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城墙上惊魂未定,柳下河看着朱喜,问道:“朱兄,你不在京城好好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差点栽了吧。”
朱喜伸头看着城墙下汹涌的人潮,心有余悸道:“太可怕了,一路上不仅被人追杀,还碰到这些劳什子的玩意,幸好这些仙士出手相救,不然今天我朱喜恐怕也要做了那孤魂野鬼。”
原来朱喜奉皇帝密令,带着一行人前来北海不夜城,未料到在城外遭到截杀,恰巧被长音宗门人所救,又碰到魂卒爆发,将其重重围困在东门外。
柳下河想着近来发生的事,以及那些死者暗访不夜城主元献的记录,道:“这么说来,那些人是大炎朝廷的密探。”
朱喜点头答道:“不错,他们身份特殊,这个密探组织直接听命于皇上,在民间刺探搜寻各类情报,数日前有人来报,说不夜城中的密探一个接着一个被杀,皇上震怒,便赐我金牌前来明察,不曾想元献胆大包天,竟敢截杀朝廷使者。”
柳下河奇怪道:“朱兄,你不曾在不夜城待过,怎么一口咬定此事定是元献所为?”
朱喜叫道:“除了他还有谁,若非皇上亲自授予我察看皇家密档的权限,恐怕他的真实身份我亦无从得知,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使团又在不夜城外遭到伏击,不夜城内外更是乌烟瘴气,除了元献还有谁能做到。”
柳下河心中对这位大炎开国元老的后代充满疑问,道:“元献隐藏着何等不为人知的身份?”
朱喜将皇室密档所记载之事和盘托出,众人这才消除疑虑,无怪乎元献放着大好的不夜城主不当,而要做出如此悖逆狂妄之事。
贺不凡率领一众门人冲入元府,昔日富丽堂皇的不夜城主府宅,此时早已鬼影幢幢,魂卒摩肩擦踵。
音波浩荡,如浪潮般震开挡在路上的人们,邪气从府中不断蔓延,还在向外散发,众人寻到阵法所在,原来苦苦追查多日的邪阵,正隐藏在府中的地下密室中。
元府乃不夜城中枢之位,谁敢无故搜查,是以连日来根本无人察觉,若非有人亲自驱动法阵,恐怕再过数月也无从发现。
贺不凡燃起火把,一行人跟在其后,走入地下,密室极为宽敞,不施装饰,只有灰色的土墙,地板由于无人打扫,满是灰尘和出入的脚印。
空气浑浊不堪,走过地道,在尽头是一间圆形密室,地上画着奇怪的线条,阡陌纵横,线条内红色液体沸腾流动着,冒起令人作呕的烟雾和气味。
半空中黑色的光柱缓缓向上浮动,随即冲出密室,在不夜城中肆虐,贺不凡结了个手印,喝道:“封!”一只手凌空拍出将黑气困在室内。
阵眼位置竖立着一个六角形的透明柱子,一个巨大的铜制葫芦颠倒着,葫口向下栽入柱子内,不断有丝丝魂魄散出,在柱中向下流动,随即汇入阵中,蒸腾起黑气,半空中仿佛有某种惊啸声。
黑气被困在阵中,便四处乱撞,与贺不凡结的封印相互冲击,随着黑雾弥漫,每一次撞击都让封印剧烈震动,那层若有似无的薄膜,眼看就要破碎。
贺不凡掣出“探魔镜”,光华大盛,古镜凌空旋转,此物蕴涵着巨大的能量,实是居家旅行必备的驱邪之物,今日就要和邪阵同归于尽,他心中不免可惜。
将“仙联”之人交代的口诀默默吟出,古镜剧烈嗡鸣,炽热如同阳光般照耀,众人只觉室内亮如白昼,身体无比温暖,让人心旌摇荡,仿佛初夏的午后般惬意。
轰的一声,古镜冲入阵眼,将光芒普照,随即飞旋的镜身,将黑气吸入,如同一张巨网在半空中张了开来,源源不断有外界的黑气流回阵内,再被古镜吸纳其中。
贺不凡带领长音宗门人齐声协奏,“安息曲”音调悠扬,震荡在密室之中,令人听之不禁想倒头大睡,随着外界的黑气越来越少,集聚在半空之中层层叠叠的如阴云般,缓缓旋转。
贺不凡看着最后一缕黑气汇入半空,长舒一口气,道:“‘回魂曲’——”
音调急转直下,铿锵有力,如泣如诉,仿佛傍晚倚门而待的母亲呼唤孩童的归来,又如柔弱的妻子在村口等待归乡的丈夫,婉转而扣人心弦,令人闻之不禁泪下。
“探魔镜”如同春风化雨,洒下清澈透亮的水柱,将黑雾笼罩洗涤,随即温煦的光辉灿烂夺目,如同雨过天晴,彩虹飞出,将黑气涤荡的五颜六色。
古镜嗡鸣声再起,轰然间破碎如玉,五彩缤纷的气体冲出暗室,向外夺路而出,寻找自家的主人去了。
杨斋率着门人从东门飞跃,往元府所在起落,朱喜被安置在城墙之上,柳下河却未曾跟从而来,不知所向。
杨斋想起数日前和他豪情对酌,又帮助自己脱困,心中感动,嘴上不自觉一笑,暗暗祝福:柳大哥有福之人,必然旗开得胜。
众人正好行到元府门前数丈处,只见数百道流光溢彩的华光从府中冲出,在漆黑的暗夜里犹如银河般绚丽,令人目眩神迷,呆立当场,都痴痴的望着光华掠过,仿佛流星般飞驰在半空之中。
府前的魂卒早在阵破之时,已然呆若木鸡,在原地失魂落魄的站着,此时光辉洒下,从天灵盖中缓缓飘入身心,那些人浑身打了个颤抖,犹如做了一场大梦,醒转过来。
身体强壮的还能稍稍站稳,其余人等有些昏倒在地,有些跌在地上喘着粗气,俱是茫然的互相望着,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怎么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间就躺在了路边上。
杨斋高兴道:“大师兄把阵破了——阵破了,嘻嘻,我们快去找贺师兄。”想到柳下河孤军深入,便是心头一紧,冲入府中。
迎面碰到走出密室的贺不凡宋青青一行人,杨斋喊道:“大师兄你们没事吧?”
