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围面露凶光咬牙切齿的守卫,柳下河叹口气,微微摇头,右手拇指推开剑柄,一抹寒光斜照在少年的眉宇之间。
守卫们见他不答话,料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纷纷掣出刀枪,往他身上招呼。
海风吹拂,柳下河眉头一皱,长剑龙吟之声呼啸而过,剑花舞动,带着飘飞的血雾,在风中倾泻凌乱开来,遮盖了海浪中扑鼻的咸味。
此起彼伏的惨哼声,引来了更多的人,四周都是断肢残腿,还有躺着的没了呼吸的人,脚下血流如注,一步一个血印。
柳下河想到已经彻底暴露,便挺剑飞去,带着淋漓的长剑,如杀神般冲入舵楼二层的大厅,众人早被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敢上前,只是举着兵器将他围在垓心,却无人挺身阻挡其前进。
“柳侯,何苦穷追不舍,一定要和我刀兵相见?”
元献坐在太师椅上,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站起身来,平日里有些悠闲散漫的脸上,此刻全无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神色凝重,眉宇间有些化不开的愁容。
柳下河沉沉道:“元城主犯下弥天大罪,该不会想着宝船从此逝,带着数不尽的金玉珠宝,在江海间做个逍遥的浪客?”
元献见他不依不饶,笑道:“只要柳侯从此处退去,我未尝不能如愿,金玉宝货任君所取,只要留点给我等养老便可。”
说罢挥手斥退二层中的守卫,这些人对付一般海盗或许是一等一的好手,在这位真虚境的少年面前,却着实不堪一击。
柳下河收剑入鞘,双手撑在剑柄上,问道:“元城主看来筹谋多时,这么大一艘船,得装多少稀罕的宝物!其实我倒是特别好奇,想请元城主替我解惑,元城主究竟是何时起了反叛之心?”
元献眯着眼答道:“若我说从小便有谋反之心,柳侯信吗?”
柳下河笑道:“如何不信,你本就是前朝皇族后裔,本姓萧,只是祖先随大炎太祖起兵之后,才改姓元,复国之心积累多时。”
元献知道必是朝廷使者中有人逃脱,将元府秘辛全数吐露,便缓缓坐回椅中,道:“柳侯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当年炎国狗贼反叛,用计将我祖先合门上下上百口哄骗扣押,以此逼我萧氏祖先里应外合,这才谋夺了萧氏故国江山。
炎人可以造反谋逆,更何况我身上流着前朝皇家血脉,我只不过是在拨乱反正,既然失败了,那便是天意,天要亡我萧氏,可叹奈何?”
前朝后裔萧氏,虽然曾为大炎开国立下汗马功劳,但因为这个身份,使得历代炎国皇帝心生疑虑,倍加提防,这自然也是为什么在不夜城中,会有诸多朝廷密探卧底其中,秘密刺探关于不夜城主的情报。
柳下河无奈叹道:“此事已经过去百年,你又何必执着于复仇,天下太平安乐,当一个万众瞩目逍遥快活的不夜城主,别人艳羡都来不及,你却心有不甘,可叹可叹。”
柳下河生性知足常乐,对于世间无故之争权夺利实在心怀厌倦,他一直想不明白,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豪,百尺竿头欲想更进一步,结果却往往身败名裂,满门遭殃。
纵有广厦千万间,亦不过数尺可眠之地,良田千万顷,一日所食又能几何?
元献冷笑道:“我只不过是想拿回祖宗的东西罢了,河山万里,本就是萧家所有,小小不夜城,又何足道哉?”
柳下河摇头道:“可惜,朝廷对不夜城主的权利一削再削,至于今日,你所能用之人不过数百名卫队罢了。所以你就想到炼制魂卒,让这些无辜的平民为你所用,这些人被你邪术蛊惑,不悲不喜不痛不痒,指哪打哪,真是一支可堪大用的军队。”
元献听到此,知道他语带揶揄之意,心中不免哀叹,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只差一步,只是一步之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导致满盘皆输。
元府数代人花费多年苦心,修得秘术,营造法阵,本以为万事俱备,却未曾想第一次驱动阵法,毕竟手疏陌生,低估了其造成的巨大动静,以致于引起“仙联”注意,功亏一篑。
元献扼腕叹息,若是当时能小心谨慎,避免妖气四溢,躲过“仙联”注意,或许这样一支奇兵已经攻入天京城,自己或许坐的就是众星捧月的龙椅,而不是屁股下面冷冰冰的太师椅。
元献悲叹:“天意如此,天要亡我,为之奈何!”
