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河与杨斋告别后,回房休息,想到无意间如醍醐灌顶,便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沉沉睡下,待到清晨时分,便起了床。
快速的穿衣洗漱完毕,也来不及和宋青青打声招呼,早冲出楼外,循着街道往衙门去了。
日光大盛,连日来衙役们已经和柳下河混得脸熟,见他过来,知道不是为了案情就是来找陈保和,早早迎了上去。
一名瘦削的衙役道:“柳侯爷,不巧,今早陈捕头去了北海港。”
柳下河问道:“陈捕头何时回来?”
那人答道:“柳侯爷,早晨北海港有两艘商船不幸相撞,陈捕头带人过去处理,想必不会太早,您要是实在着急,可以去海港找他。”
柳下河道谢后,便匆匆赶往港口,一路上展开身法,如风般奔驰起来,不久就看到远处人声鼎沸、来往繁盛的码头。
北海港,是不夜城出入海港口,长年累月风平浪静,是大炎国驰名海内外的深水良港,商旅辐辏,船只林立,万国货物在此进进出出,因此而成就了今日繁华的不夜城。
码头岸上,乱石突兀,惊涛拍岸,一阵又一阵波浪撞在石岸,又缓缓退去,卷起雪花般的水渍,海风中飘来淡淡盐味,举目望去,海天一色,莽莽苍苍。
柳下河在码头寻了一会,看到陈保和正在一处岸边指挥若定,海中两艘相撞的木船早被拉开,只有海面上还飘着杂碎的木屑。
海面上多有富商巨贾的私人船只,不知从何时起,大炎国的有钱豪富们都以出海为乐,精巧庞大的画舫中,常常带着妖娆的一众舞女歌姬,又请来各地的大厨,布置奢华的赌局,在广阔的海中寻欢作乐,称之为“海天盛宴”,其中之靡靡,颇不足为外人道也。
柳下河双眼被一艘气势磅礴的宝船所吸引,那些初看时还算豪华的画舫在宝船面前,黯然失色,犹如火烛与日争光,麻雀同凤凰斗艳,云泥之别,高下立判。
陈保和转头发现他的身影,心中奇怪,便迎面过去,看他的目光停留在宝船之上,笑道:“柳兄,再过数月就是中秋佳节,到时你要还是在不夜城中,不免要进这宝船中当一个贵客!”
柳下河摸着下巴,心中早猜到七八分,道:“元城主果然懂得享受,中秋佳节,带着一众美人下海,其乐无穷,可惜可惜。”想到此时尚离着中秋尚有许多时日,届时必然已经离开不夜城,不免心中惋惜。
陈保和建议道:“那有何难,柳兄若实在想见识一番,待到中秋之日,再来不夜城便是。北海港四通八达,各地皆有船只来此,水路又极为迅捷方便,不用费许多功夫。”
柳下河将目光收回,想起来此的正事,正容说道:“陈兄,我昨晚偶然悟到一个关键,或许可以破掉连环命案。”
陈保和一惊,面露喜色道:“是何关键?”这起案件闹得沸沸扬扬,只要有一线希望,便能燃起心中火光。
柳下河沉沉说道:“我们之前几无所获,很大的原因是花费太多时间去搜查死者的身份、职业、喜好,但其中有些死者根本就不是大炎国人,为了查清他们的关系网,花费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精力。
其实我们应该把所有精力放在搜索死者的相同之处,而不是他们之间的不同。”
陈保和问道:“柳兄的意思是?”
柳下河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些死者中,只有少数人是行凶者的真正目标,但行凶者为了掩藏自己真实的目的,随机杀死了另一些人,以达到惑人耳目的障眼法。”
陈保和眼皮一跳,他毕竟久历各类案件,一点就透,一拍额头,喊道:“我懂了,那些被当做障眼法的无辜死者,他们身上的特征不尽相同,因为他们是被行凶者随机挑选出来。
而行凶者真正的目标,他们必然有着相同的某种特征,正是这些特征,给他们招来了杀身之祸,只要找出这些特征,就能弄明白行凶者杀人的动机,以此来判断行凶者的身份。”
柳下河颔首道:“不错,正是如此。”
陈保和心中激动,搓手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即刻回衙门调集卷宗,从头详查。”说着招呼几个衙役,将一众事宜交代完毕,火急火燎的赶回衙门。
柳下河喊道:“陈兄,找到线索,记得来通知我。”
一个道行不低的仙士,为何会对普通人痛下狠手,这件事和邪阵炼制魂卒有何关联,仙士和黑袍人是什么关系,抑或根本是同一个人,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
柳下河看着滚滚而逝的海水,隐约觉得真相就在眼前,心中更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一切事情的答案。
海鸥啼叫,波涛汹涌,山河竦峙壮丽,看着海天相接白云悠远,逝者如斯夫!
