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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霄轻轻拍打着苏楹的后背，饶是他素来伶牙俐齿，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苏楹泣不成声，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然后你便逃去苗疆了么？”过了良久，杨逸霄才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苏楹娇躯剧颤，挣开杨逸霄的怀抱，妙目中恨意盈盈：“还没……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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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丹！”只听一声雷霆般的怒喝，一道湛青剑光轰然劈下，一时间众人惊怒交集，须眉皆碧，眼前光芒乱闪，什么也瞧不清了。
耳边只听几声惨叫与兵器交击之声，待得恢复过来，才骇然发现方才在空中合击杨晓丹、正自耀武扬威的四人颈项处鲜血狂喷，大好头颅已然不知所踪。眼前一人双目尽赤，须发戟张，周身青色真气蓬勃怒绽，赫然竟是苏元朗！
众人大是惊恐，纷纷叫道：“辣他奶奶的，谁说青霞老牛鼻子至少丑时才回？”“纪小子，是不是你？”“管那么多，跑啊！”
苏元朗蓦然爆发出一阵悲郁大笑：“跑？你们一个也别想跑！”袍袖一展，万千黄符呼啸而出，有如箭矢一般咄咄击打在地，一道青光霍然罩弹跳跃。
他那总是温和地笑着的脸上此刻满是狰狞，杀意凛然，万千青色气箭和着鲜血，失控地自周身穴道激射而出，登时便有十来人哀叫倒地，身上被那血箭射得千疮百孔。
众人大骇，虽然早知道苏元朗修为高绝，但也没料到竟高到如此地步！
殊不知苏元朗固然真气法术俱远胜于他们，但要如此轻易地屠戮他们也并非易事。方才已是用了上清木宗两伤法术“揠苗助长诀”后，以周身穴道释放至为凌厉的“碧微针”，这才一举将这许多人格杀。若众人此时一拥而上，各自拼命，则过得数十招后，苏元朗必然不强反弱。
但他们已被吓破了胆，见苏元朗血红双眼凌厉扫来，脑中只剩下了逃命这一个念头。一时间数十道绚烂真气轰然亮起，众人使尽平生之力四下奔逃。
先前苏元朗布下的那道青光罩是上清极负盛名的法阵“万木铁壁阵”。在这数十人玩命奔逃之下竟只撑了三息，便如冰雪般消融散去。
但三息已然足够，苏元朗如凛凛天神一般悬浮半空，双手握剑——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剑了，那是一道最纯粹最炽烈的青色狂雷！
苏元朗森然道：“我说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周身穴道鲜血激射而出，手中青色狂雷轰然劈下，化作一条巨龙，横扫了方圆二十丈！
众人惊恐地瞧着彼此青碧如鬼的面目，心中燃起不可遏止的强烈悔意。而后身上一阵剧痛，竟如被无数把刀凌迟一般。他们伸出双手，眼睁睁地瞧着双手血肉一点点消散在那炽烈霸道的青色当中，继而是双臂、肩膀……然后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青龙狂啸席卷，将四周树木冲得七零八落，唯独小心地绕开了中心的杨晓丹，未伤到她一丝一毫。
苏楹见那青色龙形真气狂扫而来，自己周身的“树枝”随风猎猎，眼见便要被扯碎零落，心中一惊，忖道：“没想到我竟死在爹的手里！”但想到娘亲竟如此死去，心中满是绝望愤恨，竟殊无恐惧之意。
便在此时，口中玉符陡然发出一股暖流，一道暖融融的光罩一闪而逝，她竟再也感受不到半点那狂飙也似的真气。
苏元朗却毫无所觉。青龙横扫过后，众黑衣人已是尸骨无存，便连一丁点血肉骨粉也散落风中。
见敌人尽墨，他再也支撑不住。青光倏敛，他已重重摔倒在地，剧烈喘息，口中血如泉涌，身上青衣早已被血染透。
这一下毕集周身真气发出的雷霆一剑，使得他周身经脉寸寸断裂，穴道鲜血长流，此刻便是一个从未习过修真武术的普通人也能轻易将他击倒。
但他丝毫不在意这些，只跌跌撞撞地爬到杨晓丹面前，右手凝聚起最后的真气，将她面上血污拭干。
真气青光闪烁之下，苏楹骇然发现苏元朗那一头乌发不知何时已尽数白了！
