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想以后我们自己去看看,如若现在得知了模样,到时莫不少了几分乐趣。”说这话的时候,晞畄没有看苏珵,他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底气认为他们真能去得了衡杨国。
“衡杨国锁国近千年,莫要说凡俗之人,纵然是仙妖之辈,也未听说谁能进的去。”
“嗯,若不是传言说其是神迹之所,众人怕触怒天神,其余诸国是不可能放任衡杨遗世独立至此的。”
“……传说三千年前,神魔大战之后,神和魔全部战死,消失于世。我时常想,谁也没见过衡杨国的神迹,为何所有人又会相信。”修道之人,总是对与神相关的传言极为敬慎,这种话,一般修道之人可是不敢胡言质疑的。
“话虽如此,但纵观眼下时局瞬息转变,衡杨国尚能保持千年锁国,定有他的道理。”晞畄虽然甚少下山,却通过尚聆院的内部参物,得知各国动向,再加之其本就对各国军政文史甚有专研,便更能揣度天下形势了。
衡杨国存有神迹的传说,是一千多年前被确立下来的。千年以前,人界与妖族长年混战,民不聊生,最终被颛顼、帝喾、唐尧、虞舜四位先贤帝王平定,妖类从此被驱逐至边缘,虽还是暗地里相互对峙,但也换来了相对和平共处的局面,天下才得以休养生息长达千年,世称千年盛世。
东界神洲也从最初的几个国家,慢慢演化成十五国。而在立国之初,四位先贤就认定了衡杨国境内有神迹之踪。但神迹是否真实存在,至今无法考究。普遍的说法是,在衡杨国内,住着世间仅存的一位神,至于这位神长相如何,神力多高,却无人知晓。世人虽未再见过神,却深知凡人与神,如蝼蚁对苍穹,甚是渺小,便不敢有窥探之心。
“你说这世上真还有神吗?那一定是任意翱翔于天地无拘无束之人吧。”苏珵抬头看了看天空。
“……心若自由,天地可飞,你不要太过勉强自己了。”晞畄看得出苏珵的心思。
“……”苏珵自知常年修道,却也只达道籍,若论天分,比下有余,比上却大有不足。于自己年龄小却早取得仙籍者也是有的,想来蹉跎岁月,今夜无意聊起神迹,听起来更是遥不可及之事,虽说自己志不在此,也难免心泛惆怅。因此晞畄才会说不要太勉强自己。这并不是一种好高骛远,更非什么志向高远,苏珵只觉,不论要治愈晞畄,还是要实现带他周游列国的诺言,自己都还太弱小了。
两人在客栈门口驻足,望了望焦城夜空,满城灯火却显得天上没有多少星星了。
“不说如此虚幻之事了,你今日疾痛发作了吗?”
“尚未发作。”
“那早些歇下吧,明日还需早起。”
“嗯,你我均不在山中,不知沐绒此刻在做些什么。”晞畄看向昆仑山的方向。
“……想必还在生闷气吧。”苏珵轻笑了一声。
今夜晞畄喝了不少酒,回到客栈迷迷糊糊便睡下了。朦胧之间,尚能听见外头街道上熙熙攘攘之声。慢慢的,焦城沉寂成一片宁静和安详。晞畄享受着这短暂的寻常人生活,不知是梦幻还是酒醉,浅睡中竟觉自己便是这焦城寻常之人,在凡俗的寻常之处,在日复一日中的寻常之夜,一次习以为常的寻常好眠。
对,苏珵也是这城中寻常人,是书院的同窗,又或是自小的玩伴,还有沐绒,沐绒……是自己的妹妹,是邻家的姑娘,又或是什么亲近之人。想着想着,在空荡的房间内,晞畄竟笑出声来。
夜入子时,偶尔传来一些乌鸟鸦声,闯入他的梦中,一只变作两只,两只化作四只,直至成群而至。晞畄忽感心头灼烧剧痛,一阵狂风肃起,乌鸟纷纷飞入晞畄体内,心痛快速向周身蔓延,大地塌陷,整个人坠入一片荆棘深渊,身体被剧烈的撕扯着。
直落千丈之时,一缕轻烟袭来,幻化作苏珵,又幻化作沐绒,最终又都消散不见。一刻钟后,晞畄仍躺在床上,平整的被子在挣扎中拧成纠结,枕头被汗浸透。晞畄没有醒来,乌鸟声不见了。
这怪疾,今夜来了,又走了。
每每这怪疾之痛在梦中袭来,晞畄都强抑着不愿起身,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昨夜饮酒不少,应是有些许帮助,只可惜了被打断好梦。卯时将近,这是晞畄惯常起床的时辰。
公主出嫁的仪式应是在宫内完成,晞畄推想,约莫还要一个时辰左右方能出发,这客栈位立内八环处,离太金城也算近,苏珵必是早早便往宫里去了,从今日起,护卫任务才算是正式开始。
洗漱后,晞畄下了客栈准备前往太金城南门汇合大队出发。一踏出客栈大门就迎来季春里格外耀眼的晨光,他左手抬至额头稍挡,逆光中的稍远方,似有一道身影,英姿中略带一分婀娜,与沐绒甚为相像。晞畄心想,莫不是自己昨夜大梦未醒,延续到白日里来了。可是定睛一看,确有一人向自己走来。
“晞畄!”
“啊?真的是沐绒。”晞畄自语嘟囔着,却遂笑开颜来。
“晞畄!哼哼!没想到吧。”沐绒有些得意,更难掩欢心。
“我还以为自己做梦呢!”晞畄的喜悦更是直上眉头。
“哼,你俩想把我抛下,想得美!做梦吧你就!”
“嘿嘿,对了你是如何而来的?”
