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面摊,继续我的闲逛。因为有了土豪的感觉,心里格外愉快,不再情绪紧张,看谁都像坏人。
但是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
一辆自行车从我身后追上来,停在我前面约五米处,车上的警察单脚撑地,直勾勾地看着我。大概三十岁,体型看上去很瘦,制服好像有些大却不见飘。这种体型脱了衣服露出来的都是腱子肉,没多少脂肪;黑黢黢的脸庞,下巴和两鬓略微发青,那是茂密的胡须被刮过之后的痕迹;眼睛不大,暴射出的精光带着一丝冷酷;单脚撑地的动作虽然看上去随意,却隐藏着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这样一个典型的警察形象如果是出现在影视剧里,或者是二零一八年的某个处警现场,我一定会拍手称赞。但是现在出现在我面前,并且用很不友好的眼光注视我,感觉极差。
八十年代的警察,在为人民服务的过程中,是有些手段的。我心里发慌,强作镇定绕过他继续前进。
“喂,你!”警察在我身后叫。
我停步回头看着他:“叫我吗?”
“这里没别人,”警察很不客气:“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本来是,但现在岂止不是本地人,户口都该注销了。看样子像是派出所民警,对这片比较熟,如果告诉他是本地人的话,经不起盘问。
“不是。”我回答。
“是哪里人?到这里干什么?”
“河北省河间县人,到这里出差。”我的普通话说的不错,加上在河间待过一段时间,对那里比较熟。
“姓名、年龄、工作单位?”
“罗艺勇,四十七岁,河间县机械修配厂供销员。”
四十多年不是白混的,撒起谎恬不知耻对答如流。但这位警察叔叔看来也不是吃素的,一点也没放松警惕。
“你不像个供销员,”他步步紧逼:“工作证、介绍信!”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口袋里的工作证介绍信拿出来,首先就证明了我在撒谎;如果这位警察叔叔再老道点,认出工作证介绍信是假的,在八五年肯定是没法混了。我头上有点渗冷汗,转着眼珠寻找制高点,寻思有什么不对赶紧瞬移。
“工作证,介绍信!”他已经看出了我的不安,又向我身边逼近了一步。事到如今,看来只能犯浑了。
“你没资格看我的证件!”挺挺胸绷绷腿,尽量摆出威风凛凛地架势。
警察叔叔愣了一下,随即咬紧了腮帮子迅速后退一步。我只看见他的右手动了一下,一根八五年的木头警棍就出现在手中。
训练有素,绝对是个杀手级别的厉害人物。可惜身上戾气太重,适合当军人而不是警察。
“工作证!”他声音低沉杀气十足地命令道,眼睛里寒光四射。换了平时,我是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一个警察对峙的。但现在事关生死,只能拼力一搏。
“想看我的证件,叫你们局长来!”我没什么杀气,但好歹当过几天物业公司高管,摆出点官威还是可以的。背着手挺着胸的架势,加上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产生了一些威慑作用。警察略有些犹豫,警棍在手心里略微转动了一下。我捕捉到了他的微表情,赶紧跟上。
“我参加工作的时候,你还在上学,兵都没当呢!”
小警察微微一愣。
八十年代的警察,大多数都是部队退伍转业。况且这小子一身戾气,肯定才转业没多久。
“正连副营转业,当警察还不到一年,居然敢跟老同志叫板!”哥哥我好歹有些阅历,而且还是个军事爱好者,能从这小子的年龄举止推断出许多东西。
警察当上两三年,多少都有些油腻的痞子气,他身上没有;从说话的语气来看,是一个习惯发号施令的人,所以不应该是士官(八五年叫志愿兵)转业;而从年龄上推断,如果八五年有军衔制的话,他转业时应该相当于现在的上尉级别。上尉级别的军官,职务一般是正连副营。
小警察懵圈了,态度明显缓和,但还是保持持棍状态不肯放松。我使出最后一招,主动从怀里掏出证件和介绍信。
“来看看吧,”我递给他,在他伸手来接时又收回来:“看就行了,注意保密!”
接下来,我和这位叫凌卫东的小警察,进行了半个小时友好但并不愉快的会晤。不得不说,朱胖子找人制造的假证艺术成分相当高,完美的骗过了凌卫东的眼睛。要知道,他可是在ZY警卫团服现役,和GA局的人保持着经常性的密切接触。光这一点,就足够我冒冷汗冒到虚脱。如果在猜测他身份时,有一点对不上号,估计会被他揍成朱胖子第二。
凌卫东同志在对证件和介绍信审视了三分钟之后,确定了证件是真的,但对我这个人的真伪持保留态度。谁知道我是不是小偷,刚好摸了一个和我长相极其相似的人的钱包,顺便盗取了他的身份?幸运的是,朱胖子在确定我要伪装的身份之后,用了足足三个小时的时间对我进行了培训。科学家的培训相当严谨,居然让我通过了专业人士长达半个小时的盘问。当然,发生在八五年的、在当时尚未公开的一些时事,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总之,半个小时之后,凌卫东同志冲我立正敬礼:“对不起,首长!”
冷汗快把内衣打湿完了。我装出若无其事地样子,冲他挥挥手:“没关系没关系,革命工作就是需要你这种严肃认真的态度。哎,对了,”我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第一,首长吃饭没有用粮票;第二,您把那么多东西随便就送了人;第三,您身上带的现金太多了。”
该死的朱胖子,我就说钱带多了没好事吧!不过也怪我自己太不小心,居然忘记了一些关于八五年的生活常识。
“小凌同志,很好很好!”夸奖是由衷的。
得到首长夸奖的凌卫东同志,黑黢黢的脸有些发紫。
“你这样的同志,就应该留在部队长期工作,怎么转业了啊?”
“八三年我申请上了前线,这条腿……”他指指右腿:“被子弹打折了,现在里面装着钢钉,无法参加正常训练。为了不给部队添麻烦,我主动要求转业到地方工作!”
我对小凌同志真是崇拜敬仰加欣赏。这样一个好同志摆在面前,不给他点重要工作,简直对不起我这个GA领导的身份。
“小凌啊,保密守则还记得吗?”
“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很好,”我点点头:“我这次的任务,省里都没人知道……你懂了吗?”
“我从来没见过你。”凌卫东笑了笑:“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个人。”
“还有个任务交给你,”我严肃地说道——是真的很严肃:“双源小学六年级二班的罗艺勇……没错,和我同名同姓。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四月二十三日,保证他的人身安全。能做到吗?”
“保证完成任务!”凌卫东没有立正敬礼,但是在说这句话时眼神里的坚定,比任何形式上的承诺都让我放心。有了这个忠诚坚定的冷血杀手保护,我看哪个王八蛋敢近我的身!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当然有人敢近我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