柳下河吹了一阵海风,心中感慨无限,然而对着广阔无匹的天地美景感慨完毕后,还是要继续接受生活无情的蹂躏与生活的无趣,他悻悻回到不夜城中。
此时已临近午后,柳下河在街道上吃了碗馄饨面,拍着肚皮,踱步回到“海市蜃楼”,敲开宋青青的房门,看着她还在鼓捣那些物品,大叫道:
“宋青青,我看你的三魂七魄都被这些没用的物什勾走了,你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我了,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出去走走了,整天窝在房里,你要经常去街上转转,会会朋友,看看书,然后你就会发觉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
宋青青开门后,便端坐在桌前,对着不知哪州进口的琉璃镜子,拨弄着自己的秀发,懒懒道:“是吗?我感觉还是屋里有趣。”
柳下河看着她满头奇形怪状的发钗,玉指上五颜六色的美甲,俏颜扑满了粉末,一跺脚,走了过去。
站在宋青青身前,举起双手将秀发上的乱钗一股脑拔了下来,又拾起桌上的手绢,在她的粉面上抹了起来。
宋青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闭着眼睛,任他手中的绢布在脸上乱扫,她嘟嘟囔囔道:“你干嘛——死家丁……”
柳下河气鼓鼓的站在那,深情的看着她,柔声道:“青青——你本来就很美。”
宋青青蹙着新月眉,想着好像在哪听过这句话,狐疑的看着柳下河,张开大大乌黑的眼眸,道:
“是嘛,小柳子,唔……那你再夸夸我吧!”
柳下河双手合十,双眼都快变成天上靓丽的繁星,赞许道:“你怎么这么好看!你站在桥上看风景,而我站在一旁看着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我的梦!”
宋青青听完,莞尔一笑,浅浅的梨涡,似乎瞬间让世界都为之一亮,她嘟着嘴握住柳下河的手,轻轻道:“是我不好,都冷落了我家的小柳子,以后不会啦,我会好好陪你的,好吧。”
“那你是不是要亲我一下?”
“不要!”
“亲我一下嘛……”
“不要!”
柳下河哀怨道:“就一下下嘛……”
宋青青翻着白眼道:“爬!”
“呜……”
柳下河摸着拔凉的心,一脸沉痛,正在此时,有侍者敲门道:“宋姑娘,柳公子在房间中吗?”
柳下河应道:“我在,什么事?”
侍者道:“陈保和在楼下等着柳公子。”
柳下河知道必有重大的线索,顾不得和宋青青打招呼,一溜烟飞起,跑着下了楼,见陈保和在大厅等候。
陈保和见他下楼,两人在一个无人的座位上攀谈起来,“柳兄,我仔细的看了当初的卷宗,真的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柳下河动容道:“哦?快快详细说来。”
陈保和道:“经过我努力的追查,分门别类,终于发现了其中四个死者,竟然都是单身汉。”
柳下河皱眉道:“单身汉?可恶,这个行凶者真是惨无人道,对待这些可爱的单身狗,竟然还要痛下杀手,无耻至极!”
“柳兄,其实他们其中有些还有姘头……”
“哇,那你还说他们是单身汉,宁是瞧不起谁啊?你置真正的单身人士于何地?”
陈保和沉吟道:“柳兄,这件事非常奇怪,这四个人恰恰都是北海不夜城的居民。其中有两个在此地居住超过十年,另外两个也都超过五年,这四个人都有正当职业,收入不低,但是却都未有家庭、子嗣、亲戚,其中两个人有长期相处的姘头。”
柳下河思索道:“这么说来确实奇怪,这些不婚主义者扎堆在死者之中,匪夷所思,或许还有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他们在来北海不夜城之前,就已经有了家庭子嗣,因为某种特定的原因定居不夜城之后,便不再组成家庭,一则可能有任务在身,一则为了以防万一,若因身份暴露,处于危险之中,不致于连累妻儿。”
陈保和颔首道:“柳兄的推论,极有可能是正确的,因为我查遍所有档案,他们在来北海不夜城之前,资料非常完整,周到无缺。
细密到几岁读的书,几岁上的私塾,家里几头牛几亩地……这太过完美的资料,反而让人觉得是出于伪造,试问一个平民百姓,谁会有闲心那么细致的记录其人生轨迹?”
柳下河的手在下巴打了个勾,道:“哪些人需要伪造过往的档案资料?答案呼之欲出,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此时此刻,天空中似乎有来自扶桑州的音乐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