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满为患的火锅店,门口的人们拿着两百开外的号执着地等着,尽管店家拿出了不少凳子给等座的人,还有很多人用千奇百怪的姿势站着、蹲着、靠着。大多数人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玩游戏、阅尽天下大事,发朋友圈吐槽吃饭排队之长。饥肠辘辘的状态使嗅觉比平时更加灵敏,麻、辣、鲜、香都漂散在空气中,诱惑并激励他们不要放弃。
“星舒在停车,马上就上来。”乔墨余看了一眼手机说,“现在的人怎么这么喜欢排队,再好吃也吃不出朵花来,想想就觉得不值。还有你,大热天非要吃火锅,你不是也很怕热吗?”乔墨余感受着背后的空调冷风和面前火锅冒出的热气,置身于冰火两重天内。
“和你大冬天还爱吃冰一个道理嘛,以毒攻毒。我也不高兴排队,这不是这家店老板是星舒的书迷,可以给他订位嘛,不利用一下怎么对得起好兄弟。”来这家店吃火锅是身为寿星的秦少禹决定的。“而且这家店的墨鱼仔特别好吃,看着白嫩的墨鱼仔在滚烫的汤里翻滚是我的爱好之一。”
“变态。就你给我起这外号,连嘉依都跟着这么叫我,我不要面子的啊?”
“哈哈哈,那还不是叔叔阿姨起名太有水平了嘛,再说你和墨鱼仔多像啊,小小的白白的,又一肚子坏水,哦,不,是墨水。”
“你才腹黑呢,骗了多少无知少女。还有,谁小小的了,你才小,你比我小四个月呢,你就是个弟弟。”
“怎么叫骗呢,大家都是逢场作戏、互相配合,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谁不知道谁呢。你不是小,你是矮。”秦少禹边说边用手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下。
关于身高,乔墨余确实无力反驳,在几个兄弟之间,他确实低人一等,秦少禹、冯初尧和林星舒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冯初尧更是有一米八五,和乔墨余站在一起看上去就差很多。
“是你们几个太高,不是我太矮,我也有一七五的。”
“不不不,不要四舍五入,是一米七点四六。”
“小墨余。少禹你不要再戳他伤口了,硬伤治不了的。”被秦少禹无情拆穿的乔墨余感到自己的头被揉了两下,看冯初尧和秦少禹对着自己身后微一点头,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林星舒到了,自觉往里面挪了个位置。
“墨鱼仔、尧尧、少禹~”汤嘉依同三人打了招呼,跟着林星舒在乔墨余身边坐下,撅着嘴装出气呼呼地样子问自己丈夫,“又在我面前对墨鱼仔摸头杀,你说清楚,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不是说过了嘛,从小睡到大的关系啊。”林星舒在妻子撅起的嘴上轻轻地啄了一口。
“公共场所,请注意影响。”其他三个男人终于爆发了兄弟间的默契,异口同声地发出警告。
林星舒是乔墨余的发小,乔墨鱼他们家住石库门的底楼,林星舒家就住在他们楼上。林星舒的父亲林伯望和乔崇山关系非常好,两人的妻子怀孕时间又十分接近。林星舒是一月三十一号的生日,两个月后,乔墨余在四月五号出生。于是林伯望和乔崇山互相成为了对方的儿子的干爹。
林星舒和乔墨余从小一块长大,小学的时候又是同班同学,十三岁前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两人非常亲近,关系比亲兄弟还好。老房子动迁之后也没有断了联系,高中时相约考同一所大学。
后来约定如愿达成,但是林伯望是三甲医院的心外科主任,他要求林星舒学医,最终林星舒读了五年制的临床医学专业,乔墨余则进了法学院。两人并不在同一个校区。
冯初尧和秦少禹都是乔墨鱼大学的同班同学,也是同一个寝室的室友。三人很合拍,很快成为了死党,但寝室里的第四个人和他们有些格格不入。
这个人姓单名昆,复读了一年考到了乔墨鱼他们专业,比他们大一岁,所以他们管他叫“阿哥”。
这个称呼对单昆来说很是受用,平时也摆出老大哥的样子对乔墨余他们指手划脚。进寝室的第一天他来的最晚,一进门就要求已经铺好床铺的乔墨余跟他换床位,理由只是单纯的喜欢靠窗的位置。其实这个床位安排是学校事先安排好的,就是为了防止同学们自己分配床位闹得不开心。乔墨余根据自己往日里嗜睡的表现高估了自己的睡眠质量,所以对床位也不是很在乎,又不想第一天就和室友闹矛盾就同意了。
