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殊引颈自刎,獒纶面露诧异。他原不认为这帮修道人,会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陌人交付性命,了不起就是任务失败罢了,也是常有之事。此刻,虽立场敌对,獒纶却不由得对凡殊心生敬意。
只是现在倒让他为难了,顿狸之仇既报,可公主的重要性却不比此仇来得轻。但自己一诺即出,又岂能反悔。也罢,獒纶心想,回笼中再向大哥请罪便是,任其责罚,即便要了自己的命,也无何怨言。
“解!”狱犬退出妖极返阴之态,将牙笼阵解开,安危已渡,云泱脸上却毫无悦色。她心中沉重,不远处苏珵跪坐在凡殊尸体前,云泱不由自责,此人虽非自己所杀却因她而死。想来这些年在宫中,亦有不少人因自己受累……旧悲新痛,莫不让人销志彷徨,她不知该前去宽慰苏珵,还是应向凡殊的遗体道谢悔忏,此刻她只能站在原地,默默留着泪,看着苏珵和凡殊。
昆仑派中,苏珵从未敬佩过谁,今日唯独凡殊,让他为之敬重。易地而处,若是自己,断是无法做到。但如果今日被持者是晞畄或是沐绒,他也定会像凡殊那样毫不犹豫以命换命……好在,此妖正如凡殊所说,极重信义。
獒纶未说一言抽身离去,苏珵则以道符将凡殊尸身收敛。而此时在丛林中观视已久的顽狐,见三哥獒纶离去,便知出手之时已到,提动妖气,快速从林中冲出,直奔云泱!
“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仲颖按兵不动,仍在看戏。
苏珵未及反应,一道银色身影快速略过眼前向着公主飞去,方才太过注意于凡殊和獒纶之战中,并未察觉周遭竟还有人埋伏。云泱虽看不清右侧窜出之人的面貌,却也知绝非善类。只是和此前被劫相比,倒是多了几分淡然,她甚至期盼眼前之人最好能给她一个痛快和了断。莫让她再拖累了谁,反正余生也无甚可盼,倒不如就此了结的好。
迟暮夕阳虽不刺眼,其光却也耀目,云泱双眼微闭,抬头轻叹,任命运随意处置自己。而几乎同一时间,云泱左侧又有一道白色身影快速飞入,身法有力,掀起阵阵晚风。
云泱睁眼再看,一个白衣少年竟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间仿佛冻结了一瞬,她清晰可见,少年面貌,俊秀凌厉,眼神坚定得令她无法抵抗。少年瞥了云泱一眼,便直闪前去,起手一剑挥向右侧而来的顽狐。
“星沉!”
回过神来的苏珵,起身疾速回防云泱身旁,凡殊师兄用生命换来的生机,她决不能让公主在自己手上再被劫走。顽狐见有不明身份者袭来,身法迅速劲道猛烈,招式之间不留余力,于是运足妖气,认真迎战。星沉一剑挥去,气沉山海,顽狐以掌御之,虽能承下,手却感到一阵酸麻,心中暗想,来者不善。而还未等顽狐出招,星沉早已左手起势,道术待发,十里瀚海破青山凶悍而出!
仍在林中未出手的仲颖,看出这来路不明少年所实战道法的名堂,暗自笑了两声,这越来越有趣的局面让他更有兴致了。顽狐见法术凶悍,又不及闪躲,瞬时凝神运气,全力抵御。
星沉咒罢,顽狐眼前竟莫名出现一处海面,汹涌气流猛然向自己袭来,说是海面范围却不大,但速度却极快,打到身上让人仿佛置身十里深海之底,身躯四肢、五脏六腑、七经八脉,被压迫得无法动弹,若不是提气防御,恐怕身躯已被压碎。
法术即成,顽狐被压制在原处,星沉转身后翻,迅速飞向云泱,苏珵正准备带公主离开,谁知星沉动作更快一步,一剑直取苏珵。苏珵提起关冲剑相抵,他并不知道这中途而出之人是敌是友,只知万不可再让公主陷入险境。
两剑相击,苏珵逊色五分,对关冲剑,苏珵并不知使用法门,而这陌路之客也并不恋战,一个晃身,便绕开苏珵,直奔公主。苏珵见状,自知无法运用关冲剑,便一边将关冲剑收纳隐去,一边唤出另一把宝剑。
“是仟兮长老的承影剑,想不到这么早就交到苏珵手中了,看来长老对这个弟子还真是格外看重。”仲颖一眼便认出此剑。
苏珵提气直追,星沉怕误伤公主,转身抵御,承影剑轻击一声,苏珵亦一晃而过!星沉不解,此人身法竟提升得如此之快,简直和自己一般速度,只是此时他无暇多想,立马回神与苏珵交手。
两人各展剑法,招招锐利又招招收敛,生怕剑气误伤了一旁的公主,刹那间已过数十招,两人心中都忧心那银色身影之人从法术中脱出后,反而将局势变得更加复杂,要带走公主就更加困难。而此时顽狐已从术中脱出,全身湿尽,面露狰狞,朝着两人正面袭来,手中多了一把长枪,一个横枪猛扫袭向缠斗中的两名少年。
只见两人双剑同时格挡顽狐长枪,三人瞬间枪声剑影厮杀做一团,苏珵虽修为偏弱一些,但好在此时身法与两人不相上下,尚可应付。星沉亦知若是单打独斗短时间绝难从此妖手中取胜,只能与这昆仑道人暂时联手攻击。顽狐攻速越加猛烈,虽是以一敌二,却丝毫不逊下风,看得一旁的云泱公主焦灼万般。顽狐见难以快速分出胜负,借一瞬空隙起手做势,妖法狐尾九身遂出!