贺不凡摇首道:“没事……”眼中四下一扫,发现柳下河并不在人群中。
宋青青眼露担忧之色,着急道:“小柳子呢?他不是去救你了么?人呢?”
杨斋在城墙上听到柳下河的吩咐,知道那是和他一同前来的女子,答道:“宋姑娘,柳兄要我告诉你,不必担心,他说元城主犯下滔天罪过,必然逃离不夜城,是以让我前来告知大师兄后,再一同前往。”
不论元献出于何种目的,他所使用的阴森法阵已经引起了“仙联”的注意,暗杀朝廷密探的事又尽数败露,不夜城已非安然可居之地,那么他只有畏罪潜逃这一条路可供选择。
柳下河想到白天看到的那艘巨大宝船,彼时还有人用小帆船往宝船上运送物资,那艘宝船长约二十一丈,宽约五丈,可容纳上千吨的物资,无疑是逃跑时的首选工具。
柳下河见事不宜迟,让杨斋等人回去通知贺不凡,自己则先行离去,往北海港方向飞奔,希冀将罪大恶极的始作俑者元献拦下。
宋青青听完杨斋的禀告,跺脚骂道:“死家丁——”心中犹然愤愤不平其擅作主张,孤军深入。
贺不凡点头道:“兵贵神速,这元献修为不低,我们速速去港口支援柳兄弟。”
众人拱手听令,留了数人在城中照料惨遭荼毒的庶民,其他人急急忙忙冲出城往北海港而去。
柳下河冲到港口,海面上波光粼粼,在月色中如同凶猛的怒兽,滚滚翻腾,那艘宝船体型巨大,船身各处点着探照的火焰灯,两侧雕龙画凤,船上竖直挺立的桅杆上,挂满了十二张风帆,正满帆冲浪,破海而去。
柳下河翻身跳入一只岸边小船,掣剑在手,隔断缆绳,脚下运起丹元之气,直直往海中宝船所在冲去。
小船如箭,电射而出,顺风猛逝,在海面上疾驰奔波,不过一炷香时间,赶上宝船的舰尾位置,柳下河抬头望去,巨大的宝船之上,四层的舵楼灯火通明。
小小的船只相形见绌,被巨大的宝船阴影覆盖,柳下河也是头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么大的楼船,感叹北海工匠造船技艺之精湛,四肢用力吸附在船身,缓缓向上攀爬。
宝船被分成了数百个舱位,柳下河行进过程中,不时经过黑咕隆冬的悬窗和阴冷的箭孔,见很多舱房都是空空如也,知道船上的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应该都集中在甲板之上,船头船尾皆建有数层楼台。
片刻后登上甲板,海风呼啸,吹着衣裳猎猎作响。舰尾的舵楼有四层,最顶层有数道人影走动,幸好黑灯瞎火,亦或是上层之人偷懒耍滑,竟未发现小船的靠近,更遑论此时有外人已然攀登在楼船之上。
柳下河偷偷摸摸在一层窗外观望着,发现这里是掌舵船工所在之地,便猱身飞入二层的栏杆内。
刚刚登上宝船舵楼二层,他耳旁只听到有人喊道:“什么人?”心道不好,摇头苦笑,只怪自己太过大意,又加之第一次登入如此巨大的楼船,不免左顾右盼心生好奇,海风呼啸,这才忘了仔细聆听各处动静。
原来柳下河刚刚跳上栏杆,前方正是一队巡逻队伍走过,刀枪森寒,步伐整齐,一听到声响,便转头喝止,随即将其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