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犄犬危机一刻,一道身影飞入战局,一声巨响发出,沙石电火,融成一团,升空而去,照亮漠瀚长沙之夜。烟雾散去之后,耗尽最后一丝元气跪地的苏珵,逐渐迷离的双眼看见了赤、黄两条身影。
雷破被赶到战场的祁鬣所接,此时法阵业已散去,道法耗尽,犄犬却安然而立,倒在另一旁的是星沉。百里瀚海破苍穹,并非他现在的修为所能驾驭,超限而为,此时的他已然休克。而最终,长沙吹风,苏珵也应声而倒。
“大哥,可知方才有多凶险,定又是玩心大起失了分寸,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后果不堪!”祁鬣与疆痕一战妖气尚未恢复,硬接苏珵一招雷破着实吃力。
“……疏忽大意不假,但此二人也确有能耐!就算你不出手,就凭这些伎俩也不可能杀得了我。哈哈哈!”
“大哥!鬃锐和丘貉……被杀了!”
“什么!怎么回事!”犄犬脸色突变。
“我与老六回笼路上遇一昆仑道人,据他所言,鬃锐和丘貉是被其所杀!此人已被我们擒回。”祁鬣与豺圳回牙窟圆笼时遇上了落单的谜倾,谜倾逞能竟言鬃锐和丘貉是被他所杀,于是被两兄弟制服后带回。
“可恶!可恶!这帮昆仑恶道,先是杀了顿狸,后又将天狼囚禁!着实欺我犬族无人!”犄犬盛怒难下妖气游走气势迫人,祁鬣已经很久未见犄犬此般妖气暴走之态。
“……三哥呢?不是由他负责劫走公主先行回去,大哥怎会在此?”
“我外出返回笼中见老三久久未归,担心其中有变便出来寻找,不想却让我遇上了。”
“嗯!前面地上的女子便是公主?”祁鬣走到摊到在地的云泱面前。
“正是!将这三人一并带回。”
“是。”
牙窟圆笼,是漠瀚长沙中一处自然形成的圆弧形戈壁群,外壁卷曲高崇十余丈,宛如一个硕大的牢笼,笼内则散落各种残垣断壁,更有尖锐石笋错乱分布,犄犬一行来到此处便名以牙窟圆笼,占作据点。已入子夜,众犬妖悉数回到笼中,围聚高台而谈。
而从五风坡赶往牙窟圆笼准备伺机而动的晞畄、沐绒、碌远三人,不料与回笼的獒纶相撞,虽说妖极返阴后的獒纶虚弱,但拿下沐绒和碌远仍是轻而易举的,三人亦被带回笼中。
众人皆被封住经脉不得动弹,动手诛杀鬃锐、丘貉二妖的谜倾被豺圳以犬牙钉住四肢高挂在桅杆之上,遭受过豺圳一番毒打折磨后,全身上下满是血痕伤口,已然晕死过去。
“万不该让老七和老八执行任务!”犄犬深叹一口气。
“大哥……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无用。”祁鬣本忧疆痕会一同来袭,但现在看来对方已经离去,便也没提此人。
“三弟!你怎可如此意气行事!”犄犬转问獒纶放走人质一事。
“……大哥,我……”
“三哥也是为顿狸之仇,再说任谁也未能想到那昆仑门人竟有如此胆魄,竟真敢以命换命。”顽狐出言为獒纶说话,却不提此事他全程在旁。
“好在四哥及时出现,不然这趟就无功而返了。”豺圳说道。
“我引人急往笼中方向,只是这二人追来,以一敌二失了先手……”顽狐言辞含糊,隐去将公主与神寝之女偷梁换柱之事,但此番犄犬意外将公主和另外两人抓回笼中,却是他所不料。
原本他已设好陷阱,等待三人自投罗网。这三人现在还昏迷未醒,若待会言辞相对,自己的行踪出入难免暴露。姬国王子失血过多,应还是一时难以醒来,关键就在昆仑小道和己国公主身上。
“此二人确有些本事,连我都差点着了他们的道,此事怪不得你。”
“好在被大哥遇上,只是……二哥还未救回,咱们又失两名兄弟!实在……”与疆痕一战自己也差点就死在疆痕之手,不免让豺圳开始怀疑当初是否该离开犬族。
“大哥,鬃锐和丘貉之仇,不能就此作罢。”高台之下,苏珵、晞畄、沐绒、星沉、云泱、碌远相依而坐。顽狐察觉到众人皆慢慢醒来,心生一计。
“但二哥还是要救啊,此时若是一气之下杀人泄恨,恐怕我们费心谋划将前功尽弃。”祁鬣说。
“老五你先别急,四弟,你是否已有良策。”獒纶一向信任顽狐,知他绝不是意气用事之人。
“嗯,弟有一法,但凭大哥定夺。”
“你且说来。”
顽狐说出计策,众妖一呼而应,自高台而下,来到苏珵等人面前。晞畄、沐绒、碌远三人陆续醒来。祁鬣一人一脚,将其余三人也踹醒。
“各位切莫动气,万事有商量!”晞畄见五妖中,正有与之交手的祁鬣和豺圳两妖。
“哼!该死的书生,我还没与你算账!”豺圳仍嫉恨晞畄的莫名一掌,到现在他都没弄明白。
“呵,输不起吗?丢人!”沐绒一声嘲讽。
“你说什么!”
