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唤醒万物，鸟雀外出觅食，鹿鸣临溪垂饮，露珠附于枫叶，野菊绽苞而发，篝火熄灭，残烟徐升。一幅秋日晨光图，在大自然的描绘下，显得栩栩如生，让人沉醉于其中，不知归路。
晨曦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感受到秋日的温暖。她缓缓睁开双眼，用手挡住明媚的阳光，让它不那么刺眼。她起身，看向四周。周围的环境还是一如既往，唯独缺少了他。她的脸上浮现一丝恼怒之色。
“明明说好，要给文竹一个惊喜，可一觉醒来，人都不知去往何处。哼，不想理师父了！”她低声埋怨，捡起地上的石头，便向一旁的树桩砸去。昨夜，白若辰便是坐在那里守着自己。
她在捡石子的同时，似乎碰到了什么。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身旁居然有一把三尺长剑。
“这难道就是师父给我的惊喜？”这附近又没别人，除了她便只剩下白若辰，所以她也只能猜测这就是白若辰口中的惊喜。
她迫不及待地拔开剑，想要一看究竟。只见银白的剑身缓缓从剑鞘中出来，剑上的纹路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中。锋利的剑锋，仿佛削铁如泥；银白的剑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剑光四射；木质的剑柄，看似普普通通，实则是千年沉木，轻盈不朽。当然，这其中最耀眼的便是这把剑的剑名。它刻在距离剑夹不到一寸的地方，沟壑浅陋，似乎不是要彰显这把剑的名字——上邪。而且这两个字的书写，带有个人韵味，笔画带勾，一笔呵成。
“上邪？”文竹开始对这两个字感到兴趣。
她不知道白若辰为何会给这把剑提名为上邪，难道这其中有什么深刻的含义，抑或是他随意起了个名字。在几天的相处中，文竹也渐渐明白白若辰这个人。他虽说放浪不羁，不拘礼法，但也识得大体，懂得世道，绝不会轻易招惹别人，除非别人犯他，他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文竹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难道这真是师父随意起的名字？”苦思冥想了半天，文竹实在想不出白若辰起这名的缘由，于是她猜测这只是白若辰随意起的名字，并没有深层的意思。
“原来为师在你眼中，竟是一位没有诗采风趣之人。为师好心寒啊！”白若辰捂住胸口，脸上表现出心痛的表情。
“师父，您回来了！文竹正准备去寻您呢，没想到您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她的脸上流露着震惊的面容。
“我只是在周围转转，又不是跑到别的地方，怎么一脸惊讶地看着为师？”
“真的吗？”听文竹的语气，似乎并不相信白若辰。
“不……不然呢？”白若辰说话吞吞吐吐。
“那昨晚文竹突然半夜醒来，怎么没有看到师父？”文竹似笑非笑地看着白若辰。
“额……文竹，你听为师解释，我当时是有急事，所以才不辞而别，不过为师这不是连夜赶回来了吗？你就当作是一场梦，随风而去。”白若辰连忙解释。
看到白若辰如此慌张，急忙向自己解释，文竹不禁掩面偷笑。
“不对啊！我明明把浮尘剑放在你身旁，以维护你的安全。如果你醒了，熙悦不可能不告诉我。你诈我！”白若辰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诈你又如何？你还不是上当了？”文竹一副得意的样子。
“哇！为师教你这么多东西，你别的不学好，骗人倒是学得透彻。”
“多谢师父夸奖！”文竹非但不以此为耻，反倒以此为荣。
“你！”白若辰指着文竹，刚要说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又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罢了，这次算为师大意，竟然上了你的当。不过，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容易了。”白若辰的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文竹拭目以待。”文竹丝毫不惧白若辰的话。
“为师给你的东西看到了吧！”白若辰转移话题，不想再将那件事说下去，免得气不打一处来。
“师父是指这把剑？”文竹晃了晃手里的剑。
“不错！怎样，还喜欢吗？”
“这把剑看上去不错，就是不知道实战如何。不如……”文竹还未把话说完，便趁势将上邪剑向白若辰捅去。
白若辰闻声而动，两指夹住剑锋，将上邪剑牢牢地定在半空。
“就这点本事，也想偷袭为师？”白若辰不以为意道。
“文竹哪敢偷袭师父，只是想看看这把剑的实力如何。”文竹收回上邪剑，笑着解释道。
“怎样，还称手吗？”
“称手是称手，不过师父，文竹有一问想请教您。就是您为何要给这把剑起名为上邪？”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问题呢，原来是这个问题。怎么，你还没猜出为师的用意？”
“文竹倒是有一点眉头，就是不知道对不对。”
“哦？说来听听。”白若辰挺好奇文竹的想法。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那文竹就不客气了！”文竹面带笑容，宛如一朵白莲花绽放，纯洁之中夹杂着一丝稚气。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文竹的眼光透露着自信。
“我瞧你目光之中带有自信，语气之中也为自然。你确定，是真的不知道为师用意？还是在骗为师啊？”白若辰在说后一句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
“文竹哪敢欺骗师父！文竹是真的不知道师父的用意，这些都是文竹瞎猜的，没想到真就对上了！文竹也颇感意外。”文竹急忙解释，可她神情中带有一丝得意。虽然不那么明显，但白若辰依旧能感觉到。
“文竹啊，文竹！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白若辰嘴角微扬，但未说什么，只是心里默默赞许。
