,当下就不干了,前蹄往地下一撑,四肢着地,陡然停住了,将背上的本流给摔落在地。
估计它心里还在想,你瞧别人家的主人多好,让马儿啃草,我却驮了你这糟老道死命跑,不公平,我不干了呗。
可怜的本流道长都有八十多的高龄,饶是空有一身武功,骤不及防之下,被硬生生地摔在路上,差点没被摔成肉饼,你说冤不冤?
这还不算,就在这时,他的大弟子正松也到了,不知是跑得快,还是跑得慌乱,他的马头竟然撞上了他师父所骑之马的屁股,嘶嘶乱叫声中,正松如同腾云驾雾般,乘着惯性往前冲,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师父本流的后背,额头碰上了他师父的后脑勺,让他头晕脑胀,眼冒金星,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师父重重地摁回地面,恰巧对准了一块小石子,将他师父的上门牙给磕掉了,满嘴鲜血。
本流心头一苦,喉头一甜,一口鲜血还未吐出,两条胳膊正要往上撑,他的二徒弟也以同样的方式,同样的力道,同样的姿势,趴将过来,落在仍然趴在他后背、还未能反应过来的正松身上,再次将本流摁回地面,那粒石子又将他的下门牙给磕掉了一颗。
三马相撞,三人相趴,人和马的际遇其实都差不多,没有谁比谁更惨,没有谁比谁更轻松!
幸运的是,后面的两个中年人到底年轻一些,眼劲儿好,反应又快,见得势头不对劲,急忙勒住马,拨开马头,这才没有飞出去,跟师父太师们当场叠罗汉,堆成人肉堆!
“咴咴咴!”
“突突突!”
“咳咳咳!”
马乱叫,人狂咳。
木明不知是被灰尘所呛,还是被眼前的情形给逗乐,笑岔了气,剧烈地咳嗽着。
这边有了这么大的动静,木仁抛下马儿不管了,几个箭步窜回来,也咳个不停。而正准备解手的正清,心头一急,什么也顾不上了,提了裤头就往回跑。师尊身边没有人,可千万别出什么大乱子!
等正清赶到,也被眼前的一幕给逗乐了,也在尘土之中剧烈咳嗽。
人若倒霉起来,喝口凉水也会塞牙。本流道长便是这样,几日前,他觊觎那柄魔刀,特意赶赴弓形山,拿了把假的青龙剑,趁乱诓骗正清他们,以便浑水摸鱼,顺利拿到那柄魔刀。哪知竟被一个小乞儿模样的人给轰开了。计划并未得逞。但本流并不甘心,远远地躲在一旁,希望能寻找到一个机会,也许能捡个大便宜,也说不定呢。
在又热又饿又渴,又恐惧又期待又绝望的复杂情绪中,本流和他的两个徒弟、两个徒孙,苦熬着,好不容易挨到了第四日傍晚,也就是杜宇和众人合力毁去魔刀之后的那天。拒止线没有人把守了,本流就想趁黑趁乱前去查探一番。
哪知,本流竟然遇上了大麻烦,大对头,吓得他浑身发抖,屁滚尿流,哪里还敢有其他想法,什么都不要了,连夜落荒而逃。从昨晚一直到今日这个时候,没吃没喝,没停没休,一味地逃跑。只因为对头太恐怖、太强悍了,又紧追不舍,实在没办法,本流只能领了徒子徒孙,没命地逃。
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魔刀没到手,被一个小乞儿给轰开,在天下英雄面前丢脸出丑,八十多岁的高龄,一世的英名,瞬间全没了,简直活不下去了。而后又被人上天入地地撵着,追着,更是活不了,无法活了。
这还不算什么,倒霉就倒霉呗。好不容易逃到这里,竟然连马都开始欺负他老人家了,在关键时刻,撂蹄子不干了,还把他老人家给重重地摔落,差点没要了他这条老命!
这还不算完!
本流刚被马抖落在地,摔成一个大马趴,嘴唇磕破了,身子骨都快散架了。脑子里还云里雾里,根本还未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就在本流想挣扎一下,准备爬起来之际,他的大弟子不知何故,正好摔落在他背上,把他的上门牙磕掉了一颗。紧接着他的二弟子也来了这一招,将他的下门牙也磕掉了一颗。<微信公众号:柳连忘返>
本流虽然已经八十多岁了,但却唇红齿白,拥有一口完好的牙齿,平日吃焦蚕豆、啃鸡骨头都不成问题,这会儿突然平白无故地被磕掉了两颗门牙,不知是真的疼痛极了,还是心痛到了顶点,本流恼羞成怒,腰身一拱,屁股一顶,将仍在发呆发愣、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两名徒弟摔落在地。
他自己一骨碌爬起,抓住衣领,一手拎一人,往地上一拄,随机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赏了每人各两记响亮的耳光,嘴里还含混不清地骂道:“混蛋,蠢蛋,混账,王八蛋,瞎了你们的狗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满脸涨得通红,满嘴都是鲜血,连雪白的胡须都染红了。缺了两颗门牙,说话都露风。瞳仁血红一片,燃烧着愤怒之火!
不能不说,师父就是师父,本流的武功高强,加上盛怒之下,出手重了些,四掌过后,地上又多了四颗牙。正松、正林鼓着眼,双手捂着高高肿起的脸,嘴里还在往外冒殷红的鲜血。两人呆立在当场,实在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那两个中年道人,这时已经下了马,走上前来,瞧得这三人模样,也是瞠目结舌,不知所措。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的师父、太师父就变成了这般样子?
正清一本正经地站立在那儿,瞧得眼前这情形,想笑还不敢笑,心里还暗暗嘀咕着:二师伯的功夫大有长进啊,耳光扇得镇山响,大动肝火,容易出鼻血,伤身子,这不,你还流口血了吧。
木仁和木明全都愣愣地瞧着,连呛人的尘土也似乎都不存在了,只顾盯着这三人的精彩表演,心里还一个劲儿地纳闷:你说这门牙冤不冤?都是上了岁数的人,门牙好好的,还在为各位努力地服务着,更没有妨着谁,碍着谁,更没有得罪谁,干吗就这般看不顺眼,非得要把它们敲落在地不可?
杜宇一向对老人家都比较尊重,自己的爷爷就不用说了,比如怡心师太、沐恩大师、长眉道长等,都是敬重有加。前提是这人值得自己去尊重。虽然他并不清楚,那日在拒止线前所发生的事,更不知道眼前这几人的身份和所作所为,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杜宇透过他那强悍的意识和感知,以及灵敏的听觉和嗅觉,明确无误地知道了眼前的一切,他正要上前察看一番,哪知那第一个倒地之人开始打人,并且还骂开了。
“呃?”
杜宇那秀气的眉毛一挑,身子止住了,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倒不是对方骂人的话中有一句:“瞎了你们的狗眼!”犯了什么忌讳,而触怒了他杜宇。
明明都是逃命,一时不慎,这才凑巧发生的,纯属意外和巧合,怎能怪得了他人呢?
再说都是一伙的,怎能把怒气和怨气发泄在别人身上呢?而且,还口出污言,污人,也污了己。
还有,正清他们站在那儿没有动,还流露出一些怪异之色,仿佛在看他们的笑话,看热闹,杜宇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更不愿插手过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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