“我昨日磨蹭了师父一日,才求得他替我向掌门申为此次任务的增补人员。”
“增补?”
“没错,令帖在此!而且是专门为护送你而来的。”
“那甚好!如此我路上也不用老是劳烦苏珵与我离队考究了。”沐绒如此机智,晞畄早该想到的。
“我如此以德报怨,你该如何谢我才是。”沐绒一副小得意的看着晞畄。
“此话怎讲,你我之间何来怨啊?”晞畄故作听不懂。
“你与苏珵将我独自留在山中,这怨还不够大吗!”
“哎呀,这是公务使然嘛,再说了,往常若你俩一共出去执行任务,我也未像你这般怨念呢。”
“我不管!反正是你们欠我的。”沐绒知道辩不过晞畄,却仍是不依不饶。
“好好好,总之……你能来,太好了。”见到沐绒,晞畄自然开心,他昨日还和苏珵一直在念叨着她。
“嘻嘻。苏珵呢?”
“一早去了太金城,此刻我们过去,公主出嫁仪式正好差不多结束。”
“那走吧。我听说这己国六公主生得极为俏丽,是个大美人呢!”两人离开客栈,往太金城南门走去。
“你听谁说的?我可从未与你描述过公主容貌。”
“若是没有一些花容之色,又怎得晞畄先生你频频教导呢?”沐绒一脸俏皮的看着晞畄。
“……净胡说,你看这满城桃花如何?”被沐绒这么一问,不知是由何而生的小心虚,晞畄赶紧转移话题。
“甚是美丽!若能移植些回静仙丘安放,想必极好!”
“这洒金碧桃,我昨日已寻得了些花种,回去便试试。”晞畄本就打算着要把洒金碧桃待会昆仑仙山,因为山上仙气萦绕,这原本只能在焦城才能存活的娇贵品种,说不定在昆仑仙山上也可绽放。
“太好了!如此一开来,明年静仙丘又要多一处美景了。”
两人一路言语这,忽而到来的沐绒,让晞畄对即将开始的旅程更加期待。心想待会苏珵见到沐绒,他定会被吓一跳。此时送嫁宫礼也行闭,两人到达之时,公主马车已出宫门,正候吉时来临起身出发。
王宫护亲队伍约莫两百余人,其中一百名为护亲卫兵,五十名为仪仗,其余则是随嫁的伺从。公主居坐于主马车中,位队伍中间。马车之后是伺从及嫁妆行李,队伍前后均由护亲卫兵领头封尾。公主的马车之前是一名护亲武将,照例,奉令帖额外护送的人,则同队行于主车两侧。
此行将沿官道,一路穿过滕国北上,直至儇国首城井丽,车马行队不比御剑,如若一切顺利也需两个多月方能抵达。己国、滕国、姞国、儇国交叠相邻,若是入滕国后改道向西北方向,经由姞国直入井丽,会更快一些,只是儇姞两国素有敌意,滕姞两国更是世仇,想借道姞国,自是不可能。
“苏珵!你看谁来了。”晞畄小跑到正在放空等待时辰的苏珵面前,迫不及待的要告诉他沐绒来了。
“沐绒!你怎在此!”
“哟!小师叔怎么也来了,我等沿途要保卫公主殿下,可无暇再护卫小师叔呢。”众人皆已上马,在南门城下候时,见到沐绒同晞畄同来,不免都有些意料之外的神情。沐绒白了谜倾一眼,并没有搭他的话。
“凡殊师兄,此乃令帖,特命我参与此番护送,以护晞畄先生沿途考究之周全,请师兄过目。”沐绒将令帖示予凡殊。
“沐绒师妹!你也来啦!太好了,我这就给你寻匹好马来!”碌远一见沐绒便高兴得下马来。
“嗯!即使如此,也好,那先生就全权交由你护卫了。”凡殊原本还担心,晞畄一路需沿途考察,若是抽调人马陪同,公主这边的安防难免会有所不足,这下问题倒解决了。
“碌远师叔,给我也换一匹呗,这马老是不听话乱转头。”
“换什么换,这马不听话与你甚配!师妹来了这一路就不会无趣了。”仲颖见谜倾话中有话,阴阳怪气,便出言小斥。若说这一行人中谜倾谁的话比较听得进去,恐怕也就是这位和他师父师出一人的仲颖了。
“各位师兄,一路上还望多关照了。”沐绒认真向三人作揖相敬。
“先生,您的马车也已备好,先生请先上车吧。”凡殊指了指他昨日提前备下的马车。
“多谢凡殊,我也骑马吧,车内不适考究,再说一个人也怪无聊的。”晞畄主要是不想让旁人觉得他过于麻烦,毕竟这次主要任务还是在送亲上,严格来说,他不过是搭了趟方便。
“即是如此,我去给你挑匹顺手些的马来。”说着,苏珵就往马队中走去。
“苏珵!怎么没见你给我挑马。”
“你不是有碌远师兄吗,他挑马的眼光比我好多了。”
“哼。”苏珵此言不假,却是让沐绒觉得他还是比较偏爱晞畄。
“各位,吉时将至,大家请上马,准备出发。”一个身着铠甲军人模样的男子转过身来和众人交谈。
“好!将军!这位是晞畄先生,这位是我师妹沐绒。这位是护亲武将棱傲(léng ào)将军!”凡殊向后来的两人介绍棱傲,众人相互寒暄后,便整装准备出发。
棱傲看起来有四十余岁,虽是凡俗武将,却是修真之人。凡俗之中,修真者不在少数,大多混迹于江湖门派,入仕从官者也是大有人在。凡殊位于主车左前方,棱傲于右前方。苏珵、晞畄、沐绒在主车左侧,碌远、仲颖、谜倾在右侧,吉时已到,队伍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