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
时至秋日,百草枯黄,秋风萧瑟,枫叶纷落,大雁南飞,哀鸣四起,阳光洒落,却也幽寒。在秋日之中,一切生机都显得枯黄,除了竹林之中,仅剩的几缕靛青。
这里是猎场中最为幽静的地方,没有人烟的打扰,也没有野兽的往来,只有那一片绿竹,在秋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里鲜有人来,因为野兽很少出没于附近。而对于这群参赛弟子,时间仅有三日。在有限的时间内,达到最大的收获,才是他们该做的事。
当然,这也仅仅针对于沉迷于围猎的弟子。像白若辰这种无所事事之人,此地便成了一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师父,我们这是在哪?”
“北部与东部的交界。”白若辰回道。
“敢问师父,我们来此地干嘛?”从中部再到此地,整整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文竹完全看不出白若辰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
“休养生息,以备不时之需。”白若辰的回答倒是挺干脆。
“休养生息?那我们为何偏偏要到这个地方,随便一个幽静之地,不就好了吗?”文竹很是不理解白若辰的想法。
“别的地方,按理说,也可以。不过与此地相比,则差之甚远。”白若辰看出了文竹的疑惑,细心解释道:“这里位于东北交界,鲜有妖兽往来,故也鲜有弟子来此。我们在这里休养生息,既无妖兽侵犯,也无人烟打扰,岂不美哉?而且竹林之中设有结界,即便有妖兽误入此地,也会被结界挡在外面。”
“结界?”文竹有些意外。她不敢相信这区区的竹林居然设有结界。
“不错。正是因为此地设有结界,所有才鲜有妖兽往来。不过你也不必过于吃惊。这结界的由来,其实也很简单。”白若辰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文竹,我们现在身处何处?”
“猎场东北部的交界。”文竹想都没想,就开口说。
“我当然知道我们在猎场的东北交界。我是问,我们现在身处苍梧郡的何地?”
“苍梧叶氏,玉竹林。”经过白若辰这么一说,文竹似乎明白了什么:“师父的意思是,这竹林中的结界与叶氏有关?”
“这是你说的,为师可没说过。”白若辰似乎刻意避开这些问题。
“好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文竹点点头,也不再追问下去。
竹林之中,有一潭泉水。水尤清冽,可见潭底。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俶尔远逝,往来翕忽,悠闲自在,无畏秋风。
“师父,快来!这里有好多鱼!”文竹指着潭中鱼群,兴奋道。
白若辰摇了摇头,显得无奈。
“怎么这么高兴?按理说,皇宫之中,应该有比这里更大的池塘,塘中的鱼也应该比这里更多,更为丰富。”
“皇宫之中的鱼的确比这里多,但它们不会像这里的鱼一样,悠闲自在。它们是被人带到皇宫之中,带到一个被封闭的地方。渐渐地,它们会失去原本的样子,撒一把食物,它们便会围在一起,争相竞食。哪里会像这里的鱼儿一样,无拘无束,悠闲自在。”
文竹看似在说鱼,实则是在说自己。她自从回到皇宫,便一直被锁在宫廷之中。有太多的事需要操办。她也想出来,可一旦出来,政务之事又该交给谁?如今的云天,与过去相比,最大的变化便是缺少了丞相。以前的云天,有南宫氏担任丞相之位,执掌三省统领六部。可自从南宫氏覆灭,东方氏便废除了丞相制度,故而云天的所有政务都要交由皇帝管理。文竹即便想出来,也无法丢下一堆事,无人处理。
“为何不立相?”白若辰听出了她话的意思。
“即便文竹想,又该立何人呢?现在的云天已不如从前,朝堂之中,我有几人可以相信?他们都是云天的旧臣,有着极高威望。而我虽为云天的君主,却是女流之辈。那群旧臣都是思想顽固、冥顽不灵之人,他们允许我管理朝政都是看在韩宗主的面子上,更不必提立相之事。”
文竹叹了一口气,不想再说下去。
“那只是别人的看法,不是你自己的决定。无论如何,你终究是云天的君主,他们再怎么嚣张,也只是云天的臣子。纵使他们想要造反,也得考虑考虑韩宗主的威望。韩宗主不仅手握重兵,而且还是仙门之中,极具威望之人。只要他一声令下,仙门百家必定会倾尽全力,为他扫平一切障碍。”
“可文竹总不能一直依赖韩宗主。”
“说得不错,这只是权宜之计,要想让那群老家伙乖乖听话,还得靠你自己。只有你的威望超过了他们,让他们感受到你的威慑。他们才会听命于你,不敢有二心。不过,现在的你,离这个目标还很远。但是你不必担心,总有一天你会证明你自己。正如为师所说:纵使前方是崇山峻岭,抑或是荆棘黄沙,我也要披荆斩棘,翻山越岭,在黄沙之地、无人之境留下自己的脚步。”
文竹点点头,示意明白。
“很好,不愧是我的弟子,悟性如此之高。正好为师今日有时间,便教你几招剑术。怎样?想不想学?”