瞬间,从顽狐身上跳出数道身影,袭向苏珵和星沉。局势立马翻转为八对二,两人被困其中,妖狐身法诡异一时难以突破。此时其本体迅速脱离战圈袭向落单的云泱,一把将她劫走,往西北方向窜去。两人见状心急,星沉首先出招脱困。
只见一个漩涡在星沉四周显现,漩涡高速转动并向四面八方扩散,水流急若兵刃,水旋斩杀出,顽狐分身不急闪躲,纷纷被击中消散。苏珵见状趁势提气跃起,快速朝西北方向追去,星沉紧随其后。
绿洲再一次恢复到战前平静,夜幕已临,星空明朗,繁星满布,仲颖从林中奔出,脑中盘想这白衣少年的来路,若是判断无误,方才所用之发硬是出自蓬莱派长老元禄门下。一个深谙蓬莱法术的少年怎会出现在此,何况此人气质非凡,与一般修道之人明显不同,武学修为更在那苏珵之上,若非有承影剑相助,苏珵根本无法与两人对招至此……带着这些疑问,仲颖往众人方向追去。
晞畄倒下后,约莫半个时辰意识才逐渐恢复。
“晞畄!你没事吧。”
“……我……啊……头好痛……”晞畄醒来,见漠瀚长沙已入夜里,硕大淡橙色明月低悬于空,月下站着一道银色身影,是疆痕。晞畄慢慢想起方才晕倒前的事。
“你突然晕过去,吓死我了。”沐绒着实担心,刚才发生的事情已超出她的认知。
“我也不知为何……只觉血气上涌,接着便眼前一黑……”
“你可曾习过真系法门?”疆痕转过身来问晞畄。
“没有……只不过小时候在昆仑派练过一年道家基本功。”
“方才我往你身上输送道气,而疆痕往你身上输送真气,本想化解我的道气,只见那妖竟突然被你振飞出去了。”
“怎会如此……”晞畄虽不是常年修道之人,但亦知凡人修行,必先在道、真两个方向上做出选择,修了道家之法,精、气、神和、三魂七魄便归道系,而真法亦然。
道、真两系从修行的原理上有着根本的差异,说是完全相反也不为过。因此若选修一脉,便此生与另一脉无缘。当真气入修道之人体内,则会融破道气,自己为何反而元气大增,实在令人费解……
“或许是你修道根基浅薄,对真气的排斥尚未到水火不容吧……”疆痕不明,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应是如此……只要人没事就好了。”虽然沐绒心中有些不安,却不知道该如何道出这不安。
“嗯……”
“你们走吧。”
“你要放我们走?”沐绒不知为何疆痕忽然“大发慈悲”。
“……”
“不走吗?”
“方才那两妖也不是你的对手,我看你这任务十有八九是要成的,现在中途放弃未免有些可惜。”疆痕知道,这丫头又想设套让自己跳,虽说两只犬妖修为尚浅,但敌人全部战力定不止于此。况且方才一役,自己已经暴露,他不想多增无畏的麻烦。
“你根基如此深厚,不如帮我们一起救出公主,你向日月社求取之物,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找到。”晞畄站起身来。
“呵,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能作甚。”
“……”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公主我们自己救!”沐绒听疆痕一再出言羞辱晞畄,心中对他早生不悦。
“小子,为何你当年放弃修道。”
“……我自幼患有怪疾,无法承受修道之力……”晞畄不愿在外面面前多谈自己的怪疾,倒不是因为见外,只是他一向不爱卖惨。
“或许上天注定你可修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