只听苏元朗颤声道：“晓丹……晓丹……你不会死的对不对，对不对？”他如大梦初醒一般，恍然道：“对了，渡气、渡气！我的上清真……真气！”但他真气已尽数耗尽，连催数次都毫无反应。他愣了愣，竟毫不犹豫地催动真元，不要命地灌进了杨晓丹的体内！
真元不同于真气。真元若在，真气无论受损多少次也能很快恢复，但若真元耗损，那损失的部分便无论如何也要从头修起。虽说心境已到，只需不断苦修积累，但又谈何容易！何况苏元朗此时周身经脉尽断，每一次催动真元，便有数百道鲜血激射而出。
杨晓丹微微一颤，双目仍是黯淡无光，喃喃道：“楹儿……”
苏元朗泪流满面，颤声道：“不要说话，你会好的，会好的！”
杨晓丹此刻魂魄已散，只余一丝残魂勉强被真元拘起，保留了些最深的执念罢了。她听若罔闻，断断续续地道：“救、勇弟，杨广……报仇……”
苏元朗这才知道今日这些人的来历，他目中闪过凌厉恨意，颤声道：“好，好……我一定报仇，你……你别死！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杨晓丹眼睛空洞地瞧着他，声音中毫无感情：“楹儿……报仇……”
苏元朗身躯一震，急声问道：“楹儿呢？楹儿呢？”
杨晓丹道：“……报仇……”
苏元朗目中一黯：“楹儿……死了？被那些人？还是……在那些人手里，被……被我？我亲手杀死了楹儿？我亲手杀死了楹儿！”他抱着杨晓丹踉跄起身，真元仍是毫无保留地渡进杨晓丹体内，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去，狂叫道：“我亲手杀死了楹儿！我亲手杀死了楹儿！”
苏楹在心中大叫：“我在这！我在这！”但仍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她瞧着父亲抱着母亲渐渐走远，只觉天地都弃她而去，视线渐渐被泪水朦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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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楹虽然眼圈依然红肿，但声音已转清冷，双目中闪烁着点点寒光：“那懦夫当时应该已经神识紊乱了吧，不过咫尺之遥，居然连我口中的‘阳天正气符’也感应不到。他不过走出数十丈，就不支倒地了。
“约摸盏茶工夫后，茅山派的人就到了，把那懦夫救了回去，看剑光，里边应该有陈师伯。
“等那个定身咒失效，已是三日之后。我当时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童，如何去寻闲云野鹤、行踪不定的青霞道长！我只能凭借记忆一路南行，想要回茅山。路上碰到了我在苗疆的师父。”
杨逸霄皱眉道：“难怪后来见到师父的时候他修为不进反退，我还以为是太过伤心……原来是真元都渡给姑姑了么？但……他怎么从来也没有提过要向杨广老匹夫报仇？甚至，甚至还劝我不要报仇？”
苏楹怒道：“不然我为什么说他是懦夫？哼，当初我娘刚……去的时候，他口口声声报仇报仇，结果呢？到现在装得没事人一般！”
杨逸霄沉吟道：“师父他必然是有……”说到一半，苏楹愤然截口道：“难言之隐是么？是什么？你说啊！”
杨逸霄颓然道：“我……我不知道。”他斟酌了一下字句，这才道，“正因为不知道，你才应该当面向他问个清楚。”
“不可能！”苏楹尖叫道，“我不要见他！一见到他，我就会想起那个晚上我娘的血、肉，还有那双绝望而仇恨地盯着我的眼睛！而他却活得好好的，忘记了要报仇的誓言，活得滋滋润润，心安理得！”
杨逸霄叹了口气，点上了苏楹的风池穴。苏楹娇躯一软，沉沉睡去。
“给我吧。”老妪忽然落在杨逸霄身前，哑声道，“虽说我这小徒弟日后十有八九是要嫁给你，但现在你把她抱进闺房终究有些不妥……别那样看着我，我也是担心我徒弟，不是故意偷听的。”
杨逸霄面色阴晴不定，终究叹了口气，将怀中少女交给了老妪。只见苏楹眼角仍挂着泪珠，时不时抽噎一声。
他指了指安排给苏楹的房间，接着重重地往地上一倒，怔怔地看着晚霞翻涌的天空。老妪也不废话，抱着苏楹走了开去。
走出数步，只听身后杨逸霄闷闷地问道：“婆婆……你是谁？”
老妪喑哑地笑了笑：“现在还有心思关心这个，你这小娃子当真不简单……放心，老身真的不过是关心徒弟罢了。当年的名字也早已忘了。这辈子老身就没出过刀兵谷。不过以后跟着你们跑来跑去，少不得要有个名号，不如就叫刀兵婆婆好了。”
杨逸霄苦笑道：“婆婆这名字……煞气好重，很有点儿止小儿夜啼的味道。”
刀兵婆婆怪笑一声，道：“小娃子还有心思开玩笑，很好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