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小平房上贴了个大大的喜字，红纸糊的两个红灯笼高低不齐地捆在房梁上。小厮的院子里摆了桌酒席，柳府的总管刚坐下喝了两杯，便被夫人唤走了，剩下几人醉态满容，有趴有靠，甚至还有人单脚站在凳子上，不满地拍着桌子大声嚷嚷。
“怀哥，我要是你，就坚决不娶那什么菱小姐！”那小厮道，“说什么娶了小姐折了福气，被扣了二钱银子不说，还被莫名其妙派到东院了！你之前刷马，虽然累，好歹能见着主子。现在倒好，每天只能看着枯草捉蚂蚱，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我真替你憋屈！她是哪门子的小姐，外面的名声啊，啧啧，你根本不知道！”
一个小厮盯着摇摇欲坠的红灯笼，一时想不明白那灯笼为什么一会儿是一个，一会儿由变成了三个。他嘿嘿笑道：“你是看见怀哥娶了媳妇，心里嫉妒狠了吧！”
“我才不嫉妒呢！”他甩着脑袋，因为喝了酒燥热，便敞开了衣服，话语间唾沫横飞，“你是不知道！家宴的时候，从没人见过这个什么三小姐出席！夫人嫌她丢人，出门祈福也从不带上，她算是哪门子的小姐，就算不配给怀哥，也是配给哪个小厮，你还真当她是小姐了？听说她知道自己要跟怀哥成亲，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我呸！”
有个不大醉的小厮抬起头来，面露不解：“可是上个月我还见过菱小姐，硬要管事的不要继续采买新货，要他们把仓库里那些半新不旧的东西都拿出来用。谁知管事的居然就照办了！老爷还当众夸赞她，说她会持家，有旺夫之相呢。夫人从老家回来，把管事的狠狠教训了一番，现在还躺着喊疼呢。”
“听说这三小姐很有两下子，整日里把老爷哄得眉开眼笑的……”
“不说了，喝酒喝酒，把怀哥灌醉了好入洞房！哈哈哈哈……”
“嘿，你别说，我还真有些羡慕咧。”
红烛烧了大半，房门打开，撞进来个瘦高个子的男子。他刚进门就别上插销，任凭外面的人拍肿了手也不开门。待人声渐渐散去，他走到床边，扑通一下坐下来。床边坐着一个穿嫁衣的女子，听到有人进来，狠狠地甩了甩头，直到喜帕被甩了下来。闻到他一身的酒气，菱凤皱了皱眉头。
蒋怀龙看了她一眼，伸手拔掉塞在她嘴里的破布。菱凤龇牙咧嘴了会儿，终于开口说话：“还不快给我解开。”将捆着绳子的手朝他示了示。
蒋怀龙打了个哈欠，二郎腿翘着，挤眉弄眼地望着对方，手也不老实地开始乱摸：“你可是我的新娘子，给你解开，你跑了怎么办？”
床上那女子小心地避让着，一双眸子如天空般纯净清澈清亮，寒星般闪烁着灿烂灼人的光彩：“夫君，我们可是天作之合，这样一段姻缘，小女子可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珍惜还来不及，逃跑干什么呢？再说夫君那么纯爷们，身强力壮的，奴家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跑得了呢？”
蒋怀龙哼了一声：“到了这步田地，别想着你还是什么小姐之类的浑话。只要你听爷的话，从今往后爷包你衣食无忧，不过有一点你可得记住了，千万别给爷出岔子——我可不想再被你连累多了。”
在屋子里自然听得见外面小厮们的醉话，菱凤只觉得有些好笑。想想这个便宜夫君，平日没招谁没惹谁，莫名其妙跟自己在柴房过了一夜连手都没摸过，迫不得已娶了自己以后竟还被扣了工钱，并派到杂草丛生的东院当差，心理能平衡才怪呢。
“夫君别怕！”菱凤想了想，拊掌笑道，“你娘子我不是一般人，有我在，保证你升官发财，前途无量！”
“别把自己夸得跟朵花儿似的，你这小丫头，疯闹腾了几天，讨得了员外的欢喜，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了？”蒋怀龙眼底有些厌恶，伸手去解菱凤的衣带，“天这么晚了，我们得赶快洞房，明天还要赶早工呢。”心里想着的却是薪水少了，今后赌博可要收敛着点了，上个月以及上上个月的欠账还没还呢。
“夫君莫急。”菱凤咧嘴笑了笑，劣质的红艳艳的嫁衣映着烛火，白森森的牙齿显得有些狰狞，“你我天作之合，乃是大大的缘分，是妾身修来的无上之福。就算其他人都不拜，至少也要拜过天地才算成亲啊。成亲之后才可洞房，令尊没教过你么？”说着便抓着他的衣服将其往桌边拖。
她抬眼偷偷觑着蒋怀龙，这个人瘦瘦高高的，脸色有些憔悴，但眉眼利落，看着还算顺眼。豆蕊这些日子来整天说他好，也不一定都是安慰自己的意思。
蒋怀龙拗不过她，只好接过菱凤递过来的一只合欢酒盏，同她跪在一扇敞开的窗户前，听她唱道：“诸路神仙听见，小女子菱凤，今与蒋怀结为夫妻。从今往后，奴家定与夫君同甘共苦，今生永不分离。若有违誓，愿遭五雷轰顶，万箭穿心……”
她越说越得意，眼底闪烁着报复得逞般的愉悦之色。见蒋怀神色怪异，似乎被吓到了一般痴痴傻傻地不敢说话，顺便挥手在他胳膊上一拍：“你也说点啥呗！”
蒋怀被她打得懵了：“说……说什么？”他怔怔看着菱凤，只见她那用劣质胭脂抿过的唇往下一撇，红得仿佛滴出血来：“什么什么啊，照着我的说呗！你傻啊！”
“哦，哦。”蒋怀龙一时傻了，闷头闷脑地说：“小人蒋怀，今与，与……凤菱……”
“菱凤！”
“与菱凤结为夫妻，愿意和她同甘共苦，永世，永世不离……”他的目光已经有些疑惑，却见菱凤血口一张：“如有违誓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会受到怎样的报应？说，就说我刚才说过的那两句！”
“哪两句？”
菱凤整张面孔皱了起来，仿佛立刻就要变成妖魔鬼怪的样子。蒋怀抖了一抖，忽然福至心灵，毫不犹豫地道：“五雷轰顶，万箭穿心！”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自漆黑的夜空劈落，紧接着传来轰隆隆的雷声。菱凤自是笑得合不拢嘴，蒋怀却吓得一身冷汗。等等，这句话是不是太草率了？他的三观和阅历并不能足矣让他认清自己，但是这句话不经意间溜出口唇，却着实有些后悔了。自己莫不是上当了？可是这个漂亮女子，骗自己图啥呢？
认真地咂摸着他发的毒誓，菱凤满意地点着头，瞬间变得温婉可爱：“好啦，这下没问题了吧，发誓发得那么诚恳，你母亲大人应该会满意的。夫君，我们喝了这交杯酒吧？”
蒋怀还没说话，一只酒杯就举到鼻子前，同时菱凤抓起他执酒盏的手，将那合欢酒喂得他一饮而尽。那酒就一股脑儿灌进了嘴里，热辣辣划过喉咙，胃里腾起一股火焰。眼中的美人儿开始摇晃起来，不知是酒迷了人，还是人醉了酒。菱凤终于满意地站起身来，一把将他拎起摔在床上，伸手便开始解他的衣服。他用力捂着衣结，也不记得自己是挣扎了还是没挣扎，反正就这样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