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年夜饭。
忙碌中时间飞逝而过,转眼到了除夕夜。按照龙凤阁往年的习惯,年夜饭在年三十这天的午后未未时分开始。巧姐儿把各方面的工作再一次仔细查看一番,滿意的点着头,对分管厨房的方嫂又吩咐了一番。这心里才踏实了许多。看看滴漏刚刚未初,庆幸的安慰自己,还早,离开席还有一个半时辰,一切都来得及。
以前凤载利主事时,人们大都提前或者准时到达,规规矩矩的坐在餐桌上,等待长辈新年贺词感言和来年的希望发表一通后,各种菜肴就已经陆续上桌了。
今年新婚妇人主持操办年夜饭,各种各样的议论都有。有说闲话的,有看笑话的,也有捡了便宜还卖乖的。巧姐儿不管别人报什么态度,说什么怪话,她胸有定见,指挥若定,把一个二百多人用餐的大厨房料理得纹丝不乱,有条有理的。
刘忠祥老太爷早就知道老二媳妇不仅人长的美,做事还很有主见章法。这些话都只是听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是。可她刚过门,也没办法眼见呀。儿子刘炳章的管家别说他自己想甩耙子,老太爷早就憷了,只是无牛狗拉车——凑合个事。可这一凑合,两年多时间,看得见的亏空至少不下二万两。看不见的亏空简直无法估量。好几个作坊店铺都摇摇预坠,免强支撑。照这样下去败家只是早晚的事。
别看老太爷不管家,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架不住有人反映呀。对家里糟糕的情况他了如指掌,心里万分着急,可又毫无办法。听说刘炳章自己中意桂花西村的巧姐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暗自庆幸,天不灭我刘氏也!这不,又有能干女人娶回来了。
刘炳章怀着忐忑的心情跟老太爷说,想拿一万两银票给巧姐儿制办嫁妆,刚一提刘忠祥就欣然接受。还说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只要她痛痛快快的进刘家门就成。
刘炳章乐坏了,没想到老头子平时抠门,对他竟然这么器重。一万两银票,不是个小数目,老太爷竟然连腾都不打就答应了。这简直太考验人的智商了。他原想着一万不行腰斩也得给五千吧。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平时看见老太爷凶巴巴的总骂他。其实老太爷心里是疼他的。
刘炳章美孜孜乐颠颠的在前面走,刘忠祥老太爷站在屋檐下,手里揑着一个油光锃亮的紫砂壶,满面春风,乐不可支的看着儿子的背影,独自腹诽。“你当老子是为你吗?哼!就你那败家相,也配!老子是为那个丫头子。今天老子给了她一万两,只要过了门,凭她的本事能力,她就能给老子拿回十万甚至百万来。老子的算盘没有白打了的。呵呵呵!”
儿子在前面乐,老子看着儿子在后面乐。总之,父子俩对娶巧姐儿过门,前所未有的意见一致。
新媳妇的才干听是听说了,到底是不是像传说中的一样,只有做事才能真正检验出来。可是,这刚过门,眼看新年就到了更没有机会,只能等过了年再说。刘忠祥心急火燎的独自思忖。
出乎意料她既然毛遂自荐到大厨房亲自来做年夜饭,给刘忠祥乐坏了。沉思道:到大厨房做年夜饭,那一定得有两刷子,要不然就是出力受累还挨骂的事。看来她也是想露一露脸,让大家都认识一下她的真本事呀。这个敲门砖选得真是煞费苦心,既不伤大体,又不让人猜嫉。干好了,显出了自己的才能和本事,虽然不是一炮走红,可也是名声在外。干不好,不就是一顿饭而已,人们说几句嫌话也就过去了。不是什么大事。刘忠祥首先在心里为巧姐儿点了赞。
不过,也不可大意,让一颗大有前途的当家种子,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给掐死在萌芽中,那就太失算了。于是,打定主意,亲自到大厨房去暗访一番。
穿过果园,拐过弯去,阵阵饭菜的清香扑鼻而来。暗想:看来真有两刷子呵。打凤载利去世后,他就没多来过大厨房。因为厨房里那股酸臭腐败味儿实在太恶心。打心眼里不想来这个地方。
嗅着强硬钻进鼻息,令人胃觉大开,心情舒畅的浓浓饭菜的香味,刘忠祥一脚踏进大厨房,把正在收拾打扫的下人着一惊,扭头忙朝屋里报信般喊道:
“刘老太爷来了!”
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围了上来。见礼后站在那里惶恐不安的看着老太爷。一个个心神不宁的搓着双手,不知说什么好。
巧姐儿赶紧放下手里的活上前招呼,亲热的叫声:“爹!您来啦?想吃点什么?让刘大厨师给您做。”
刘忠祥面带微笑的看着她,他的笑容和蔼可亲,让人如沐春风。
“刚刚吃过饭,不饿,随便走走。”
他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身上扫过。每个人,连打杂扫地的妇人都头戴白色的帽子,身穿雪白的围裙,胳膊上套了雪白的袖套,给人干净利落,舒适放心的感觉。立马扬起脸看向巧姐儿,滿意的点点头。见大家都忐忑不安的看着他,立即面含微笑的安抚大家道:
“你们各忙各的,我就是闲的无事,随便走走看看。别耽误你们做事。”
看见屋里的东西摆放有序,生熟分离,干净整洁。满脸堆笑的瞅了一眼巧姐儿,由衷的赞叹道:
“喔!这才像个厨房嘛!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味。干干净净的,这才像个样子嘛。”
刘忠祥很是满意,到处转了转,摸了摸,闻了闻。没有肮脏腐烂的东西,也没有满手沾油的污糟,
再不是以前那种零乱不堪,案上地上,箱子上柜子上,盆里碗里,生的熟的搅合在一起,踏进门来都无处下脚,酸腐臭味满屋子都是的现象了。满意的带着笑容离开了大厨房。独自思忖:“看来我这趟宝是压对了。我刘家又有希望啦!”
