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他娶了个小姐是交了好运,蒋怀龙自己可不这么认为。首先,这个小姐也不是什么正经小姐,不过是个小妾的妹妹,家里也没有势力,娶回来就是个累赘。其次,因为自己娶了媳妇,掏钱请管事和同事吃饭不说,还得买婚服买蜡烛,这样一来二去,本来就没有多少的积蓄就见底了,还欠了不少外债。第三,因为自己娶了媳妇,管事的就给自己换了个辛苦的工作,却只涨了三个铜板的工钱,美其名曰照顾自己,谁不知道他是嫉妒呢。可他不知道,如果可以选,他才不稀罕娶什么媳妇。想到今后有人管着自己赌钱,不让自己找暗娼,他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可是老夫人说话又有谁敢不听呢?连管事的在她面前都不敢抬头,何况自己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厮。
呸,女人都不是好东西,不喜欢的就往外塞,还美其名曰“恩惠”,要自己感恩戴德,要不要脸?
如果不是那个走水的晚上,自己也不会这么倒霉。
那是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将白日里晾干的马草均匀地铺在马厩里,想着终于可以休息,心情好不自在,于是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晃着手里的纸皮灯笼往住处走。谁知这灯笼不太结实,他手一抖就把杆子和烛火甩分离了,烛火碰到干草,顿时烧了起来。他猛地一惊,酒醒了大半,顾不得生命危险,将一大捆干草抱起来扔到一边。谁知道喝了酒的手又抖了抖,再加上小风一吹,一条着了火的稻草没来由地就飞到了顶棚上,不一会儿就呼啦拉地烧起来,引得马儿长嘶,马蹄乱撞。
他唬了一跳,忙从牲口棚旁边的蓄水池中引了桶水,哪知回来的时候,棚子旁边的干草垛也烧了起来,不仅如此,连垛子旁的仓库顶上也染上了火苗。他一看大事不好,想着管事的万一知道是自己干的,自己肯定难逃一死,连火也不救了,扔下水桶就跑。眼见四周呼喊救火的人多了起来,他慌不择路,逃进一间库房内,颤抖着栓上了门。
门外跑动的人脚步纷杂,但没有人朝这个方向过来,他紧张的心情渐渐舒缓了些。想着今天管事的又责备自己工作惫懒,他心里存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今夜的大火若是查不出源头,肯定是他背锅无疑,看他以后还拽不拽了。想到管事的被人像训孙子那样的训斥,他忍不住哼起了几句从王癞子那里学到的几句淫词浪曲,聊表内心的得意之情。
就在他为自己的灵机一动得意之时,身后一句怯怯的呼喊将他吓得脊背发凉。目光朝暗处逡巡,借着月光和火光,他见着不远处有个穿着碧色衣裙的少女睁着大眼睛望着自己。惊惧之下,不由大声喝到:“你是谁!”
少女的声音带着威压,却也有点颤抖:“我是菱凤,你又是谁,怎么在这儿!”
蒋怀龙虽然一直干着低等下人的事情,也知道柳菱凤是少爷的小妾的妹妹,从小在府里当主子养大的。他一向对这些生来就锦衣玉食的公子小姐们极其厌恶,此时更是觉得烦躁。既怕她寻根究底,问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又怕她出去乱说,让别人将着火一事怀疑到自己头上,心里一时动了恶念,想着趁着没人,干脆就在这里把她了结了算了。
那少女也不知怎么,仿佛竟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的,连忙说:“我看到着火了,刚巧路过这里,就想着在这躲一会儿。因我住的那个地方离牲口棚不远,怕殃及到。你也是进来躲着的?火势这么大,有人要倒霉咯——我刚看见小山匆匆忙忙地从这里跑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他干的?”
蒋怀龙舒了口气,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想了想:“很有可能,今晚是他当值。”
少女毫不怀疑地点点头:“嗯,我想也是。”
火势减退,二人准备出去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因着方才二人说着话,不知谁竟在外面加了把锁,这里的窗户是用铁栏杆封死的,所以竟出不去了。二人实在无法,只好草草在库房里凑合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有人开门进来取东西,才发现这孤男寡女两个人竟在这里不清不白地呆了一个晚上。
闲快的地方架不住流言,不出几日,这话就传到了何员外夫妇耳朵里。何员外夫人素来疼爱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对柳氏小妾不欢喜,更别提她那个妹妹了。她向来觉得何员外对菱凤百依百顺,如果不是年纪大了要做家人的表率,说不定哪日就纳了她。因着心里厌恶,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厌恶,借着凤颜大怒,自个儿做了主,将菱凤赏给了小厮蒋怀龙为妻,终身不得进内苑。
据说这事儿还有一桩逸闻,当菱凤的丫鬟豆蕊哭着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竟然眉开眼笑,问了句什么时候办婚礼。
老夫人当着好几个大丫鬟的面啐了一口,恶心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
虽则何员外十分反对,但也架不住家族里几个老妇人不停劝说,最后也就罢了,只在菱凤与蒋怀龙的婚礼上多添了几两银子聊表寸心。因着这事儿,蒋怀龙又被人取笑了一回,婚礼前,几个嘴欠的小厮贼眉鼠眼地说,怕这个菱凤是老爷玩腻了才赏你的,你赶快回去看看那定制的婚服是什么颜色的,怕不是有个绿色的帽子吧。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这时,管事的又借口他新婚忙碌,给他换了个后院除草的差使,还美名其曰照顾他辛苦,所以给他个清闲工作,这下连少爷出门的赏赐也拿不到了,他恨得牙痒痒,却毫无办法,只想着娶到了新娘子,一定要好好让她偿还自己的损失,自己混了这么多年,不能白白给人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