柳下河看着他,不过数日间,面容较之前已然苍老许多,人有所求,求之不得,便要心死体衰。
“当你发觉仙联已然注意到你之时,自然做好万全准备,故意在城外狩猎之时放出魂卒,假装被其伤到,又擒获魂卒关入地牢,这样一来哪怕事情败露,你也可以借此洗脱嫌疑,蛊惑人心。
而为了事情机密起见,首先就要杀掉不夜城中遍布的密探,那日在石头村你用笛声驱动魂卒,恰好碰到我们,从那时起,你就在谋划怎么掩人耳目,杀那些无辜的商贾,当做障眼法。
直到‘仙联’的人出现,你知道事情隐瞒不住,便加紧逃离的准备,可惜元城主你的命确实不太好,总是棋差一招,连逃跑也是如此,果然是天要亡你!”
元献凶相毕露,冷冷道:“听柳侯的意思,是决意不肯放我走了,哼哼,你可别后悔我没给你机会。”
说罢,双手袍袖中掷出两道寒光,势如飞龙出海,破空而出,直直朝柳下河身上打来。
柳下河心中一凛,右手长剑出鞘,身体往后倾去,叮叮叮数声响动,火花四溅,定睛细看时,那两样暗器竟然是两枚圆形绿色玉璧,不愧是前朝皇族,连兵器都透出一股浓浓的贵族风范。
元献站起身来,他同样为真虚境修士,修为隐隐盖过柳下河一头,心中自然不慌,本想着和平解决此事,无奈这个少年油盐不进,这才痛下杀手,双手运起丹元,操纵两片玉璧飞旋起来。
众多守卫听到声响,齐齐踅入大厅,气息充斥室内,这些凡间武林高手被元气刮得有些睁不开眼,看着厅中鬼魅般的身影在和两团高速运转的绿影缠斗,实在无从下手。
柳下河左冲右突,手中一记坤元剑,威猛无匹震开迎面飞来的玉璧,见门口众多观望的守卫,凌空飞出一道金符,将一位看热闹的倒霉蛋轰了出去,留下满空鲜血。
元献右手重重往下一压,玉璧悬空,高速砸下,被少年一个闪身躲过,直接在船板上轰出一个大洞,木屑纷纷而下,一层的船员失色的四下躲避。
“你们迅速扬帆出海,开足马力,划动船桨,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快去!”
元献大喝道,知道柳下河已经冲到宝船之上,那么长音宗门人或许就在不远处,当下最要紧的事便是甩掉他们,一旦到了深海中,自己多年来的海上航行经验,足以在仙士们手中逃出生天。
众人见他不需要帮手,这才散去,听从元献吩咐,一时间划桨的划桨,掌舵的掌舵,扬帆的扬帆,各司其职,顺风顺水之下,巨型宝船冲开巨浪,如海中鲸鲨般,一往无前。
元献凌空飞斩,两片玉璧的力道一次重过一次,随着柳下河地躲避拍打,轰在船只的四周,把整个二层砸的满目疮痍。
舵楼三层本来供奉着“无上天尊”,作为船家的传统,供奉着这尊天神,以祈求在海上风平浪静,平安顺遂。此时的神龛早被震得哗啦啦掉落下来,直直撞破木板,落在二层后其势道不止,直直砸向一层的掌舵舱中。
“乌咔咔”舵楼二层发出沉闷的声音,显然在两位真虚境仙士的轮番轰炸下,脆弱的木柱已然支撑不住,眼看就要倒塌。
柳下河听到元献之前的言语,掣剑甩开两只玉璧,猱身飞入一层楼中,长剑飞出,将掌舵者刺死,舵盘一下失去控制,整艘宝船沉沉的往侧方急转,将舵楼中的杂物掀的满处都是。
元献跳入一层,心中大怒,带着愤恨朝柳下河的脸中砸去,双手不断舞动,不欲令他再行破坏,口中大喊道:“来人,掌舵!”
一记重掌,两片玉璧破空而去,将柳下河砸了出去,带着碎裂的木板,撞在甲板之上。
元献步步紧逼,不欲令其有喘息之机,右手挥下,“砰砰”轰向柳下河,将坚硬的甲板拍出一个大洞。
柳下河堪堪躲过此击,只觉身后一空,掉入甲板下的另一层船舱中,玉璧从空隙中穿了过来,直直朝他的脖子削去,那飞速旋转的壁沿,如同掉落的铡刀,若被砍中,必定身首异处。
元献从洞中跳落,又挥动双手,将其逼在一个狭小的方位,玉璧转了方向,砸在柳下河脚下,带着木屑和烟尘,高速的撞击让木板边缘犹如火烧,空气中弥漫着些微微木香味。
柳下河只觉自己在层层掉落,不知元献有何目的,往身后一侧,抵在了一道墙壁上,仔细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昏暗的船舱中,四周布满了黄符,符上朱红色的笔迹写着来自远古的咒文,还有密密麻麻的白光渗出,原来每道符文之上都压着一块块不规则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