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风呼啸着,夜幕紧紧的捂着所有人的伤口。
晓演的公寓里,那盏落地的台灯照出桌上三只空空的红酒瓶和两支空空的红酒杯,都空了,只有杯口上的唇彩留下一抹迷幻的红。
马克西姆的克罗地亚狂想曲在房间里反复的循环着,把局促的空间不断的拉伸,直到漫无边界。
南哥望着晓演,她像一道修长的月光褪去身上所有的云,扑向汹涌的波涛。此处有删节。
眼前的晓演是南哥半醒时的梦境,他能真实的触摸到晓演猛烈的心跳,是他把一具冰凉的躯体变成逆风呼啸的火把,焰尾的灼烧能把所有的石头溶成岩浆。可这种美太过迷幻,美到会让南哥也不自觉的犹疑,就像眼前那道光芒,可以把梦照亮,也可以把梦照醒。
涔涔的晓演依偎在南哥的怀里,她望着那束微温的灯光,眼泪从微笑的脸庞滑下,南哥用舌尖把那行泪含在口中,静静的睡着了。
晓演正要合着南哥的微酣,甜甜的入睡,床头的手机忽然亮起,讯息的铃声一下打断了她。她拿起手机看了看,盯着屏幕的眼睛迅速的流逝了所有的光,想了片刻,她轻轻的起身,穿好所有衣服,看着熟睡中的南哥,给他把被子轻轻的盖好,在他的眼睛,嘴唇,和刚刚咬破的肩膀上,浅浅的吻下,随即转身离开。
天已近正午,阴雨却把整个城市压的像夜一样沉。
停尸间里,南哥盯着晓演那张已经摔碎的脸,直直的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像溺亡的人被救活一样,南哥被那口呼吸重新带回,泪水随即如泄洪样奔涌,嘶喊冲不出喉咙,在他的身体里割开了所有的血肉,而这些他一无所知,什么也感受不到。
警官把他搀回询问室,他瘫坐在椅子上,许久才哭出声来,那种暴虐的嘶吼声,把毁灭强行刺穿进每个人的心脏。
两个警官躲在门口,任由他独自崩溃了近半个钟头,相互摇头叹息,他们知道没人能劝慰这种劫难。
直到南哥再没有力气发出哀嚎,两个警官才打开门进去,倒了杯温水给他,开始正式的询问。
“XX南,关于死者李晓演坠亡一案,我们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请你配合我们警方的调查,如实的回答警方的问话,昨天夜里,也就是1月14号的零点到凌晨三点,你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段漫长的讯问,南哥没有从这段讯问中听到任何关于晓演死因的蛛丝马迹,他把自己所经历和知道的一切都陈述了一遍,直到深夜才离开警局。
两个月以后,秀才被判误杀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南哥才终于知道了一切。
就在晓演离开出版社的那天,小乔开着车去接晓演,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好收拾的,就把两个箱子往后备箱一塞,这段经历就告一段落了。
两个人坐上车,相互瞅瞅,晓演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的样子。
“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吧,散散心,我也请个长假,咱俩出去走走,也好久没出门了,嗯,先到城东的那家藏餐厅吃点东西吧,然后再商量去哪里玩几天”
晓演看看小乔,“听你的吧,去哪都行”
中午的车流不多,俩人很快穿过了半个南京城,这家藏餐厅开在一条隐秘小路上,要兜好几个小弯才到,像是刻意去隐藏的密境。
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点了几个特色的小菜,俩人不急不慢的聊着。
“他跟你联系了么?”,小乔随口问着,这个他自然是指秀才。
“最近没有,一会应该有吧”
“嗯?”