后来他思考当初单昆为什么和他换床位而不和同样靠窗的冯初尧换,于是和冯、秦讨论了这个问题。冯和秦的分析让他很是崩溃:首先,单昆和乔墨余是睡对门,不可能舍近求远去找对角的冯初尧换;其次,单昆一找乔墨余换乔墨余就同意了,他没有必要再找冯初尧换;最后,也是最伤人的,冯初尧人高马大,相比之下,肯定是乔墨余看起来更好欺负,柿子肯定找软的捏。自那天之后,秦少禹对于乔墨余身高的玩笑开始层出不穷。
换床位成功之后,单昆就更加放飞自我了。他对自己很有要求,希望自己在大学期间就能入党,也要求乔墨余他们同样上进。要努力成为优秀寝室,至少不能因为寝室扣分影响到他。他给乔墨余他们制定了寝室卫生值勤工作表,轮到他自己的那天他总能找出理由请其他人帮他完成。对此,乔墨余他们三个也不计较,更不在乎。没有人按照单昆的排班来,但冯初尧和乔墨余都爱干净,平时就会主动打扫,秦少禹虽然粗糙一点,但也不好意思光让冯、乔动手,也会帮忙。单昆以为自己诡计得逞,其实三兄弟把他当跳梁小丑。
单昆深知要走上层路线,平时对辅导员巴结得紧。其他班里有个女生是他们班辅导员的外甥女,一副一本正经老干部的样子。开学没多久,经人介绍认识了单昆,很被他的上进和老实打动,成为了男女朋友。
单昆也是把老实演绎到了极致,和人家逛操场当中隔了一米远,听说后来是介绍人给他发消息让他离人家近点,他才慢慢靠近直到牵手的。
大学男生聊天口无遮拦,秦少禹看人家发展得热火朝天,问单昆是不是已经把人家睡了。谁知单昆回了一句,睡肯定不好睡的,睡要睡出感情来的。三兄弟无语,怕有感情你们天天黏糊在一起是什么意思。至于后来有没有睡,他们不知道,只知道一毕业两人就分手了。
秦少禹恶意揣测单昆不是不想睡,是根本睡不了,因为他实在太虚了。
上海的九月还在秋老虎的肆虐之下,他就已经把秋裤穿上了。十一月就会把绒线裤穿上,问他到了真的冷起来的什么怎么办,他说一条绒线裤不够就穿两条。他的床铺也是下面垫三层上面盖两层,更可怕的是乔墨余他们寝室是装了空调的。这样还不够,乔墨余他们在寝室里吃火锅他说是违反规定的,但冬天睡觉他必须要用电热毯,用书桌时必须旁边开着电热器。
他人也实在是不聪明。背个书一定要念出来,念还念不全,老是在前几个字上打转。有次考试前一晚大家都在寝室看书复习,临时抱佛脚,他就在那儿不停的念:“马克思主义***思想,马克思主义***思想,马克思主义***思想是......”三兄弟被他吵得不行,心里嘀咕“是什么你倒是念下去啊,我们顺便当听书算了,这两个名字有什么好多念的?!”平时最淡定的冯初尧也受不了了,对他说,“阿哥,你能不要念出声来吗?”单昆表示很抱歉,不会再念出声来了,把音量压低变成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三兄弟拿他也没办法。可没过多久,又传来了“马克思主义***思想,马克思主义***思想,马克思主义***思想是”的声音,三兄弟火气都上来了,往单昆那一看,他正用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上演着一出现代版“掩耳盗铃”。三兄弟又好气又好笑,一合计就说放松放松上阳台玩起了篮球,终于把他逼去了其他寝室。
单昆英语也不好,偏偏还觉得学英语只要多阅读就好了,不用背单词。他看的英语阅读旁边总是标注了很多用文曲星查出来的中文解释。密密麻麻,连abandon都要标,三兄弟不懂他为什么死不肯背单词。终于有一天,在英语考试之前,他想通了,开始背单词了。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记忆法,说早上起来背单词效果好,记得牢。于是他开始早起一小时背单词。
夏天的风正暖暖吹过,新鲜的空气似乎有着振奋人心的作用,单昆感受到学习的乐趣,学习使他快乐,学习使他进步,亢奋的情绪使他激情澎湃地朗读出了要背的单词,配上他别扭的发音成为了临近数个寝室同学们来自清晨的噩梦。
大家都处在噩梦惊醒的发懵状态中,但最终还是有人喊出了大家心底的声音,“傻X,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