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霄有些恼怒地搔了搔头，虽然这动作在大兴殿隋炀帝面前十分不雅失礼，但文武百官都没有那份闲心去弹劾他这一点。何况他的不拘礼数已是出了名的，隋炀帝看似也默认了这一点，弹劾也弹劾不出什么。
更何况隋炀帝刚公布了自己将要御驾亲征，二征高句丽。他们现在正争执得焦头烂额，有几个甚至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杨逸霄饶有兴趣地瞧着这些大臣，尤其是瞧到那个虽然低眉顺眼地端坐席上，眉梢却一跳一跳的的礼部尚书杨玄感时，眼中笑意更浓。
只听一人叫道：“陛下，此次二征高句丽有陛下御驾亲征，必定无往不利。然而粮草之事向来是行军重中之重，不知陛下心中可有人选？”来人五十来许，头发斑白，三角眼纠结地挤在一处。正是兵部侍郎斛斯政，尚书段文振前些日子迁左候位大将军，兵部目前名义上是他主管。杨逸霄意外地瞧了他一眼，心道原来这也是杨玄感的人。
此话一出，杨逸霄不禁暗暗摇了摇头，杨玄感更是狠狠瞪了斛斯政一眼，暗叫白痴。他本意是试图直接将议题由“御驾亲征”转为“督粮人选”，如此一来，是否二征高句丽也毋需争论了。
奈何如若对方这般容易上钩的话，二征高句丽必然被人打得落花加流水，凡往皆不利。
果不其然，一人冷笑道：“斛侍郎绕开征讨高句丽与否不提，急着讨论督粮人选，是何居心？莫非陛下一身安危，在斛侍郎心中还比不过督粮的肥缺吗？”他一揖到地，道，“陛下统一南陈，立下始皇功业，文治武功莫不旷古烁今。奈何如今百姓疲累，民力不堪再用，二征高句丽一事还请三思。”此人鹤发童颜，正是刑部尚书卫玄。
“嗤！”又一人冷笑出声，杨逸霄瞥了一眼，依稀认得是韩擒虎之子韩世谔。只听得他缓缓道：“当真是无胆鼠辈，短视文人。若以高句丽蕞尔小国，数犯我朝天威，而我朝居然殊无反应，怕是突厥、西域莫不蠢蠢欲动，争相来犯！此二征高句丽，正是杀鸡儆猴，立威四海之机！”
“你说谁是无胆鼠辈！”一人大声怒道，竟是观德王杨雄之子、吏部侍郎杨纶，他与卫玄关系甚好，见韩世谔出言辱骂，不由出头。
“除了你还会有谁！”韩世谔冷笑回应。
眼见得两方又要争吵起来，隋炀帝皱了皱眉，淡淡道：“够了。正如韩卿所言，此时正是要杀鸡儆猴，立威四海之机。是否二征高句丽，朕想已经毋庸争执了。”
刘庆孚悻悻然。他指使刘家附庸极力反对二征高句丽，一是因为杨逸霄极力主张这点，让他嗅出了些不妙的味道；二则是……御驾亲征，自己这个最近的当红太监必须得随军侍候，沙场无情，隋炀帝的金龙辇更不是什么低调的地方。
但他见到杨逸霄嘴角那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仍是一凛，瞧着众附庸投来询问的眼神，微微颌首示意。
凡是杨玄感那边提出来的，就算不知用意，也先统统反对！
这一回韩世谔倒不着急了，微笑着瞧了瞧急躁的刘庆孚，笑道：“既然如此，正如斛侍郎所说，粮草乃是行军重中之重，不知杨侍郎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杨纶有些傻眼。居然让自己先推荐人？由于那日杨逸霄与隋炀帝的会面，刘庆孚倒是已经知晓了杨玄感那方的全盘安排，但……自己能推荐谁？李渊？
但他也不愧为刘家倚重之人，瞧着刘庆孚期盼的眼神，暗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心思电转，毅然道：“臣，赧颜自荐！”
杨玄感笑了笑，在韩世谔等人反应过来之前起身，击掌赞道：“不愧为我朝梁柱，竟如此勇于为陛下分忧！臣见高义若此，不由汗颜。也便赧颜自荐了。臣愿督粮黎阳！”
隋炀帝双目一闪。杨玄感站得落落大方，丝毫不为所动。他平日从不掩饰自己对于隋炀帝的怨气，正因这种不掩饰，隋炀帝也从未怀疑过他，反而认为他是一个坦荡君子……或者说是二愣子。
但自己素有才名，或许隋炀帝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可用的二愣子。杨玄感面上微笑不变，心中这样想着。
见二人都是眼巴巴地瞧着自己，隋炀帝淡淡一笑：“难得二位杨卿愿意为国分忧，朕准了。杨侍郎，你愿督粮何处？”
……赧颜自荐，自荐何处？杨玄感说了，杨纶发现自己没说。杨天师的安排便完成了，刘太监的计划便失败了。
督粮看似是个肥缺，但那是平日。眼下不但大战将起，隋炀帝还御驾亲征，督粮可是一点也马虎不得，稍有一些不注意便是掉脑袋的事，更别说克扣粮饷，说不得还要自己加点儿。杨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更想不通这个差事有什么重要，值得杨天师与刘太监拼得头破血流？不过头破血流的好像只有自己。
