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里不间雁难飞,一瑶池幻化两昆仑”,说的正是浩瀚绵延,横跨己、縢两国的昆仑山脉,它曾滋养了东西昆仑两派,东昆仑以道修行,西昆仑以真修行。自古以来修道、修真两系纷争不断,在昆仑山是如此,在这东界神洲上,处处亦无大异。后来,修道一脉被独尊正统,而修真一系日渐式微,更是到了退山还俗的境地。如今的昆仑山已经没有东西两派,只有身为东界神洲四大修道门派的昆仑派,其威名鼎盛,更胜两派共存之时。
在瑶池上空,修道者历经数辈,在浮于山脉之巅百丈之上的昆仑仙山,建立了昆仑派。正立于瑶池之上的是昆仑仙山主山,玉虚宫、奉仙庭、阵阁、法阁、式阁、聚神堂、凝气堂、精炼堂、居室等门派主体都位于此。
左侧由多座悬空小岛组成,分布有昆仑派的兵库、经库、符库、丹库、令房等,再往最左有一座高塔名曰安灵塔,凡有昆仑子弟为降妖卫道牺牲者,皆供于此塔。
主山的右侧是高悬的演武坪,横纵各有三十六丈,乃日常修行、练功、比试之所。演武坪再往右,则是静仙丘,此处幽静仙逸,山水布置巧夺天工,绿林名卉借着昆仑仙气四季不凋,宛如世外桃源。仙机盟的另一个独立机构尚聆院昆仑分院便安立在此,道人及以上籍别的高阶门派子弟居室也在这静仙丘中。
主山之后高耸而立的是轩辕台,台上供奉有上古神剑轩辕剑,此乃昆仑派镇派之宝,轩辕台由历代掌门以强大仙法布阵加持,不要说外人,连一般门人都无法靠近,而那解阵法咒也仅继任掌门持有。轩辕台后下方是后山囚室归流狱,是专门禁锢妖物之所,当然,一些叛教门徒和对昆仑派有所图害者,也被囚在此。归流狱再往后则是后山禁地,未执掌门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未免这次任务同行的几位同门起疑,苏珵连夜御剑赶往姑花海设阵,又马不停蹄的飞回昆仑山,这往返奔波千余里,到达山门口已是次日未时。去令房交完令帖后,虽是一身疲乏,却直奔静仙丘去。刚踏出令房不远,就听见不远处峒叡的叫唤声。
“师叔!你回来啦!”峒叡平常就是个活跳之人,性子据说跟他师父年轻时差不了多少。
“嗯。”
“如何?你带那女子回到事主家后事情怎样发展?”
“既然令帖带回,就说明任务已了。”苏珵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淡淡的回答着这个好奇的师侄。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那月明珠是否真是梧竖所偷?”
“我怎知。”
“师叔昨日明明还信誓旦旦的说,定是那梧竖所为呢?”
“我何曾信誓旦旦?”
“是是是,不是信誓旦旦,是冷冷默默的说了。”虽说峒叡知道这位和自己年近的小师叔性冷寡言,却知道他是经得起亲近之人玩笑的。自然,他认为自己和师父盈尽,都该是苏珵的亲近之人。
“你敢拿师叔逗趣,不怕我替你师父管教你吗?”
“嘿嘿,师叔瞧你说的,咱们还是同龄呢,你下得去手啊!对了,我师父说见到你就请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
“师叔你走慢点,等等我,走这么快。是急着去找沐绒(mù róng)小师叔吗?”峒叡这言语间,脸上还咧着一股意味深长的笑意,苏珵停下来,左手搭在峒叡肩上。
“你是否真想知那皖香结局?”苏珵忽然停下脚步。
“当然!师叔快说!”
“只要你一刻间能爬上来,我便告诉你。”
“什么?爬上哪?”没等峒叡反应过来,苏珵一把抓住其后背,在左侧山群浮台之间挑了个间隙,便将峒叡扔了下去。峒叡被这突如其来的遭遇,惊得大喊救命。只听峒叡的叫声越来越远,苏珵继续往静仙丘而去。
尚聆院在仙机盟各会员门派中均有设立,规模大小各有不同,主要考究上古通今诸国历史、文化、人文的起源、发展和变迁,其中也包括人、妖、仙、兽等各族的考究。昆仑派的尚聆院在众分院中,算是比较大的,掌院一般由仙机盟委派,在各分院中流转,以求各地考究得以交融、周全、详尽。
虽都设在各门派中,但事务上并无交叉,院中也都不是什么道行高深的修行之人,最多会些防身之法罢了。事实上,每年上各门派求道修行者数不胜数,而其中大部分是天赋平庸者,或者说无甚资质者,这有一部分就会转投尚聆院下,算是谋一份差事。
尚聆院的工作除了考究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开堂授课。教这山门之中的修行人各国人文历史,此外,在民间也和各地书院有所通联,协助育教地方,甚至对王孙贵族还会有专门的史政课程。基本上,任职尚聆院的,年轻人都是入门学徒,上年纪的多是授课先生。
唯有晞畄(xī liú)不同,八岁便泡在这尚聆院的书海经山里滋养着,凭借着与生俱来过目不忘的天分,不说贯通宇内,也算博览古今了。掌院就常在众人面前夸耀,晞畄之聪、智、慧,乃百年难得之才。
十三岁那年,晞畄开始任教,年纪之轻在尚聆院史上未曾有过,不论是考究、研习、授业之能,都极为突出,院中上下无人不服。十六岁那年由掌院推荐,每半年入己国宫廷授十余日课,给王尊贵族子弟们开讲“十五国政军文史”和“古今博物通传”。
尚聆院素来庄严,需步行而入,上三百六十六节台阶,苏珵若是未下山,每日要来回走上好几趟。虽然连夜奔袭有些疲惫,但他还是等不及要把这岭十八年、二十一年、三十年辉液给晞畄带过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同年入的昆仑山,只不过后来一人求道,一人研书,各有修行。这院中几乎所有人都认得苏珵。
“苏珵啊,来找先生吗?”苏珵迈了百来阶尚,就碰上要外出的尚聆院的教员治远。
“是,他在哪?”
