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暮的夕阳照不透幻幽谷内树丛叶影,密密麻麻散落一地,倦鸟扑腾着归巢的翅膀,在幻幽谷外,何处又能是安巢之地。此处傍晚倒是多了几分安详和惬意,苏珵端坐在谷外的巨石上,等着旁边这个刚逃出苦海,又马上要面临厄运的女子醒来。
距扶琛死去,已过了两个时辰。
“你……这是哪?”皖香清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阻止她自尽的男子,刚才一阵晕厥仿佛已让她随扶琛而去,谁知现在醒来又回到这无力的现实中。
“你醒了。”
“扶琛……”皖香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事已至此,姑娘……还是保重自己吧。”
“你是不是要带我会岭南……不如你就一剑将我杀了吧,免得我再回去受罪。”
“如若不回去,你又有何去处。”苏珵认真的问。
“……扶琛原本要带我前往一个叫姑花海的地方隐居,他说那里开满了全世界最美的花,特别是有他最爱的铃兰花,他还要教我修行……待我有成,便入夔国定居,而今……”
“你岭南家中父母可还在?”
“我娘早已去世,这趟亲事是父亲和后娘安排的。后娘之后又有一子,家人对我并不关心,我时常回家向他们诉说婆家遭遇。然而,他们只做我是胡言乱语罢了……”说到这,皖香的脸上,悲恸的神情中竟露出一丝冷笑。
“既是如此,不如找个没人相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大仙的意思是,愿意放了我吗?”
“扶琛临死前我既已答应他将你妥善安置,自会给他一个交代。”
“可是……你不必带我回去复命吗?”
“去还是要去的。你说的姑花海应该在縢、姞两国交界处的一个小镇,你且先随我回岭南,我在你家庭院角落设置一法阵,再在姑花海设置一法阵,你便可通过家中法阵瞬间到达姑花海,你可愿意?”
“竟有如此神奇之法!谢谢大仙,谢谢大仙!”皖香急忙向苏珵连连叩首,整个人仿若重生,想着虽生无法和扶琛一起,但若余生能老死在他所说的梦之乡,也算相守了一场情分。
苏珵将人扶起,他所言时空法阵,是一种极为罕见,难度也极高的阵法。在各大修仙门派中,都设有备阵、法、式三大长老职位,而真正像注重法、式一样注重阵的门派并不多。昆仑山的阵法研究向来一枝独秀,甚至可以和法、式不相伯仲。很大原因是得益于现任昆仑派阵法长老的傅饶,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阵法奇才,然而可能是将时间都花在了阵法的研究上,目前还未列仙籍,身为三大长老未列仙籍,这修仙门派中是仅有的。
不过在昆仑山,却没人敢瞧不上傅饶长老,今日众人所用的七阶定妖阵便是出自他之手。而苏珵所说的时空阵法,则是出自傅饶门下最有天赋的弟子沐蓉。此阵名唤须臾阵,只需一须臾,便可传送一人到达另一个地方。发动如此高级的阵法,需要耗费大量的气,然而沐蓉竟有办法将这复杂的阵法写入道符之中,并且预先埋入发动阵法所需要的气。
她的能耐到了这种程度,是连傅饶长老也并未知晓的,沐蓉常说“能者不显”,作为发小的苏珵自然理解她的心性和用意。此阵本是沐蓉给他防身之用,如果用来救一个陌不相识的女子……苏珵细想,若是知道原委后,她定是不会生气的吧。
“走吧,天色已完,我们御剑回城,你闭上眼睛,莫要多想,抓住我的手臂即可。”
“好。”
到达岭南北城外已近戌时,两人下剑徒行,就在离城门二里地左右,一群蒙面人从周遭的灌木丛中冒了出来,团团将苏珵和皖香围住。
“交出这个女人,否则对你不客气!”来者头目语气凶恶。皖香吓得躲到了苏珵身后,面对蒙面人的威胁苏珵并不为所动。
“求财,还是劫色?”苏珵冷淡的问。
“我们要的是命,你速速离开,否则就一起死!”
