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手脚并用比划当时的情形。大圣在旁边看着,不时呵呵地笑,八戒看了着实窝火。
危蔟忌接了话茬说道:
“不错,在这里往那边走,确实可以回到城内。”
八戒按捺住,继续说道:
“我们见那两个人如此仓惶失措,又好笑又奇怪。我们不是要回家的吗?一路走过来,就看见他们丢在这儿的白色布袋了。仔细一看,还真是个挺大的袋子,鼓囊鼓囊的。”
八戒突然停下,指着大圣,用一股怨气说道:
“接着表兄说了些什么话了,我不记得。大人,您得问他了!”
大圣嘿嘿一笑,走上前两步,说道:
“你不记得是假,使性子是真,我不似你,要我说我便全说了。”
原来大圣在那时候说了句玩笑话,说道:
“这袋子里鼓鼓的装着东西呢!三更半夜,鬼鬼祟祟,见人就逃,袋子里一定装有偷来的什么宝物。八戒,我们可是开着古玩店的,去把袋子打开,看看能不能弄到我们店里摆卖。顺手牵羊省工夫!”
宝物?!八戒马上来了精神,四下望了望没有人,不放心,又装模作样望空乱嚷,却只发出小小的声音:
“掉东西了啊,是谁掉的东西啊?快来认了啊,要不谁捡的就归谁了啊!”
大圣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大半夜,寒风嗖嗖,哪里有人理会他们。闹腾片刻,八戒在石凳上坐下,一把将捆绑好的袋口抓在手里。袋口绷紧,显露出诡异的形状。八戒感觉不对劲,松开手,疑惑地对大圣道:
“师兄,怎么有些血腥味?这里面像是个人哩?!莫不是你又拿死人冒充宝物要我背回去?”
大圣挤挤鼻子在空气里闻了闻,知道是个死人在里面,好奇心顿起,忽悠八戒道:
“师弟,你尽赶着好买卖了。上回是个落难的国王,这回又是大沱皇帝的先祖。交回皇宫肯定会大大有赏。快打开袋子,让为兄看看这回怎么救他。”
既然里面的人还有救,而且师兄确实有把死人救活的本事,又想到这些年在天上经常念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类的,八戒坦然了,硬着头皮把绳子解开,看到的果然是一个死去的人——尸首的头先露了出来,赤目圆睁,七窍流血。猝见之下,八戒禁不住倒吸冷气,眯了双眼连声念佛。睁眼再往里看,尸首四肢僵直,保持着张牙舞爪的样子。
所见惊悚渗人,饶是八戒曾经斩杀妖精无数,也还是心里砰砰直跳。
大圣上前仔细看了一遍,也不再说救人的事了,故意惊诧道:
“咦!瞧他这身装束,可不是贵人啊!可惜了!八戒,别想买卖了,不过好人要做到底,你快去报官得了。”
八戒气不打一处来,叫道:
“我不管,要不你救活他,要不我就当什么事也没瞧见!”
大圣不愿滥施法术,却又要借着一尽良民本分的由头,好好地看一番这个热闹。他连劝带唬的扯着八戒赶往衙门,惹得八戒心里老大不痛快。
大圣把打开袋子见到尸首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话里把该隐的隐了,其余照说无误。高比穆听罢沉吟片刻,吩咐危蔟忌道:
“把尸首从袋子里取出来,切记小心些。”
两个衙差被危蔟忌叫上前,伸手分别架在尸首腋下,小心扶定,危蔟忌自己缓缓地把白色布袋一点一点往下抖动。不一会,整具尸首给腾了出来,全部暴露在火把的熊熊火光之下。
高比穆跨上前两步,又再仔细观察这具尸首,见他穿的是极为普通的浅灰色褂袄,除却褂袄,内里穿的较旁人单薄,衣服上沾有星星点点的油渍,高比穆把尸首的一双手摸了一摸,伸手又在那尸首嘴角轻轻碰了碰,翻看了一下尸首的后脑,发现这名死者身体裸露在外的部分并无明显外伤。高比穆皱一皱眉,眼瞪着尸首问道:
“仵作上来了没有?”