大头既去，李渊去哪反而无人操心。他本人一直称病不朝，隋炀帝心中恚怒，但终是一国国公，不宜轻易惩处，只随便打发他去怀远督粮便了。
朝会既毕，杨逸霄直接招呼着杨玄感就率先走了。留下一干大臣面面相觑，心道虽然隋律并未禁止天师勾结外臣，但勾结得如此明目张胆的也就这么一对吧？
但杨逸霄虽然与杨玄感耳语切切，瞧来甚是亲密，说的话语却极是森寒。朝会之时王远知照例不在，无人听见他俩耳语什么。
出了皇城城门，杨逸霄便很自然地放开了杨玄感，道了句：“兄弟只能帮你做到这步了。”便踏剑飞走。杨玄感面上喜色浮动，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转身淡淡地对着赶来的数人道：“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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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楹刚起床洗了把脸，跟着刀兵婆婆练着手势。就见她脚下随意不丁不八地站着，手上却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地纠正着手指的毫厘之差，一次次地挥将出去。
刀兵婆婆明显很满意这个新收的小徒弟，双手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揉捏矫正。笑道：“好……好，就是这样，这套暗器手法和你神鬼莫测的步法配合再好不过了……对了，小徒弟，谁教你的这套步法？”
苏楹有些微微气喘，笑道：“我师父在苗疆……这套步法唤作星斗转步，取‘七星斗转’之意和苗疆传统品字步自创，其实是七套步法。分别是天璇雅步、天权霸步、天枢通步、天机妙步、玉衡平布、开阳朗步和瑶光奇步。我现在不过学了五套罢了，天权和开阳的怎么也学不会。”
刀兵婆婆又捏了捏她春葱般的手指，那手指不过动了那么一丝，竟陡然透出一股子曼妙之感，让悄悄赶到的杨逸霄暗暗称奇。这才好奇问道：“什么神奇步法，还怎么也学不会？”
苏楹笑道：“学这步法，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性格相合。徒弟比较没出息，性格中天生没有霸气和爽朗，自然没法学这两套步法了。”她话锋一转，颇为自豪地道，“就连师父也只会六种，玉衡步怎么也学不会呢！我的几个师兄弟也都最多会四项，所以我才被选作少主嘛！”
刀兵婆婆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不愧是我徒弟，真了不起！”杨逸霄笑了笑，暗道刀兵婆婆什么时候竟然把苏楹给治得这般服服帖帖的，竟是连原本的师门秘密也毫无保留地说了。
当下玩心忽起，模仿着苏楹的手势，拈了两枚石子打了出去。
孰料那两枚石子竟前后交击。轨迹陡然一乱，一上一下地呈一个诡异的弧线散开。刀兵婆婆双目一闪，出手便是一枚利刃。这一枚利刃竟上拐下弯，先后将那两枚石子斩碎！
杨逸霄怔怔地瞧着自己的手，没想到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模仿，打出去的石子竟也有了这般神奇的效果！
刀兵谷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此神奇而闻所未闻的暗器手法，究竟是谁创的？
刀兵婆婆笑道：“小娃子，偷师可不怎么礼貌呐！嗯，区区一次便能打出这种效果，说不定你的天赋比我这小徒弟还要好一些。可惜老身一次只能教一个徒弟，也是谷里的规矩。唉，老身破坏的规矩够多了，也该守一个。”
苏楹也放下双臂，虽说昨夜之事记忆尚新，有些尴尬，一双杏眼却已瞧向杨逸霄，不依道：“婆婆师父，你瞧他那呆头愣脑的样儿，怎么可能天赋有我好嘛！”
现在整个长安城只怕只有苏楹一人敢用“呆头愣脑”评价我吧？杨逸霄这样想着，苦笑道：“婆婆，我还以为您要说‘破坏的规矩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个’呢。”
刀兵婆婆嘎嘎怪笑起来，叱道：“你小子想得倒美！”
杨逸霄收起笑容，沉声道：“先不说这个，我们得先为今后做些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