“……”苏珵被对方这莫名的自信说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嘴。
“哼,我等只是一介凡人,当然斗不过你这昆仑山的大仙,但是你若敢伤害我们,我们就告上仙机盟,说你仗着会法术伤害凡人。”蒙面人所说不假,凡加入仙机盟中的修仙门派,是不可向寻常百姓出手的。即便是盗匪一类,也不可伤及,如经查实,轻则禁闭,重可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此举是为了避免修道之人过多干预凡尘之事,毕竟凡尘自有凡尘的法度和规章,如果每个修道之人都出来行侠仗义,代替诸国官府衙役杀伐决断,那这天下就乱套了。
一群蒙面人夜里出来寻杀一名女子,还知道苏珵是从昆仑山来,苏珵推测定是那梧竖所派。梧竖打的算盘是,如若他们等救了皖香,这盗取月明珠之事恐将败露,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但以为一句修道中人不问凡尘就能从苏珵手中杀了皖香,未必想得太过天真。几名蒙面人,也不过是有些武艺的凡夫俗子,定不会是梧竖委托日因社这种专业组织而来的,可能是赌债欠到请不起了吧,只能找些地痞流氓来胡搅蛮缠罢了。苏珵知道,这梧竖断是不想让皖香活着回家了。
“哼!不说话就是识相了,识相点话快滚!”
苏珵虚晃一招,唤出强烈狂风,风卷着郊外尘沙,一时间众人在风沙中迷失视线,也带着皖香快速离开现场。
岭南的大街小巷灯火通明,热闹的景象更比白日,苏珵心想刚才路过柏元所说的酒店还未关门,令帖签完之后,应该还能赶得上买几瓶辉液。所谓酒店,便是专门贩卖酒的店家。
“看来这月明珠确实是梧竖所偷,他已经等不及要杀你灭口了。”
“那可怎么是好?”皖香自是心惊的,与其回去被梧竖虐杀之死,她倒不如和扶琛一同埋在葬花亭中。
“不必担心。你只需记住,明早卯时方可通过法阵,知道了吗?”在送达皖香后,苏珵还需连夜赶往姑花海设阵。
“好,大不了今晚我再熬一熬。但是如果他们发现法阵了怎么办?会不会循着法阵前来抓我。”
“此阵传送一人后会自行关闭消失,你可安心。”
两人进了府门,听家丁叫唤少奶奶回来了,柏元急忙出来,梧竖也连忙跟出。只是,梧竖的脸色并不好看。
“皖香,你可安好!这些天可把爹急坏了!”
“是……我没事,害爹担心了。”
“夫……夫人……你总算回来了,快!与我回房,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见灭口未成,梧竖此时急于先困锁住皖香再寻杀机,然而他并不知如意月明珠之事早已败露。
“谢谢大仙,谢谢大仙!”柏元连忙向苏珵道谢。
“人已带到,请在令帖上签字。”
“好,好,不知那月明珠?”
“月明珠已有线索,请先签下令帖。”虽然苏珵有心要救皖香,但他也不能让人物失败。
“好!”柏元签完令帖后,这次的任务才算完结。
“据我等盘问,那妖精说是令郎盗了那月明珠去抵了赌债。现在应该还在赌坊中押着,或者在什么债主身上,您尽可派人去赎回。”
“什么!是你!你这逆子!”一听这话,柏元气到全身发抖,不仅为月明珠被儿子变卖,更气如此有辱家门之事,还得让外人告知。
“我没有啊爹!一定是这个贱女人和那妖精勾结,诬陷我的!说不定就是被她偷的!”见父亲暴怒,梧竖也顾不上皖香了,连忙往后撤了几步。
“大仙在此,还容你抵赖,来人!去赌坊找人确认一下。”
“是!是!”家丁连忙出门往赌坊去。
“在下告辞。”别后,苏珵便走出庭院了,柏元也无心相送,正对着梧竖又打又骂。皖香跑出来,连声道谢,苏珵这几句话,恐怕梧竖今夜是无法找她麻烦了。苏珵暗示她,阵法设在庭院花圃之后。
“谢谢恩公,敢问恩公尊名……”
“……明日之后,全部忘掉吧,记得去找一株漂亮的铃兰。”说罢,转身,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