“师父，您真的愿意一直陪在文竹的身旁？”文竹收起了笑容，提出了一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五者皆必无之事，则我之不能绝君明矣。文竹，世事难料，虽说这五件事不可能实现，但人的心又岂会一尘不变？我之所以给这把剑起名上邪，不是想说我能陪伴你多久，而是想警醒你，不要觉得一时不变之事，便会一世不变。星辰变化，沧海桑田，谁又能看透一切？谁又能说准一切？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不要到最后，《上邪》变成了《有所思》。”白若辰一语点醒梦中人。的确，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想不到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什么。就如流水一般，看似不动，实则静水深流。
“师父说的，文竹定当铭记在心。”文竹点点头：“不过，文竹也想送给师父一首词。”
“哦？为师倒是有兴趣，说来听听。”
“那师父可听好了。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文竹双目含情：“师父，可还行？”
“还行是还行，不过我怎么听着怪怪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文竹的这首词与白若辰的相互对应，虽非对仗工整，但意义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这首词从文竹的嘴里说出，总有奇怪的感觉，似乎不是在说相伴之情，而是在说男女之爱。
“没有啊！文竹觉得挺好的。”
“真……的吗？”白若辰迟疑了一下。
“不然师父听出了什么？”文竹反问一句。
“我……罢了，就当为师理解错了。”白若辰还是收住了口。
“文竹，其实为师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只是碍于没有时间，所以才一直耽搁。正好今日你我二人在这儿，为师便想问你，为何要拜我为师？”这个问题困扰白若辰许久，让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答案。明明世家之中有那么优秀的弟子，为何文竹偏偏拜自己为师？而且她之前还是韩煜的弟子，明明有如此好的前程，为何要放弃待在韩煜门下，而选择自己？
“师父那么聪慧，怎会想不出答案？”文竹的语气似有嘲讽之意。
“不是为师想不出答案，而是所有的答案都不可能。”
“师父不必骗文竹，文竹知道韩宗主早就将一切都告诉您了。”文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失落。
白若辰默不开口。事情要回溯到围猎前的一个黄昏下。
“为何教她拜我为师？”
“因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二人望着远处的落日，心中各有打算。
“最合适的人选，不该是您吗？赤胆忠心，不忘皇恩，一心为国，匡扶云室。”
“话虽如此，不过，你还是最佳的人选。”韩煜并未否认白若辰的话，不过也并未接受。
“为何？难道仅凭这些，还不足够吗？”白若辰感到些许震惊。
“不是不够，而是没有用。文竹之所以拜你为师，仅仅是因为四个字——离经叛道。”
“嗯？何解？”
“那是一句话，一句关乎云天未来的话。”韩煜叹了一口气。
淮水绕城，兵按皇宫。书房之内，床榻之前，她侍立其旁，不敢有逾越之举。
“文儿。”听他说话的声音，似乎有重病缠身。
“儿臣在！”她应声上前。
“为父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今日为父便将日后之事与你细说，你须铭记于心，不可忘矣。”他说话的语气很微弱，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儿臣定不负父皇之托！”她行了个礼。
“我云天本是泱泱大国，可至如今，国力日衰，渐渐地，北方的夷狄之国竟以下犯上，欺凌我边关之境。可恨我云天竟只能依靠严陵韩氏这一镇国之柱，死死相抗，拒敌于关外。而当初由先相南宫氏创建的四大世家，竟只是一旁观战，无援手相助之意。实乃可怜我皇室衰微，内无领诸世家之能，外无御狄国之耐。悲哉！痛哉！”他情绪一激动，咳嗽声便不止。
“父皇！”
“为父没事，只是感叹世事变迁，物是人非。没了南宫世家的支持，我东方皇室竟衰微至此。不过好在南宫氏族灭之前，留下了一句话，一句关乎我云天未来的话。”他压制住咳嗽，努力调整气息：“百年之后，世家之中，离经叛道，为国之望。你要找到他，只有他才能带领云天再次走向百年前的辉煌。”
“儿臣记住了！”
“这件不要告诉武儿，他性格强硬，不适合担此大任。只有你，方能找到他。我已命六部尚书，安排日后之事，若我驾崩，便扶持你登上皇位。”
“什么？”她极为惊讶：“这皇位不应该由武竹来坐吗？”
“不！为父说过，他性格强硬，不适合担此大任，只有你才能带领云天走向辉煌。文竹，为父要你答应，一定要找到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他！”他紧紧拉住文竹的衣袖，面色刚毅，语气极为凝重。
“儿臣领命，定不负父皇之托！”
“如此，便……”他话还未说完，手便垂了下去。
“父皇，父皇！”她的情绪瞬间变得激动。
韩煜说完了其中曲折。白若辰若有所思。
“所以说，那人便是我喽？”
“是你，但不是现在的你。”
“这么说，我还没有那资格？”
“你日后你会明白。”
想到这些，白若辰反倒一笑。
“师父笑什么？”
“笑你啊！还是那么傻，还是那么坚强。只知道藏在心里，不知道宣泄。”
“对不起，文竹让你失望了。”她沮丧道。
“不，你从未让我失望，反倒让我感到欣慰。你宁愿自己承担如此重任，也不愿意把担子交给我，仅凭这一点，便让为师以你为荣。”
“师父说的是真的？”文竹不敢相信，白若辰不仅不生气，反倒感到欣慰。
“我为何要骗你？”白若辰微微一笑。
“师父……”此情此景，文竹不知该说什么。
“不必感激我，因为我也不值得你感激。我只是尽到自己的义务，尽到师者的职责。我不是韩宗主那样的人，没有赤胆忠心，更不会一心为国。我便如蓬草一般，随风飘散。文竹，我只能交给你治国之道，而剩下的还须你自己去做。”
“没事，只要有师父在，文竹相信，云天一定会有重回辉煌的一天。”文竹笑着说。
白若辰抬头望天，虽然看不见，但他的心里已然有一幅图画，一幅关于云天未来的图画：“但愿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