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慕苏,慕府里的人都称我为二公子。
说好听点是二公子,说难听了,便是一个被抱回来的私生子。
我娘亲是京城最有名的花魁,长相艳丽,年轻时被慕府老爷看上,也因为怀了身孕被带回了府中。
我出生在慕府。
慕府,世代经商,富可敌国,就连京中权贵也要礼让慕府三分。
我娘本以为有了我这个儿子便能在这慕府之中占有一席之地。
可惜,我娘还是太傻了。
在我十岁那年,慕府举办了一场宴会,祝贺我名义上的父亲慕玉升官太尉,京城来的新贵们很多。
父亲让我和慕杨一起陪着那些权贵子弟玩耍。
玩捉迷藏时,我躲到了后院的假山上,我自认非常聪明,躲在这里定没有人能找到我。
过了很久后,我都快睡着了,却被一整吵闹声吵醒,透过假山的缝隙处,我看见了我的母亲,还有大夫人。
她们似乎在争吵着什么,我有些不高兴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她们,母亲被大夫人带来的丫鬟小厮们推嚷着掉进了荷花池里。
我看着母亲在拼命地挣扎呼救,那呼救声中夹杂着我的名字。
那一刻,我想,我待的这最安全的地方应该被母亲发现了。
大夫人那冰冷的视线扫了过来。
我吓的惊慌失措,躲回了假山处,泪水不停往眼眶外涌动,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活活的溺死在那池子里。
我很害怕,有想过去反抗,有想过跑出去尖叫着让他们住手。
可是那一刻我才知晓,我是多么的无力。
正当我鼓足了勇气,想要出去揭发大夫人,我被人拉住了。
那只小小的软软的手从身后伸了出来,捂在了我的唇上,拭去我眼角的泪。
“哥哥别怕,哥哥有我。“
糯糯的怯怯的声音传来。
是一个精致的小男童。
那男童穿着华贵,一席紫色的短衫,面如桃瓣,亮闪闪的眼睛透着怜悯。
慕苏从来不需要怜悯!
我扒开他胖胖的小手,无声的哭着,害怕他看到了些什么。
我惊恐的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低低的祈求着让我放开他,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那精致的小脸也因窒息变得紫红,我内心害怕极了猛的松开了手,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
我侧着身子向池里瞧去,已无母亲和大夫人他们的身影。
慌乱中我一把推开身前斜躺着的小人儿,想要去找我的母亲。
那精致的小娃娃还未站稳,这么一推便掉进了假山的缝隙中,我擦干了眼角的泪,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假山。
那天夜里,我没有回我的屋子,我跑进了父亲的书房,安静的等待着父亲。我要告诉父亲,大夫人的恶行。
可我等了很久,很久,却并未等来那个男人。
仿佛一夜之间,我和我的母亲消失在了这个慕府之中。
我失落的出了爹爹的书房,府内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丫鬟小厮的身影,他们打着火把,呼喊着一个名字。
君少爷,镇国侯府唯一的小世子。
我笑了,确实,我的母亲贱命一条,怎么能配的上这慕府。
我开始痛恨这慕府所有的人,包括君非,那个君家矜贵的少爷。
我要毁了他,毁了所有人!
我偷偷的在假山缝隙中找到了他,那个小小的少年安静的沉睡在那里,额头上磕破了点皮。
我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拔了出来,心想,这样一张精致的脸蛋上若是爬满疤痕,岂不就毁了。
我内心生出了这般邪恶的想法,可当我真真要去下手时,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君非最终被救了,被慕杨救了。
或许是我太恶毒,衬托出了君非的天真。君非醒来后并没有揭发我,临走时却指着我说了句:你真可怜。
那句话像是一句咒语,每每环绕在我的梦里,成为我不可磨灭的噩梦。
慕杨救了君非,两人从那开始便走的很近。
在我未来的十年间,君非的影子就像是抹不掉一般,每每出现在我眼前,像是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活的有多可怜。
我发了狠让自己习武,让自己变得强大,变得让人高攀不起。
十七岁那年,我中了京城状元,我看到了父亲眼中的认可,慕杨眼中的嫉恨,可君非,他始终不看我一眼。
我的得意,我的自得,我所有的骄傲,在他眼中却是平淡的如一盘散沙。
是呐,君非,未来的镇国侯爵,怎会屑于这一个小小的状元头衔?
我愤怒,愤怒于这样一个少年目中无人,对我的轻蔑我会加倍奉还给他。
哈哈,我终于等到了机会。
我买通几个乞丐到处去坊间传,君非欺凌百姓,殴打乞丐,视人命如草芥。
可悲的是,君非的父亲镇国侯信了,哈哈哈,镇国侯不信君非?我想想都觉好笑,那天得到君非被打的消息,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说怎么还有和我一样可悲的人呢?
我偷偷经营了一家天下酒楼,作为慕府出色的经营者,我要用实力证明自己,只有经济独立,我才能完完整整摆脱慕府。
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将天下酒楼经营成京都第一酒楼,也可以说是大夏第一酒楼。
这酒楼不管在何处都能见到,我要开便整个大夏,乃至个个国家。
作为一名谋士,拥有最强硬的后盾,收集个个国家的情报,这便是我的筹码。
我很得意,端宁王找到了我,想要和我合作。
一个王爷能够屈尊邀请我,我想这是莫大的荣誉,更何况,端宁王手中的权利是我不可估量的。
我们约在天下酒楼见面,在二楼长廊内,我看见了君非。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长得好看,性子傲娇,心思……单纯。
我不自觉的顿住了脚步,他身边多了个官家小姐,似乎在为什么事情争吵。
我躲在拐角处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大致是那女人喜欢君非,君非却拒绝了她的心意,那女人还说,将来会嫁给他当夫人。
那女人真够幼稚,那番话听在我心里只觉无比烦躁!