“他前些天送了个礼物到社里,收拾东西的时候给叫快递还给他了,他应该明白”
“哦,就是啊,这种事儿总要有一方坚决一点,不然互相都得拖累死。当初你。。。算了,不说当初了,反正都过去了。我们去西藏吧,这么多年都想去,一直不敢去,怕身体扛不住,后来他们去过的人说也没那么玄乎,就是有点缺氧,不能激烈运动而已”
“你不要上课么,哪有时间去西藏”
“我请个年假就是了,找个人帮我代几节课,这点小事儿没人会拦着我的。哦,不对,这个季节西藏太冷了吧,他们说七八月去好,这都什么时候了,要不我们去泰国好了,碧海蓝天的,你这么好的身材正好拿出来秀一秀”
晓演听了沉默了下,“不想去海边,以前和张文去过,后来和秀才也去过,再去都是回忆,躲都躲不开”
“也是,嗯,那我们去西双版纳好了,天气暖和,还能拜拜佛,最重要的是还有好吃的榴莲,怎么样”
“随你吧”
“那你晚上就住我那吧,一会吃完你陪我回学校安排一下,我们明天一早走,反正我的衣服你都能穿,捡你喜欢的挑,也不用回去收拾了,你也没带几件衣服出来。晚上我们把几个硬腿子都叫出来,好好喝一杯”
“好吧”
两个人吃完回到学校,晓演不愿意上去,就坐在车里等小乔。随手点开小乔的音乐,车里飘出夏芮丝本贝克的《before it explodes》,晓演很喜欢这个声音,在手机上翻着这首歌的歌词,随意的读着。
手机响的时候,小乔刚好回到车上,晓演看着手机屏幕没说话,小乔就把手机拿了过来,闺蜜间本就没什么秘密,晓演也不介意她看到。
“这不就结了吗,你也不用愁眉苦脸的了,好好出去玩一趟,等回来之后把手续办办就行了。你也不用给他回了,等我们回来再说吧”
第二天下午,两人从嘎洒机场出来,午后的阳光打在身上还有点微微的烫,上了酒店的车子,两个人打开车窗,迎着风穿行在梦幻一般的小城中。林立的寺庙错落在热带的丛林里,远远的塔尖映照着福临的光芒,花草的清香随风扑面而来,漫步的女人撑着彩色的伞,每一对墨镜后面的脸都在笑,一路上没有任何一辆汽车鸣笛,每个人都慢悠悠的享受着这边塞小城的静谧和清幽。
懒洋洋的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听着小乔念念有词的说着各种要去的地方,规划着先去哪后去哪,吃什么玩什么,晓演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赶的一早的飞机,俩人多少有点疲,躺在一米八的大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到了饭点儿,服务员把订好的西餐直接送到了房间。小乔特意点了瓶marne的香槟,g字头的。服务员询问着把香槟小心的打开,细腻绵密的气泡瞬间翻腾起来,透出复杂而沁人的香气。
“来,庆祝下你的新生,从公主到主妇,那些一落千丈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从今以后,时刻准备迎接小帅哥们仰慕的眼神,让口水流的更猛烈些吧”
晓演咯咯的乐了,端起来和小乔碰了下杯,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你谈过的男生有超过十天的么?每次换个新人,还没等记住长相呢,就没有下回了,你就打算这么耗到四十岁么”
小乔撇了下嘴唇,“那些个人哪配得上本小姐啊,一天到晚的围着我转,给他们个近距离欣赏的机会就得了,我这么大好的青春可不能浪费在那些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身上,来尝尝菜做的怎么样,刚我看楼下泳池蛮热闹的,一会咱们吃完换上比基尼下去,闪瞎他们的双眼”
“可别了,都一把年纪了,你看进来时那群小丫头,跟你学生都差不多大吧,我可没勇气跟她们往一块堆儿凑,要去你去,我站边儿上等着救你”
星月,晚风和琴声次第拉开夜幕,泳池边的酒廊很快挤满了游客,音箱里传出Oesch’s die Dritten的《Ziggi u Ziggi》,一群外国人跟着欢快的节奏扭动着身体,晓演和小乔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找了张桌子坐下来,小乔点了杯鲜艳的Tequila sunrise,晓演点了杯醇香的Alexander,说笑着频频举杯。
“你信不信,吧台左边第三个穿绿色T恤的那个小哥,哎你别扭头,他三分钟之内就会走过来跟你搭讪,赌一支口红,赌不赌?”小乔兴奋的说着。
晓演笑笑,“我可没你那么无聊,他要是过来麻烦您在五步以外把他挡回去,要不我就把你一个人留这儿跟他慢慢搭,晚上你也不用回房间了”
吧台边那小伙子就跟长了长耳朵听见了似的,端着杯子就往俩人这走过来,小乔一撇见他起身过来,赶紧微笑着看着他,同时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小伙子尴尬的停在半途,又知趣儿的回去了。
小乔随即叫酒保过来,把多余的两把椅子撤走,不然的话,姐妹俩这一晚上就不用干别的了。
弥漫的轻快和愉悦让整个的屋子都在跟着节奏扭动,晓演和小乔说着从小长到大的那些事儿
,时不时咯咯的笑出声来。说着话四五杯酒下去,两个人都有些醉意了。小乔又说要到泳池里游一会,被晓演拦住了,好说歹说,才肯回了房间。
两个醉意阑珊的女人躺在床上,余兴未消,小乔凑够去搂着晓演,“要不等回去以后你到我们院代课吧,不然那么多年的功力都浪费了,你不拍戏可以教孩子们演啊,其实跟那些小精灵混在一块儿还挺开心的,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烦恼,这样多好”
晓演没搭话,由着小乔自顾自的嘟囔着,随便的摆弄着手机,不多会儿,小乔就睡着了。
提到拍戏,晓演的心情就低落下来,她走到阳台推开窗坐了下来,点了支烟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夜色。想起和张文一起拍戏的那些日子,两个人东奔西走,聚少离多,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一刻都不要离开他才好。
有些难过几天就过去了,有些人几个月,可自己已经忍受六年了,还是走不出来,到底还要这样继续多久才是个头。
她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话,脑子里一下就蹦出了南哥来,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会,还是发了条消息给他,“不是要挽救我的婚姻么,这么快放弃了?”