“在三楼乙室,我刚看见沐绒姑娘也在呢。”
“好,多谢。”
在外人看来,虽然皆在昆仑仙山界内,但仿佛苏珵是拜在了尚聆院门下似的,来得极是勤快。从踏上这院内的第一节台阶开始,他整个人从心底里就轻盈了不少。听到沐绒也在,脚步就更加紧了些,虽说须臾阵之事还未曾想好如何与她说明,但想到这时两人都在,苏珵内心就不由得高兴起来。轻步来到乙室窗前,既知沐绒也在,不使点功夫,很容易被她察觉。
里面一男一女依窗而站,正对着一张纸念叨个不停,想必是某个年代的咒文吧,沐绒研究阵法之时,若碰到需考文查史之处必会来找晞畄探究。当然,多数时候是来闲话而已。
晞畄着一身尚聆院标志性的水葱色教服,内挂白衬,一头灰色的短发,眼睛特别大,比较特别是左眼的红色眼珠,儿时夜里,总感觉屋内有红光闪烁,因为晞畄睡觉常不闭眼,月光映衬之下,犹如黑夜之中发亮的红宝石,虽然不闭眼,但确实是睡着的。晞畄的右眼眼珠是寻常黑色,但自小就失明,他那男儿身皮囊肤质犹似霜雪,连沐绒都时常羡慕。气质上比苏珵阳光不少,个头又比其稍矮一寸,年龄也小一岁。虽说年小,却比苏珵谙世道解人情得多,一方面是性格所致,另一方面全赖于他在尚聆院内海量的阅读。
沐绒挨着晞畄站着,侧脸细眉稍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玲珑目,樱红唇,白玉齿,落落大方又不逊神女之气,刘海如帘向两侧分开,露出明澈若清云之天庭,隐在秀发之中的暗色发髻让一瀑黑发自然倾泄而下。发髻上带着雀银文链,这是苏珵两年前从一所降之妖身上收得,给了沐绒后,她便成天佩戴着。
穿着一身绀青贴身轻裙长服,将窈窕之身雕刻无余,精白内衬直出两臂,臂腕处还绑着出行的绀青护腕,藏青色腰带在后腰结了一个好看的小蝴蝶长摆,一副女侠英姿。苏珵望着有些入神,这两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发小,此时都已长成如此美好的人儿了,两人身高有三寸之差,在旁人看来,应是极为般配的吧。
想到此,苏珵又不自觉的轻叹了一口气……看了许久后,苏珵从袋子中拿出一瓶岭十八年辉液,轻轻打开瓶塞,让自己不敢再多想的思绪,化作这酒香味肆意蔓延,散向这空气中。
“苏珵!”晞畄闻见酒香味,立马朝苏珵方向看过来。
“苏珵!你回来啦?晞畄你怎知道是他?我都没察觉。”
“除了他谁还会给我带酒。”
晞畄好酒,却并非烂饮买醉之人,只是他自小患有怪疾,每到夜里便全身剧痛难耐。发作时,剧痛从脑袋开始延向心脏,直至蔓延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个部位、脏器疼痛的层次又各有不同,随着年龄的增长,疼痛的层次也越多,时间也越长。从五六岁时每次发作一弹指左右,到现如今,竟长达一刻钟。一次偶然饮酒之后,竟觉这酒可令痛楚有些许缓解,可多要亏了这迷人醉的酒了。
而天下酒类繁多,晞畄却独好辉液。一是这辉液度数高,缓痛效果稍强,二是晞畄习惯叫辉液作液态阳光,让自己每次在深夜里独自痛苦之时,还能感到几缕暖阳。儿时苏珵和沐绒总是陪着晞畄熬过每天怪症来袭,只是后来晞畄说,既相伴无益,又何须苦及三人,不如独自承受去了,更舒心一些。
三来这酒也确得其心,与不同层次的痛楚相比,不同层次的花香、果香、麦香等更值得人探索究竟。久了,也不当这辉液是可略缓疼痛的药了,是真的爱上这酒。
故而苏珵每回外出执行令帖,定要为其搜寻当地的辉液,晞畄说,不同产地的辉液,层次,口感,香氛都不一样,喝了各地来的酒,仿佛自己也去过了这些地方似的。苏珵和沐绒也爱陪着他喝一些,久而久之,倒也都喜欢上了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