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半年前,江立诚的身体就开始每况愈下。后来,被他的好友,B市甲级医院的骨科专家罗宁宇确诊为骨癌晚期。那时,罗宁宇给他的预判是最多活七个月。
而他之所以现在才从老家B市转到A市来治疗。
一是不想让那时快要博士毕业的女儿江傲蕾分心,二是因为作为B市甲级医院,心外科医生的他,有几个病人的手术都排在了那半年内,他一生为医,不想在自己临走的时候,放下手术刀,以病人的残缺姿态离开人世。
所以近半年来,他一边接受着治疗,一边站好最后一班岗,更是再次创造了奇迹,挽回了那几位病危心脏病患者的生命。可以说,对医生这个职业,他此生再无遗憾。
但对身边这个自己没时间照顾,转眼间就长大成人的爱女,他却心存众多遗憾。
“爸爸,我不要你去天上陪我,我就要你、还有妈妈,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每天朝夕相处,不离不弃。”江傲蕾将头深深埋在江立诚的衣袖里,平生第一次,她执拗地向自己崇拜的父亲,讨要着一份生的承诺。
“米糕,别这样。你再这样,爸爸怎么能安心地养病?”
端庄知性的言子秋在女儿的哭声中,伪装的坚强瞬间崩塌。可即便再伤心欲绝,身为江傲蕾的母亲,她还是步履盈颤地走上前,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呼唤着她的乳名安慰着。
“妈妈,你早就知道爸爸的病情对不对,你们都知道,却瞒着我一个人。我刚才还傻乎乎地以为你们不知道,我还想瞒着你们的,我还想求国外最牛的骨科医生刘师兄,求他回来帮我治好爸爸的病。”
江傲蕾抬起了泪眼婆娑的俏脸,她的父母太会伪装了,以至于这半年多来,她一直以为爸爸的日渐消瘦,是因为他真得在追求骨感美,在做节食运动。看来,今年博士毕业的暑假,她回家时,爸爸就已经是病情严重了。
可她那时却还笑话爸爸这是想开启美男第二春,要背着老妈去勾引其他纯情小女生。那时的爸爸怎么回答她的来着?他好像说,‘这辈子就算负尽天下所有人,他也绝不会负了他的子初。’
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太不称职了,如果当初她多留点心,一定会发现爸爸的异常的,可她每次都只是嘴巴上说让他们照顾好自己,却从来没有细究过他们身体到底健不健康,有没有吃好、穿暖。
“孩子,这事不怪你妈妈,是我不让她说的。当时,你忙着毕业,我还有病人要治。是爸爸让你难过了。”江立诚一脸的清明,他握了握江傲蕾盈柔的小手,却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这双小暖炉一样的小手,竟变得如此冰冷了。
“呜呜……,爸爸,当初我填志愿,就是受了你的熏陶。可如果当医生就要牺牲自我,牺牲您的性命,那这医生我不当也罢。我恨自己的博士学位,也恨你和我当这所谓的狗屁医生。”
情绪失控的江傲蕾满脸的怨恨,她恨自己,也恨如今自己所拥有的职业和学位。如果这些能换回爸爸的性命,她甘愿全部放弃掉。
“蕾蕾,胡说什么!咳咳……。”江立诚能理解江傲蕾说得那些都是气话,可他还是被她的这些话给气到了。
“诚哥……。”和江立诚几十年恩爱如初的言子初,看他咳嗽不已,一个踉跄奔上前,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还不忘轻声呵斥一声始作俑者,“米糕,你太不懂事了,看把你爸爸给气得。”
“爸,爸,你没事吧?对不起,我错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江傲蕾说出那些话的瞬间就后悔了,可千金难买后悔药,就在江立诚怒急攻心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跪在了床头,按压着他的胸口,缓解着他的情绪。
“子初、蕾蕾你们别紧张,我没事。”江立诚是个医生,他很快便调整好呼吸,恢复如常。只是,当看到守护在自己身旁两侧,一大一小的两个女人,就算他再坚强隐忍,还是红了眼圈。
将两个今生挚爱搂进自己怀里,鼻子上带着氧气管的江立诚,费力地吻了吻她们的额头,心间五味杂陈。
“蕾蕾,这辈子我亏欠最多的是你和你妈妈。爸爸知道你孝顺,妈妈以后有你陪伴,一定不会孤单。爸爸也很欣慰,你小小年纪就获得博士学位,有个足以支撑你生存一生的职业。所以,不要再说那些让我死不瞑目的话了好吗?”
“爸爸,你会长命百岁的。你放心,我会好好做个医生,绝不让您失望。以后我也一定会照顾好你们,再等我几年,我要在A市买个大房子,到时候您和妈妈来A市,我们一家三口天天在一起。”
江立诚说的话,让情绪慢慢平复的江傲蕾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摇头是不认为他会死,点头则是为了向他承诺,自己会当个好医生,继续着他的事业。
“傻孩子,爸爸这一生其实知足了,这么多年,陪伴我的,有相濡以沫的知心爱人,有省心的女儿,还有我热爱的职业。你说普天之下,有谁能像我这样横着走都带风的?”
江立诚紧了紧手上揽着两个今生挚爱的力度,他神色轻松地跟母女两人开着玩笑。果然江傲蕾和妈妈,都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幽默给逗笑了,病房内,似乎沉重悲伤的气氛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后来的几天,看完诊,就陪在爸爸身边的江傲蕾,被江立诚和言子初夫妇变着法子地劝解和安慰。
这让她也慢慢地想通了一些事,与其每天自怨自艾,哭天悯人。不如和妈妈一起,每天开开心心地陪着爸爸做治疗,而她也会联系身边的亲朋好友,寻找到能够治疗爸爸疾病的办法。
只是,就在她积极面对生活,认真工作,悉心照顾爸爸的时候。在没有她的某个角落,江立诚偶尔也会看着窗外发出叹息声,因为他心里还压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这件事,如今看来,终将成为他一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