危蔟忌在衙门时已听说来人报的是一桩命案,他有眼见,早就吩咐了王汉快马加鞭去把衙门雇佣的仵作给叫过来。仵作是城外一间义庄的主事,住得有些偏僻,一时半会不会赶到。此时高比穆既然问起,自与催促无异,危蔟忌暗暗焦急,不停地望着坡下小道的尽头,揣摩着说道:
“应该快到了。大概快到了。”
话音刚落,远处出现一支火把的熊光,又过一会,疾弛的马蹄声远远传来。未几,王汉和仵作共骑一匹快马匆匆闯入人群。二人翻身下马,向高比穆施礼问命。
仵作不算公门中人,高比穆略略点头,道声“有劳了”,说道:
“师傅你且看看这具尸首怎么回事,他嘴里的血沫似乎还含有一些什么东西。”
仵作即刻走到石凳处,蹲下略略一看就在尸首上动作起来,高比穆以目光示意,周围几个衙差赶忙把火炬凑在一块,把点滴之地照得亮如白昼。八戒后退几步想离得远些,抱着手臂的大圣将用肩膀将他向前一推,狡笑着说道:
“人死如虎,虎死如花,人家跟你无冤无仇,又不是你害的他,你害怕什么了?上前看看去,是你报案给他声张冤屈的,让他好好认得你啊,好给你积阴德。”
八戒走到一旁说道:
“去你的,我可没说我害怕!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没事为什么要看?!我嫌晦气!你要是觉得呆站着闲得慌,就自个上去看。”
口不对心的事常有,现在八戒就是,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嘀咕:
“唉!要说不害怕,那可真是假了。取经回来千把年了,一直都没有再见过死尸,现今他又这般死不瞑目,看着心里怪发毛的。”
大圣碰了个冷脸,煞是无聊,走近危蔟忌说道:
“危捕头,我们在杨美做生意大半年了了,平时看到大家都一团和气,碰上人命案,心里感觉不一样了。为什么还有这样残忍的事发生?难道平日的和气都是装出来的?”
呼呼寒风中,危蔟忌站立如松,看着火把下仵作晃来晃去的黑色身影,一动不动地搭腔:
“你才来不知道,高大人来了以后,杨美城都太平了十来年了。装出来的?!要装得装十来年!你能装吗?!”
大圣毫不介怀,笑了笑,又问:
“既是一向都如此太平,你们官差的日子岂不是很好过?”
危蔟忌心里一阵好笑,看了看高比穆,高比穆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仵作,又看了看大圣,笑而不语。
大圣真的闲得慌,在石凳的边角坐下,对众人呵呵地笑。危蔟忌一下子没了笑容,拍他一把,板起脸训斥道:
“没看见这里在干活吗?要坐到后边地上坐去!”
实在是自讨没趣,太无聊了,大圣起来走到八戒旁边,和八戒并排站着,一脸的郁闷。八戒笑话他道:
“这回你知道什么才是有趣什么才是热闹了吧?我早就让你拉倒了,你还非要管这闲事,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
大圣打了个哈欠,睁大双眼,不顾高比穆就在面前,冲着仵作问道:
“老哥,大人让你翻他的嘴巴来看,怎么看这么许久?你这是往哪里看啊?是不是要钻到他肚子里去啊?”
高比穆面前,仵作怎敢像大圣一样撒野,仍是全神贯注,只在心上应答:
“操你大爷的,叫唤什么!你懂个什么鸟毛?有本事你来翻进他肚子里去。”
仵作哪里知道,钻进别人肚子翻天闹海正是大圣的看家本事——其实我也不知道,全赖八戒心里是这么想的,我才从中得知。
八戒心里乐道:
“猴头果然支持不住了。呵呵,在这么多人前装模作样确实够辛苦的!”
他也是有些眼睏,于是便一样的不识趣了,说道:
“大人,我表哥这是一整天没睡觉,倦乏了才胡说八道的,你大人大量见怪不怪。我们只是报案,您瞧这冷劲儿,我们快给风吹一宿了,现在看起来没我们的什么事,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