年三十转眼就到了,二房大儿子刘瑞章对龙凤阁管家掌权的事,早就垂涎三尺,厚着脸皮让刘炳章在老太爷面前荐了二次,都被老太爷骂了回来。刘忠祥气哼哼指着刘炳章的鼻子骂道:
“没见过你这么没脑子的。这当家理财是块肥肉,谁都想咬两口。只有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才会生在福中不知福。这份家业是我和你娘辛苦几十年才搛下的。像刘瑞章那种雁过拔毛,心眼不正的人,把这份家业交到他手上,等同于把肉喂到狼嘴里!你以后少打几圈牌,多关心关心家里的事一切都解决了。”
刘忠祥瞪着眼珠子把刘炳章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刘炳章垂头丧气的叹着气,没好气的说:“是!别的问题都解决了,只有我这个劳什子管家甩不掉。唉!真堵心呀!”
刘忠祥火冒三丈,大声喝斥道:“你个不开窍的闷葫芦,老子怎么跟你说都像银子丢在粪坑里,连声响都听不到。滚!你在老子这里才是真正的堵心!滚!滚得远远的!”
打这以后,刘瑞章对刘炳章的意见大了,有事没事总找茬闹事,几乎每次都是他先起头闹事。刘炳章是个老好人,不想惹事,暗想:他闹事的目的不就是想占点便宜嘛,那就让他占,占了便宜就消停了。其结果是,纵容了哪些想闹事,还没敢闹的人,也跟着闹了起来。这事儿是越闹越多,越闹越复杂,越闹越不好收拾。而且闹事的人越来越多。要不是有刘忠祥在那里压着,这帮人早就翻了天了。
刘瑞章婆娘王太太也是一个挑事闹事的刺儿头。在当家篡权的事情上,夫妻俩的意见不谋而合,一心一意的站在刘瑞章一边,支持他当家。得知当家的事告吹后,总是无事生非的找人吵嘴打架,或者到刘家门脸店里占便宜。这些事儿刘炳章十分清楚,可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
巧姐儿还没嫁到刘家来之前,对巧姐儿的聪明能干,心狠手辣,不留情面,王太太早有耳闻。她的娘家桂花东村就紧挨着桂花西村,两村打亲家的人还相当多。所以,稍微有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传到两个村哪里都是。
刚刚未正时分,王太太就甩搭着一块手帕,来大厨房找事了。她是打定主意要给巧姐儿一个下马威。腹诽道:你不是厉害嘛?你不是能干嘛?老娘就要找点事来让你做,不把这个母夜叉辖治住,让她站了上风,出尽风头,这以后的事就更难打整了。她今天早来,说白了就是找茬打架来的。
哟呵呵!十里外就闻到香喽,这味道,呵呵!把馋虫都勾起来喽!追着香味自己就朝这里跑。原来是咱们龙凤阁出大能人啦!做出这么香的年夜饭,就是不晓得好吃不好吃呵?”
人还在八丈远,声音就硬生生的传了过来。正在门口收拾整理的几个下人,立即敛声屏气,连干着活儿的手都停了下来。脸上漫出厌恶鄙夷的眼神,一声不吭的盯着她。她毫不在意,直杠杠的就朝厨房里钻,下人们灵睛鼓眼的随着她的身子移动。大家心里明镜似的,都晓得她有一个坏毛病,手脚不干净,爱偷拿东西。
不过,她自己不认为这是偷。她说这些东西反正都是刘家人的,拿点顺点不过是从大家拿到了小家,没什么要紧的。谁拿不是拿,谁吃不是吃?
巧姐儿对这个堂嫂不能说是了解,但从大家的眼神,态度上已经看出分晓,这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一边干活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哟!大嫂子呀,来得够早的,没事啦?先在饭厅坐会儿,到点就开席了。”
“嗨哟喂!瞧新弟妹说的,嫂子哪里是没事呀?大过年的,忙着呢。只是听他们说新弟妹亲手做的梅菜扣肉一绝,嫂子来看看,一会儿好多吃几块。”
“那到是,新奶奶做的梅菜扣肉是不一般,上笼屉一加热,满屋子都是香味。你刚才闻到的兴许就是这扣肉的香味吧。”
方嫂乐孜孜,颇有几分得意,沾沾自喜的说。好像这个扣肉是她做的一样。哦!应该比她自己做的还要得意几分。因为她从心里敬佩、爱戴着这个新媳妇。独自在心里思忖:“我儿要能娶到这么一位能干的媳妇那就好了!即使丑点都不打紧。那我方家也有希望啦!”想到高兴之处,不由得偷偷地笑了。
“在哪里?让我看一眼,先饱饱眼福。”
诡异的目光,迫不急待的转着圈,把屋子里的东西扫一遍。方嫂做事磊落,没多想,头一扬,嘴巴朝门口一嘹。
“喏!门口大锅里热着呢。就两屉二十六碗,一桌一碗。”说完,方嫂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没再答理她。王太太自觉没趣,转别处看去了。
大年里,厨房里的东西大都是有数的,多出来的拿点偷点都无所谓,反正都是大家的谁拿不是拿,谁吃不是吃。怕就怕她把年夜饭可钉可铆定好的东西顺走了,到时候上桌拿不出来,这麻烦可就大了。这个年都过不好。
所以,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有无数只眼睛像钉子一样盯着她。王太太自己也感觉到大家鄙夷,不友好的眼神总随着她转,想顺点儿什么看来是没有机会了。怏怏不乐的往外走。大家看见她出了门,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