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顾的屋子离藏着刺客的院子太近,即便在屋内,卓慕歌都能听到时大时小的惨叫声,还有刀剑相击的刺耳声。
她收回怔望窗纸血迹的目光,将染了多余墨痕的纸扔掉,落笔再写。
但不知是不是屋外的惨叫声太过扰人心神,卓慕歌执笔良久,都未曾写出一字。
这般大动静,秦顾自也听到了,他轻轻咳嗽了几下,勉强扶着床坐起,发出无奈叹息。
“看来他们还是被发现了。”秦顾说道。
卓慕歌眼睑一抬,眼神随着他一句话而凝固了一瞬。
她立时放下笔,复杂回头望向他,若有所思问道:“秦公子认识他们?”
依他那话中意,他是知道屋外那些刺客的身份?可他又是如何知道的?他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卓慕歌多想起来,瞳孔内流转着猜忌多疑。
秦顾温润一笑,语气虚弱地缓缓解释,“毕竟住的近,有些本不该听到的,偶然也能听到过。”
他的解释过于含糊,卓慕歌仍有不解,他具体听到了什么?听到了这些人密谋刺杀江逸寒之事?
没等她问出口,秦顾接下来的话语已经回答了她。
“姑娘可知道他们为何愿意替夜王杀人?”
秦顾注视着窗纸上的血痕,及摇曳刀光剑影,嘴边挂着宛若春风般温暖的浅笑,但却让人难以猜透他笑的含意。
“不知,不过看来秦公子知道。”卓慕歌说道,意在问他。
秦顾也不遮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馆主与我说过,他们曾是长安到南都旧官路一带的悍匪。”
说着,语气微顿,后隐隐叹息了一声。
“但不知何故,几月前护堤大军忽然将他们的营寨摧毁,将他们的家人亲者也都生擒关押了起来,他们愿为夜王效力,想来是为了从夜王手中救回亲者。”
卓慕歌了然,原来是为了救人,怪不得会不惜自身可能被波及的代价,要助夜王加害江逸寒。
不过……旧官路的悍匪?那不是她与江逸寒来南都时走的那条路吗?
流光丽眸微暗,卓慕歌想起了那试图对江逸寒下手的黑店老板娘,江逸寒也说过她还有其他的同伴。
莫不是那女子就是悍匪中的一员,同伴就是这些刺客?
得知刺客是悍匪后,卓慕歌异样不忍的反应彻底消散。
她以为他们是被夜王利用的起义难民,故而眼见江逸寒杀人,还以为杀了无辜之人。
“悍匪……”她淡笑起来,神情有所放松,握着笔的手亦是松了松,她摇头低喃着,“被江逸寒所剿,也算是报轮回报应。”
对于悍匪,她难以同情可怜,概因曾见过悍匪的心狠手辣程度。
她这话让秦顾诧异一瞬,似不解于她的反应,同时也奇怪起来,她所忧心的不过是善恶无辜吗?
没再与秦顾多言,她极快记好了病况,待屋外惨叫声从大到小,彻底消失后,她便欲离去。
将走时,听到秦顾无力艰难的咳嗽声响起,神情一顿,她回头与秦顾说道。
“疟疾会使人乏力忽而高热忽而极寒,你如今病地越来越重,你最好让红衣馆馆主找个人照顾。”
过个几日,他会病地连起身都难,若无人照顾,只怕不是病死在,而是饿死在床上。
且铁骑将卫入城,江逸寒有了人力,定然会大革南都困情,这无人看守的病坊,兴许明日便会被抓进许多得了瘟疫的人,然后严防把守起来。
秦顾温柔笑笑,虚弱道:“好,多谢姑娘提醒。”
见他听进去了,卓慕歌淡笑告退。
屋门一开,刺鼻的血腥味骤然袭来,卓慕歌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出去。
望着房门被缓缓闭上,秦顾眼中闪过不明情绪,浅笑消失,神色略有惋惜。
惋惜谁?兴许是悍匪吧。
进了院子,她借着火把火光看到了满地的尸体,个个面色狰狞恐惧死不瞑目,被摆放在一旁,由专门的人数着,也不知数着作甚。
乌云散去,月光披撒在整个院子内,卓慕歌微一转眼,就看到了月色下。站于众黑衣铁骑首前的江逸寒。
他一身玄衣,负手而立,修长挺拔的身影透着一股寒意,俊美绝伦的容颜略显冰冷,下颚微抬,看着孤傲至极。
卓慕歌走近他身旁,望了江逸寒跟前已死的悍匪尸体一眼。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尸体?”她问道。
问后,心中大概也知他的处置法子,这么多人,埋是埋不了的,只能……
“火烧。”薄唇轻启,轻吐二字。
江逸寒用余光扫过她一眼,见她拧眉扫视尸体,似有不适,不由说道。
“你若是害怕便回你那病人屋中坐着,等本王处理干净了,自会带你离开。”
说后,薄唇一抿,他发觉了自己话中的关切之意,眉头顿时一皱。
卓慕歌倒没有什么害怕不适,只是一眼扫过尸群,心中觉得不大对劲,总感觉……少了什么?
“草民是医者,岂有害怕人尸之理。”她随口说道。
她不想走,江逸寒也不勉强。
片刻后,黑衣铁骑匆匆从悍匪书房走出,手中捧着一物。
“这是属下在书房内找到的书信。”他恭敬地捧到信件,递到江逸寒面前。
信封面并未署名,江逸寒打开信后,却通过那熟悉的字,认出了写信之人。
薄唇一勾,江逸寒冷冷嗤笑,这把柄,他终是抓到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无意再多逗留,下令焚烧院子后,便要离开。
“烧了,别留下痕迹。”
“是。”
他收起信件走了几步,忽觉卓慕歌没有跟上,回头看她还杵在原地,视线在尸群来回张望,好似在找着什么。
“卓慕歌?”他低唤一声,暗含不解
卓慕歌没有回头,再确认一遍尸群后,眉头深深皱成川字。
“所有想要刺杀殿下的人,尸体都在这里了吗?”她问江逸寒。
她的异样举止令江逸寒很是奇怪,淡恩一声说道:“怎么?有何处不对?”
闻言,卓慕歌肃穆与他对视,十分肯定说道。
“少了人。”
少的偏偏是她记得最清楚的哪一个。
凤眸半眯,他走回她身前,语气阴厉,“谁?你又怎知少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