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剑门在中央大陆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门派,而余三元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年轻人,因此,他听到那神秘人的话时,第一个反应是不怎么相信。
“前辈,你的意思是,我被送到了黑域,会对谁最有利?”余三元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
“这……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把我关起来,会对谁有好处呢?”余三元困惑地说道。
“此言差矣,”那人轻轻摇头,“每个人在大陆上都有自己的位置,每个人的生死都会影响到另一个人,甚至会通过另一个人又会影响到下一个人,源源不断。”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余三元虽然颇具修行天赋,但在社会政治这些方面的知识,依然和一个山野孩童没有任何区别。
“举个例子,”那人似乎没有感到任何厌烦,耐心解释道,“如果皇帝死了……”
“什么是皇帝?”余三元打断他道。
“噢,不好意思,这是我理论中的一个身份,”那人回过神来,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的得意之作,眼神有点亢奋,“你们现在山下俗世里权力最大的是谁?还是城主和国王?”
“对,是城主和国王。”余三元点头答道。
中央大陆分裂成一个个城邦和国家,这些世俗势力由城主管理,但实际上真正的控制者是各个宗门。修行者也需要衣食住行,修行要用的天材地宝更是耗资不菲,这些国家和城邦便成为了宗门的主要资金来源,与之相对地,宗门也充当他们的保护者,让老百姓们安居乐业。
像巨剑门这样的小宗门,也控制一个城邦,余三元的故乡安山村,也是这个城邦的属地。
中央大陆不存在没有宗门控制的城邦国家,因为这些没有修行者作为靠山的世俗实力早已被消灭。
“真是一群不知长进的白痴,都几百年了,怎么还是这副模样。”那神秘人轻蔑地骂了一句,然后继续对余三元讲解道,“假如一个城主死了,他的继承人就会接过他的权力,统率江山子民。假如城主的宰相死了,他的空缺就会被他人顶替,那个人就会享宰相俸禄。假如城邦的农民死了,他的儿子会为他继续耕种那两亩薄田,以此养家糊口。”
余三元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每个人都由自己的位置,都有自己的利害关系,区别只是城主的利害关系要比农民的复杂。”那人双眼微合,平静地说道,“现在我们来梳理一下你得利害关系吧。”
余三元点了点头。
“你被那什么白狼猎魔人找上门时,是在办婚宴,也就是说你要娶一个姑娘。”那人如同闲话家常一样说道,“虽说你深爱这个姑娘,说话可能不太客观,但我们姑且当她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好了。”
“姑且……”
“婚宴当日,你的师父拿首座指环给你当结婚礼物,相当于是跟大家说,以后会由你继任掌门,对吧?”
“对。”
“思来想去,也就这两件事最有可能。”那人睁眼看着余三元,问道,“你觉得有人不想这两件事成事吗?”
“没有,婚宴那天大家都很开心。”
“别这么着急否认,那人既然在你背后捅刀子,自然不能让你发现他的敌意。”神秘人背起手,继续说道,“我们先一个个来,这巨剑山上,有什么人不想你当掌门吗?”
“这……我真的想不出来,师兄弟们都很喜欢我,师父师母就更不用说了,待我如同亲生父母。”说到此处,他想起自己这样一去不返,师父师母不知会有多伤心,心下黯然。
“那我换个说法,如果你不能当上掌门,那谁最有可能顶替你的位置?”
“该是……大师兄邓清符。”
“你跟这个邓清符关系如何?”
“说不上特别好,但也绝对说不上坏,但也不该是他。”
“何出此言?”
“那魔……长生教教众临死托付我时,”余三元想起眼前这位世外高人似乎与魔教颇有渊源,赶紧改口,“正是大师兄指挥师兄弟们退到两丈之外,视线回避。”
“噢,那你拿到信件之后,到被白狼找上门时,有把这封信的存在告诉过其他人吗?”
“这……”余三元心知答案,那封信从拿到手到交给洪队长,他一直贴身藏在衣服里,小心翼翼不被人发现,甚至连洗澡也放在身边。
除了同行那些的师兄弟,根本不可能再有人看到。
“那封告密信,你还记得内容吗?”神秘人没有理会愣住的余三元,继续问道。
“记得,当然记得,”余三元回过神来,赶紧答道,“我化作飞灰也记得。”
那短短的几行字,他这几年来满怀怨恨地不知思来想去过多少次,自然记得一清二楚。
“念来听听。”
“信里是这么写的,”余三元只字不差地背诵道,“‘猎魔人大人台鉴,在下巨剑山人士,拥护天元盟为民作主剿灭魔教,有一要事需向大人报告。巨剑门门人余三元,此人是魔教内应。十数日前此人南下诛杀巨蟒时,曾与魔教余孽接头受命送信,事关重大,信件一定在其身上,将其控制后即可搜出。’”
“那笔迹如何?跟邓清符的字迹相似吗?”
“丝毫不像,信上的字写得歪歪斜斜,如同孩童所写。”
“若真是这么特别的笔迹,不会有人用来写告密信,那便是伪装了,”那神秘人低头想了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告密信,估计是用左手所写。”
余三元勉强跟上了他思考的脚步,只感觉此人再渐渐拨开他头上的乌云。
“我们继续吧,“那人没留意余三元的神情,继续问道,“现在是第二个问题,你再仔细想想,有谁不愿意你跟你那青梅竹马结婚?”
“应该没有,不过……”
“不过?”
“不过小谷有个世交,小谷一直把他当作哥哥,”余三元皱眉说道,“只是他们的父母曾经开玩笑地说过指腹为婚,难道那家伙……”
“叫什么名字?”
“叫赵富贵。”
“这可不像是修行中人的名字。”
“你说得没错,他是个渔夫。”
“不是修行者啊,”神秘人似乎觉得这样很合理,“那就对了,他根本没有跟你公平对决的可能,也就只能写写告密信了。”
余三元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凉,一想到那赵富贵可能现在就在安慰伤心的汤小谷,余三元只觉得自己大脑发麻。
“不,不,不该是他,”余三元连连否认,同时也是再说服自己,“这信中的事情他一概不知,再说了,他也写不出这么文绉绉的告密信。”
“也有道理,不过你真的没有把这信告诉过任何人吗?”神秘人再次问道,“包括你的母亲?和你那青梅竹马?”
“绝对没有。”余三元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这信估计就是邓清符所写的了,他主动要求退避,不过是让你放松警惕而已,”神秘人正要盖棺定论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慢着,那邓清符和赵富贵认识吗?”
“并不认识……”余三元突然双目暴睁,脱口而出道,“不对!”
他想起了婚宴当天的情景,如坠冰窟。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婚宴那天,我跟小谷走进庭院时,看到他们两人坐在角落的石桌旁……”
“只有他们两个?“
“还有一个师兄,是把我带上巨剑门的拾柴人,叫陆行舟,”余三元恼怒过后,现在出奇地冷静,像是在说着跟自己没有任何相关的事情,“他常在山下走动,看来应该是他介绍这两人认识。”
那神秘人看着余三元冰冷的目光,知道自己无需多言,这年轻人已经猜出那告密信背后的敌人。
“接下来……”余三元拱手行礼,早已没有了刚刚的急躁,十分沉稳地说道,“该是那审讯的事情了。”
“对,你很聪明。”神秘人点头赞道。他看着余三元听到这被人出卖的事实后,并没有意志消沉,反而似是一夜长大,从一个心地善良,不知人心险恶的雏鸟,变成了一只异常机警,城府深沉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