“真的?”文竹有点不可思议。
“怎么?信不过为师?”
“文竹当然相信师父。”
“这就对了呗!”白若辰笑道:“为师今日便教你为师的独创剑术《怀沙》。你也正好试试为师刚给你的上邪剑。”白若辰略显得意。
“师父独创剑术不是《天问》吗?怎么变成《怀沙》了?”
“以你现在的水平,还远远达不到《天问》所需的水准。我们还是先从简单的剑术开始,循循递进,方能有始有终。但你也别小瞧《怀沙》,它与一般剑术相比,自然更胜一筹,而且很符合你现在的资质。”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文竹便依师父之言,先从《怀沙》开始。”
白若辰欣慰地点点头。
“那为师开始了。”白若辰以笛为剑,手舞足蹈,为文竹做示范。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
眴兮杳杳,孔静幽默。
郁结纡轸兮,离慜而长鞠。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刓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
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
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
白若辰斜身一劈,一股“剑气”凌然,使得周围的竹林晃动。
“内厚质正兮,大人所晟。
巧陲不斵兮,孰察其揆正?
玄文处幽兮,蒙瞍谓之不章。
离娄微睇兮,瞽谓之不明。
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
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
白若辰侧过身,将手里断魂笛掷出,击打在水面上。那竹笛便像有外物驱使一般,在水面上一起一落,激起一阵又一阵水花,最终又回到白若辰的手中。
“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
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
夫惟党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
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
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
非俊疑杰兮,固庸态也。
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
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
断魂笛在白若辰的手中变化无穷,每一个动作都饱含深意。
“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
重华不可遌兮,孰知余之从容!
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何故!
汤禹久远兮,邈而不可慕。
惩连改忿兮,抑心而自强。
离闵而不迁兮,愿志之有像。
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
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
诗辞诵毕,白若辰也收起了手里的断魂笛。一套《怀沙》剑术便已完成。
“你看懂了几分?”白逸问道。
“七分有余。”
“七分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寻常弟子,可能连三分都难及。”白若辰称赞道。
“敢问师父,这便是《怀沙》剑术的全部吗?”
“也不全是,还有最后一点为师没有说。待你把前面部分练好了,为师再教你最后一部分,也是《怀沙》剑术最精华的一部分。它凝聚了《九章》剑术的大部分剑法,是《九章》之中,为师最得意的剑术之一。”
“弟子定不负师父期望!”文竹立志道。
“光说不练假把式。你先试试看,有什么不解之处,可以与为师说。”
“是!”
文竹拔出上邪剑,将剑鞘插在一旁的泥土中。她用双指轻轻地划过剑锋,感受到银光之中的寒凉。
这不是她第一次挥剑,可不知为何,她的内心是如此的紧张。她不断回忆白若辰方才的每一个动作,回想《怀沙》之中的招式变化。
忽然,一幅江水寒风图映入眼帘。只见一个人孤独地站在江边,看着逝去的流水,心里顿生一番感慨。他挥舞着手里的剑,嘴中吟诵着这首《怀沙》辞。不知不自觉间,他的脸上出现了两行清泪,那是他的不甘之泪,也是他的爱国之悲。终于,他放下了手里的剑,抱起江边的一块石头,怀沙葬江。
“手再抬起一点。”
“目光正视前方。你要想象,你的眼前有浩浩汤汤的万里江水。”
“腿打直,马步扎稳。”
白若辰看似目不能视,却能将文竹的毛病一一揪出。此之谓,无目胜有目,有心胜无心。
在白若辰的教导下,文竹的剑术渐渐有所成就。她使出的剑气,虽然不能使得竹林晃动,但也能掀起一阵微风,在水面上形成一道道波纹。
“不错!有其师必有其徒。不愧是我的弟子,一点就通。”白若辰欣慰道。
“多谢师父夸奖!”文竹也不推辞,直接接下了白若辰的话。
“你还真不客气。”白若辰觉得好笑。
“师徒之间,还需要谈客气吗?”文竹反问道。
“是是是,你说得对。”白若辰连续点了几次头,显得敷衍:“我的君主陛下,请问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师父这是说哪里的话,文竹怎敢以下乱上,坏了师徒之间的辈分?”
“好了,别说客套话了!既然你已练得差不多了,那我们便来点实战演练。正好可以试试,你到底领悟了多少?”
“敢问师父想怎么做?”
“无需做什么,待到时机成熟,一切自然水到渠成。”白若辰的话似有深意。
“时机?”
“不错正是时机。”白若辰停顿了一下,神情忽变,嘴角微扬,浮现一丝笑容:“这不,时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