“沐绒……”晞畄对沐绒摇了摇头,示意她眼下情势不妙,不要激怒对方。
“老六!退下。”犄犬出言中止了这场口舌之争,豺圳愤愤走开。
“……公主……”仍在迷离中的苏珵,叫喊着公主。
“苏珵,你没事吧!”沐绒关切的问。
“你们……这是何处?”
“牙窟圆笼。”獒纶说。
星沉和公主也陆续醒来,顽狐见状,生怕众人多言,一把将公主拉了起来。
“放开你的手!”星沉一声呵斥!晞畄、沐绒和碌远三人齐齐向星沉望去,苏珵还未及向众人解释这个白衣少年身份,但晞畄和沐绒心中隐约已有察觉,只是一时还难以置信。
“星沉!”云泱花容失色,原本求死的欲望在星沉出现手已然消失。
“呵呵,公主安危全看你们配不配和。”顽狐诡笑道。
“要谈条件?可以,先帮我们解了身上妖法。”碌远说。
“看来刚才那掌还未将你打醒,就算让你们行动自由,这你们那点三脚猫功夫也逃不出这牙窟圆笼。”獒纶不屑的看了碌远一眼,他不明白这个小道哪里来的自信和他们谈条件。
“……”碌远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天真,他清楚光是獒纶,就算所有人未负伤一起上也顶多落个平手,更别提还有犄犬,所有人全然已是案上鱼肉,刚醒来的他着实误判了形势。
“我可以放你们其中一人回昆仑山报信,我二哥天狼被你们昆仑派囚禁数十年,两天之内带我二哥来此换人,否则,就来替公主收尸吧!”顽狐一方面先提了众兄弟最关心之事,另一方面打着自己的算盘。
“……原来各位如此兴师动众是为救同伴啊,此事我相信昆仑派自知轻重。既是如此,我们也无需再动干戈,由小师妹沐绒前往通报,相信不日就会有各位想要的结果。”晞畄心想,果然犬妖不会无缘无故掳劫一国公主,既然有所求,那事情便可以转圜,这众人之中,他自然希望沐绒能先得安全。
“你倒是挺会怜香惜玉。”豺圳轻蔑一笑。
“呵,那多不好玩,此处有六支签,五黑一白,抽中白签者便可离开。”顽狐将签依次拿到众人跟前,众人一人一签,顽狐手中剩余一签则是留给被吊起还在昏迷的谜倾。
“我们既已有人选,何必如此麻烦!”碌远自然也喜欢沐绒先走。
“……”苏珵拿着签,寻思着更该让身无修行的晞畄离开才是。
“无妨,抽就抽。”沐绒说。
“哦,是黑签。”顽狐将手中黑签翻出示予众人,随后便税收掷出钉在谜倾所在的桅杆上。
“黑。”星沉快速翻签,于他而言,云泱还在对方手上,他哪都不回去。
“黑。”苏珵抽中黑签。
“黑签。”晞畄抽中黑签。
“我也是黑签。”沐绒亦然。
“……这……”碌远着实料想不到这结局,有些难堪的看着众人。
“师兄,你快去吧。”沐绒知道碌远好意,虽说白签未能将苏珵或晞畄一人送出,但自己抽中黑签,三人尚能待在一起,对沐绒而言也算安心,好在她早已经施法求救。
“碌远,莫再挂念,快去吧。”晞畄推断,众人留在此处应也无安全之虞。
“请三哥送这位道长出去。”顽狐见众人磨蹭担心多言生变。
獒纶解开碌远经脉带其出笼。碌远暗忖虽说已经明了对方劫人目的,是要以人换人,应是不会再对他们动手,但是谜倾诛杀二妖,只怕对方未能如此善罢甘休……多思无益,碌远即刻御剑往昆仑山去。
“接下来,就是第二轮了。”
“阁下何意?”晞畄隐约猜到顽狐是何意。
“你们杀我七弟鬃锐,八弟丘貉,这笔账还是要算的。”顽狐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心惊。
“阁下,两军对垒,难免有所损伤,若要以此发难,莫是说不过去!”晞畄说。晞畄心想,如果抽签要以两命偿两命,那两轮下来,必有两人要为犬妖赔命。他,苏珵,沐绒,三人至少其中一人被抽中的可能性极大!
