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就淡定许多了,笑着招呼几个孩子进寺门。福音寺里面古朴雅致,看地上的砖石也知道有些年份了。寺里香客络绎,大多人身着朴素短褐,一脸虔诚,都是京城里的普通百姓。门口有个老和尚坐在台阶上眯着眼晒太阳。
赵家常年在这菩萨面前供着一日三十六斤油,与这里的主持都相熟。便有僧人前来引一众人去里面厢房坐,那僧人陪着与老太太讲些佛理,老太太笑眯眯道:“我喝着这寺里的茶味道都与别处不同,满鼻子的佛香。”
那僧人看几个孩子坐不住,温声道:“里面还有十八罗汉金身与佛祖金身,孩子们都可去拜一拜。只是要虔诚向佛,不可有邪念,亵渎了佛祖。”
子鱼不懂这些佛理,也不想扫了老太太的兴,便出门去走走。这寺庙实在大,石板路横纵交错,只是无论在哪都能看到那一尊金色大佛。子柔早和两个同胞兄弟去拜佛抽签了。
子鱼问子真道:“那金色大佛可能去见上一见?”
子真摇头道:“我也一直想去看,但那是皇家重地,咱们是进不去的,除非你能打过寺里的武僧。寻默,走,姐姐带你抽签去。”寻默连忙跟上去牵到自家姐姐的手。
子鱼懒得去凑热闹,能进到内殿来的都是官眷和富贵之家的妇孺,她怕不认识人尴尬。
扶着索性玉栏杆晒太阳,这寺建在山上,视野开阔,阳光照在红瓦片熠熠生辉。子鱼有些无聊,抬眼见一个老和尚往自己这边走过来了,再一细看是刚刚门口坐地上那个。
那老和尚打量了子鱼一眼,进了子鱼后面的厢房。之后便是老太太的喊声,“二姐儿,快进来!”
子鱼有些诧异地回去了厢房,刚刚那个老和尚卧在炕上,端着茶盏笑眯眯看着她。老太太把子鱼揽到怀里道:“这就是我的小孙女儿,大师怎么看?”
那老和尚笑道:“小姐面向不凡,是有大造化的人。”老太太笑着叹了口气道:“我不求她能有什么造化,能平安顺遂就好。”
那老和尚道:“上次见这位小姐还是在去年,我观面相大变了,赵小姐是不是得了什么机缘?”
老太太沉思道:“我这孙女儿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并未见过什么高人啊。”
和尚放下茶盏,问道:“又或是遭了什么事儿?”
听这话像是问些不好的事儿,老太太想起来了,“今年早春的时候,这小丫头落了水,原是大夫都说人不行了,谁知竟好了。师父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知道了这个缘由,和尚轻松了些,笑眯眯道:“正是这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太太得了这一番话,心里欢喜,脸上也带着笑道:“我这姐儿,出生前一天她娘梦见有神女把仙桃扔她怀里了,算命先生都说她命好,如今得了大师这一番话,想来是错不了。”
喂喂喂,算命先生和神女什么的都是归属道家的吧,在佛门重地混淆门派真的好嘛?子鱼内心吐槽,面上冷静依旧。
那和尚倒是没什么异议,一直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老太太接着和那和尚谈论起因果循环,担心子鱼觉得沉闷,对她道:“去大殿里把你哥哥姐姐都叫回来,待会也该吃斋饭了。”子鱼领命前去。
顺着之前看着子真他们走去的方向,子鱼很快来到一个岔路口,这寺庙也太大了些。这里是内殿,清幽得很,连个人影子都不见,只有被金色佛身反射到子鱼脸上的阳光,晃得人头疼。
子鱼犹豫了一下,放弃了回去找老太太的想法。那老和尚说去年才见过她,想来原身是经常陪着老太太过来的,肯定不会不认识路。
区区一个寺庙罢了,难道还能迷路不成。子鱼看了看眼前的两条路,踌躇了一下,踏上了绕水的砖石长廊,寺里僧人整日照顾,这一方小小的水塘里浮萍锦鲤,十分雅致。
子鱼迈着小步,走了不多一会儿,豁然开阔起来。看着前面有个灰袍的小沙弥在喂鱼,子鱼心喜,可算找到人问路了。那小沙弥远远打量了她一眼,竟主动走过来搭话,“女施主可是来求签的?”
子鱼喜道:“正是。”
小沙弥合掌道:“我为施主引路。”
子鱼松了一口气道:“福音寺也太大了些,我愣是没找到路。”
小沙弥没说话,脚步轻轻在前面走着,穿堂风悠悠扬扬吹过,水塘上起了一片涟漪。子鱼手抚摸着凉凉的玉雕栏。这条路似乎格外长。
子鱼皱眉问道:“小师傅,已经走了这么远了,怎么还没到?”反而距离那座金身大佛越来越近了,子鱼抬头觉得它更高了。
小沙弥停下脚步道:“施主,前面就到了。”
子鱼往前面张望,只见一人身量不高,红色锦袍,身姿挺立。怎么是他?
王佩明看到子鱼的时候也一脸惊讶。遣退下小沙弥,王佩明挡住了子鱼的去路,“赵二小姐,你不应该来这里。”再进一步,他也保不住她了。
里面那位贵人的行踪,绝对不能泄露。
子鱼似乎也意识到不对劲了,那小沙弥怕不是在对什么暗号,恰巧被她对上了。子鱼不喜欢知道别人的秘密,王佩明为何在这里,他拦住的路里面是什么东西,子鱼一点也不想知道。知道的太多怕是自身难保,子鱼明白这个道理。
没多问,子鱼转身欲走。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声,忽然下颌一紧,被人扼在墙上。来人也是个红色锦衣的銮仪卫,脸色苍白,下手颇狠,子鱼只觉得脖颈火辣辣地疼,脑袋又疼又晕。王佩明皱眉道:“她没什么威胁,放开她!”
那人半响没作声,不情不愿地松手了。王佩明瞟了一眼子鱼皮肤上的红印,忽的一脚踢那銮仪卫膝盖上,冷漠道:“无视协领,擅自行事。跪半个时辰。”
那銮仪卫半跪在石板上不服道:“我嫡兄是关内侯,凭什么听你的。”
王佩明垂眸看着地上的同僚,冷道:“你大可试试不听我的,关内侯府上的趣闻,明日便朝野皆知了。”
王佩明刚刚上任銮仪卫协领一职,像这样不服气的人可不少。不过他自有整治的法子便是了。人人都道王佩明靠太监上位,可上了这位坐不坐的稳都要看自己。
子鱼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她从前见王佩明的时候,这少年都是一副外表冷漠内心善良的模样。
她差点真的被蒙骗了,这少年未及弱冠,家世平凡,能坐到这样的高位,怎么可能是良善之人,刚刚的狠厉才是真的王佩明。
不过子鱼倒是挺佩服他的手段,她也不是什么良善柔弱的女子,对于王佩明刚刚的手段,只有惺惺相惜罢了。
那关内侯的嫡弟在地上乖乖跪着,王佩明收敛起戾气,对子鱼温声道:“赵二小姐原路返回吧,小姐不过迷路,在福音寺可没见过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