我冷笑出声,呵,你也配!
就在君非轻轻推那少女时,我出手了,我用石子绊倒了那女人,那女人跌下了阁楼,死了。
我第一次看见了君非惊恐的表情,只觉那是世间最好看的面容。
那天晚上,我得到消息,君非又被镇国侯打了,打断了双腿。
这本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可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君非惊恐憔悴的模样。
当晚,我潜入了镇国侯府。
在柴房里,那小小的一团身子,蜷缩在干草间,许是腿上的疼痛已经麻木,他睁着铃铛般的大眼睛失神的望着房梁处。
我轻轻的推开柴房的门,走了进去,我想将那句你真可怜原封不动还给他,可当我真正站在他面前时,如同孩童时期那样,我依然下不去手。
他看到了我,眼中没有惊讶,仿佛在责怪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质问我为什么?
我想他很聪明,他知道是我,可我害怕了,他知道是我?我慌乱的逃走了。
那天,我在他面前狼狈不堪,无地自容…………
没过多久……
镇国侯府传来了消息,君非害死了岳姨娘的孩子。
我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派了人去查,我想,他该有多难过,该有多无助。
那件事,不是他做的。
是南宫世家的秘法。
这是我查到的结果。
可我还是晚去了一步……
那个孩子绝望的神情,竟让我痛心。
此后的两年里,君非真的开始胡作非为起来……
吃喝嫖赌,无不涉足。
我后悔了……
我后悔毁了他,这样一个单纯的少年。
端宁王抓住了我的把柄,他看出了我对君非的感情。
他将君非当做筹码,和我赌一把。
若是君非喜欢男人,那么他便已君非作为礼物送给我。
这无疑是个陷阱,毕竟慕家谋士的头衔并不是空有虚名。
我承认我心动了,就算这是个陷阱,我却义无反顾的想要踏进去。
那天,我以慕杨的名义将他约了出来,他也如期而至的见到了端宁王。
我躲在屏风后,远远的看着他,他的眼神至始至终在端宁王那个男人身上。
我嫉妒了,端宁王的魅力确实大!
当晚,端宁王设计陷害君非。
我并未插手,这只是个小小的教训。
可我没想到,这件事竟捅到了当今朝堂!
端宁王那个卑鄙小人!
我一路目送着非儿出了京门。
在离别的几年中,我不甚想念。
那个少年,带着稚气,天真单纯。
我发了疯似的每天都要听到他的消息,拿着哪些零零碎碎的纸片,笑得像个傻子。
景王的出现,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
那个景王,该死!
君非班师回朝的那天,我就在天下酒楼,我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如今蜕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很期待。
可他的身边始终跟着个景王,一个阴魂不散的死人!
我无法接近他,我想尽一切办法将景王的情报出卖给端宁王。
新年将至,皇宫大变。
我劫了君非。
在慕府的地牢中,他看我的眼神很陌生。
他竟忘了我是谁?
我很生气,并在他面前发誓,要将景王杀死。
囚禁君非的那段时日,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他就在我身边,哪也去不了,我这样想着。
期间我按捺不住去见了他一面,可那倔强的少年仍不屈服。
那天,我接到守卫的口信,君非在牢中病入膏肓,我才发现,我是有多愚蠢!愚蠢到这般虐待他。
我将他抱在了怀里,他的身子比冬日里的积雪还要冰冷。
他的脸色苍白无度,身下流了好多血,我吓坏了,哆嗦着将人抱回了屋里。
然而大夫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劈在了我的心间。
君非是个女人。
女人……
我久久不能回神,君非,我的君非,竟是个女儿身。
我太高兴了!
那日,我将那个守卫还有大夫都杀了。
这样就不会有外人知晓这个事情。
我在坊间找了一个与君非九分相似的男人作为替代品交给了端宁王,我不知道君华容使用何种手段识破。
端宁王大怒,打伤了我。
君华容承诺不伤非儿半分半毫。
为了护君非周全,我不得不将君非交了出去。
临走之际,我目送着他离开……
三十那天,我撕碎了手中的纸条
君非卒!这三个字久久在我眼前飘荡……
这是我拿到的他最后的消息……
那一刻,我的世界崩塌了,我的心脏猛的交织在了一起,像是一个解不开的结,一根根针狠狠地扎着那颗跳动的心脏。
我不信……
我不信!
她走时那般鲜活……
我抽刀杀了那个传话的影子,疯魔般狂奔向皇宫。
我一路杀到了东宫,当我看见那东宫大殿之中,那穿着大红嫁衣的少女,安静的一动不动的躺在角落的案台上时。
我颤抖着肩,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双腿瘫软的俯跪着向前挪动。
我的非儿……
我的喉咙发出奇怪的喘气声,想哭却没有声音,泪不自觉的向外涌动。
我听不见她的……呼吸声
她的心跳没有了……
我轻轻抚摸着那沾满血迹安详的小脸,一遍遍滑过那眉眼轮廓,旋即疯了一样擦试着想要将她脸上的血迹擦掉。
我的非儿……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我大声吼着,我冲到骆寒卿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不好好保护非儿。
骆寒卿将我的非儿抢走了,葬在了皇陵之中。
自那日,我跌跌撞撞的回了慕府。
毁了,一切都毁了。
新帝登基,景王立君非为后。
我笑他懦夫,笑他自私……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封后那日,我喝了很多酒独自一人闯进了皇陵,手指抚摸着非儿的碑文,徒手挖开厚土,进了皇室地宫。
我如愿已尝的躺在了她的身边……
仿佛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那一刻我是幸福的。
我想,她终于是我的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