“我师兄凡殊也在此战中丧命,又该如何说!”苏珵还未及知晓此事,但看被高挂而起昏迷的谜倾,大致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凡殊他……”晞畄一听凡殊被杀,更觉双方实力悬殊。
星沉见众人相争未发一言,眼下算已保得云泱安危,他心里正盘算的是如何在云泱被释之后将她带走。
“……竟连凡殊师兄也……”沐绒面露伤感。
“那就算抵一命,还有一命!”獒纶出言,私仇已了,他对凡殊心怀敬佩,众犬妖见他言辞认真,便也没有相驳。
“……这……啊!啊!”晞畄忽然掩头作痛。
“晞畄!”苏珵和云泱知道,这是晞畄的怪疾来袭。
“先生!”
“……”只有星沉不知发生何事。
“玩什么把戏!”豺圳心想这书生狡诈他已领教过,这定又是藏着什么祸心在装腔作势。只见晞畄抱头倒地,顷刻汗流浃背,连连发出撕心裂肺之声,看起来又并非佯装,众妖被眼前情景弄得莫名。
自从晞畄开始使用六面绝声阵独自应对怪症后,数年来苏珵和沐绒都未再看过晞畄发作之状。今日再见,此症已比数年前要严重数倍,尽管晞畄努力抑制,但穿心碎骨般的剧痛,仍是让他难忍痛楚大声嚎叫。
沐绒心涌一阵痛楚,一把将晞畄抱头入怀,已是双颊如雨泪流满面。
“晞畄!”苏珵虽是心急,却也无计可施。
“我们都已落入你等手上,何不等他恢复平静再议。”星沉出言,他得看出此痛并非佯装的应敌之策,只是不知这个书卷儒雅的少年为何会突然如此。
“呵,我看没这必要。”顽狐两眼凝神,双瞳中透满冷漠和凶悍之光,虽并不知这少年突如而来的剧痛是何原因,但这一顿骚乱正是天赐良机,断不能让众人有机会和犄犬平心相谈。
“人是他所杀!要赔命理应杀人者偿命,与我们无关!”沐绒边哭便说,嚎啕大叫的晞畄已经让她失了方寸。
“……沐绒……切……勿……胡言……”在迷离之间,晞畄仍拼命挤出一丝意识。
“……晞畄,你别说话了。呜……”
“大哥,如此说来也有道理。”獒纶再次开口,为众人“求情”。
“老三,就交由四弟处理吧。”
“虽是如此,但尔等一派同体,何人动手又有何异。”顽狐说。
“你!”沐绒悲怒交加,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顽狐。
苏珵尝试运气突破经脉封锁,何奈元气尚未恢复,又身受重伤,而此时顽狐已经重新拿出五支签来到众人面前。众人皆拒绝抽取,顽狐起身背过去,轻轻一挥,五只签应声插入各人面前。
“劳烦云泱公主,将签拔出,否则,所有人,人头落地!”顽狐放下云泱。
“这!”
“云泱,拔吧。”星沉知拖延无益。
云泱首先来到星沉面前,先是看了看星沉由肩上的伤口,再看了看他满面尘灰的脸,王袍加身潇潇,白衣少年飘飘,何等意气风发,如今竟为自己落为阶下囚。云泱情愫复杂,却又不敢拔出眼前之签,星沉看云泱下不了手,而一旁众妖更是虎视眈眈,便自己将签拔了出来,是白签。
“!”云泱心惊,身体随之开始颤抖,跪倒在星沉面前,她不敢相信眼前的结果,好不容易重逢,竟马上就是天人两隔,若不是为了她,星沉也不至沦落至此,甚至命丧他乡,云泱心中懊悔至极,为何当初没有复信星沉,为何不告诉他一切,让他设法带自己远走高飞……眼下一切都来不及了!云泱紧紧抱住星沉哭了起来。
“云泱……”这样的结果不能说有多意外,星沉不怨任何人,只怨他没能早点采取行动,让云泱多受这么多苦。
“放心吧,这轮是四白一黑,哈哈哈。”顽狐见两人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着实为自己的故作疑云得意。
“……”云泱暂松一口气,抱紧星沉不松手,而此时却换成沐绒心中焦灼难当。苏珵一手伸向面前竹签,沐绒却出手按下。
“先看他的!”沐绒看着不远处的谜倾说道。
“白色。”顽狐走向谜倾,取出插入桅杆木中的第二根竹签,将签慢慢翻向众人。
“哈哈哈哈,四哥,真是太好玩了!小妞,你的经脉被我大哥所封,任你有再厉害的阵法,此时也无计可施了!你们三人中,必有一人要死!”祁鬣大笑了起来。
月近午夜,凉风轻啸,笼中五妖六人,或兴奋或冷漠,或悲伤或恐惧,或紧张或焦虑,等待着最后三支签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