零时刚过,南哥正享受着微醺,看到晓演的消息颇有些意外,隔着屏幕,又觉得这丫头似乎心情好了一些了。
“人类糟践了地球430万年,婚姻出现还不到6000年,这期间女性一直是以一种排他性生育资源的身份存在,后来又逐渐增添了以家庭为单位的生产资源的身份,文明发展到今天,女性不再被这两种身份禁锢,经济和思想可以独立,也可独自抚育后代,你身为一个女性,还认为婚姻有什么好挽回的么?他早就应该从一种大众盲从退化为一种小众嗜好了,婚姻就是文明演变的阑尾,已经啥用没有了,还时常病变,割完就好了。我起初是想挽回你们的爱情,后来发现你俩并没有爱情,我改写不了不曾有过的事情,回答满意么”
晓演对南哥这些歪理邪说饶有兴致,“那爱情又是什么?为什么不曾在我和他之间存在过?”
“爱情和信仰一样,属于玄学范畴,你不能通过任何神迹去证明上帝存在,你信,他就存在。爱情也一样,是不能反证的。这个词在十五世纪的欧洲才出现,叫做骑士之爱,一帮子上流社会把自己老婆公开和别的男人偷情叫做爱情,讲究眉来眼去翻云覆雨和干净利落三大特征,当然我个人是相信爱情的,我的爱情观包含精神的交流身体的探究和孤独感的抵御,你俩嘛,精神上交流基本为零,身体这儿段我不方便问,最重要的是群居动物天生恐惧孤独,有人海角天涯只要相互思念就觉得内心满满,你俩是朝夕相处却各自找不到归属,按我的逻辑就属于没有爱情。”
晓演觉得南哥这些话看起来特别无赖,细想想又好像无法反驳他。
“小乔跟你说过我之前的事,你觉得我还会有爱情么”
南哥仔细琢磨了下这个问题,晓演这么问,是她的心结在这儿。晓演和张文当然是爱情,可是如果仅仅这么定义,那爱情就不能再出现一次,就像每一种信仰的神都是唯一的。她越是笃信自己的爱情,就越不能从这个爱里走出来,就像是没有路径去到信仰的天国,自然也就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你和张文之间的爱当然是永恒,可这份爱同时也是你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门。两个人的相处,精神和肉体上的相互入侵,构建了一种权力关系,这种权力就像是拴住小象的桩子,在彼时的爱里,是绳索上无法挣脱也习惯兜转的半径。当权力的一方消失时,这种权力关系却仍存在,就像是大象可以轻而易举的挣脱那个桩子,可是他无法依靠本能去意识到这一点,即便是可以知晓,这种挣脱也会造成他整个逻辑世界的塌陷,你就是那头心里长不大的小象,觉得用那根绳索勒死自己才是唯一的选择。其实你完全可以怀抱这份永恒,重新投入到另外一份感情当中,你相信的爱,并没有变,变的只是爱人。你可以和那个人去分享你的曾经,喜悦和苦难,让故人和故事滋养爱情继续生长。我并不能判断你会不会再有一个可以爱的人,但爱情是永恒的,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不来不去,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领悟爱情,是因为他们把这种信,视为开启爱情的钥匙,而爱情本身并不因为你的信或不信而显现或遁迹,前世五百次回眸换来的相遇不是爱情,这种自我的禁锢和坚持并不会让人涅槃,那只是一种修行,修行所能到达的境界是有限的,这与爱情的无限本身就是背道,而能够领悟的人,不必怀揣信与不信,修或不修,只要跟随内心的驱使,自然就会到达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