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张顺刚从学宫出来,便见到泰叔等在大门外,一脸的慌急之色。看到张顺,泰叔立刻叫道:“公子,大事不好啦。”
张顺惊道:“陌姑娘走了?”他生怕陌青樱不辞而别,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大事不好。
泰叔道:“陌姑娘还在,但太公却要来了。”泰叔口中的太公自是指张顺之父张纲。从留侯张良那一代算起,传六代至张纲,原本是一名小吏,后耻于折腰奉承,辞官归乡,靠着祖辈留下的一大片薄田度日,勉强算是殷实之家。张父自己在仕途上没有建树,便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张顺身上,遍请大儒悉心授课,期望他成年后能够一飞冲天,重现先祖荣光。
张顺一惊更甚,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泰叔如何得知?”
泰叔道:“太公人在半路,先派了个人一路快马加鞭赶至洛阳,到了司徒府上问话,得知公子住在朱家村,便又追到朱家村来,老夫这才知晓。公子,你真得犯了大错啦。”随即痛心疾首般,不停的跺脚。
张顺道:“那人怎么说?”
泰叔道:“来人说太公这次来京,是要向太后提亲的,欲迎娶长公主。我初时不信,但那人说此事早已哄传家乡,连国相大人都亲自前来贺喜,那便不可能是假的了。老夫琢磨着,是不是长公主见过公子之后,仰慕公子,便派了人去沛国说和,才有今日之举。”
泰叔到底是活了几十年的人,所料基本不差,以张太公的秉性,断无可能突然之间吃了熊心豹子胆,就敢到洛阳来向皇族提亲,必是得了吩咐才会如此。
“可是……可是公子你却领了个陌姑娘回来,老夫上次便说这事极不妥当,如今可如何是好?”
张顺早已料到会有今日结局,沉声道:“我既已定亲,自然会告知父亲,至于向太后提亲之事,只能作罢了。”
见张顺说得轻描淡写,泰叔更是连连叹气。
“我们这就回去,预备为父亲接风洗尘。”张顺其实心中也有些忐忑,但已做了这个决定,就不能后悔。
回到小院,张顺把此事告知陌青樱,让她不要心慌。谁知陌青樱十分沉稳,得知张父要来,她说必会做到行止无亏。
翌日,院中院外打扫一清,又准备了一桌丰盛酒席,等待张太公的到来。
中午时分,外面终于传来了无数马蹄之声。
敞开的院门外,人影幢幢,当先走进来一名两鬓发白满脸风尘之色的四旬中年人。他头戴帻巾,身上披着一件略显陈旧的藏青色披风,袖口腰间都用丝带扎着,显得十分紧身利落。长途跋涉之人,是必然要收拾的方便一些。
此人正是张顺之父张纲,他明明面色有些憔悴,但精神却很亢奋,大步走入院中,叫道:“我儿在哪里?”
张顺上前拜倒施礼:“孩儿拜见父亲。”
张钢喜道:“快快起来,让为父好好看一看你,我张家终于得了祖荫庇佑,竟让我儿如此有出息。”他一把拉起张顺,左右看了不停,满脸的喜悦之色。院门外亦纷纷涌进来十余人,其中一半并不是张府上的仆役,而是身穿绛衣的小吏,个个风尘仆仆的样子。
张纲道:“这些都是国相派过来的人,一路护送为父到此。”
张顺又向着这些人拱了拱手,这些人纷纷堆笑回礼,持礼甚恭。
张顺转过身,露出一身洁净青衣的陌青樱来,说道:“这便是家父。”
陌青樱上前施礼,俯身道:“青樱见过张公。”
张纲一怔,仔细打量陌青樱,见眼前这青衣女子除了看上去十分温柔体贴之外,单以相貌而言,极是普通的,这微黄的面皮,细长下垂的双眼,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大家闺秀。莫非这是我儿觉得泰叔照顾不周,买了个婢女在身旁照料。
张纲把狐疑的眼神投向张顺,只听张顺道:“这是陌青樱陌姑娘,已与我结下白首之约,只因行事匆忙,尚未来得及禀明父亲知道。”
张纲不能置信的睁大了双眼,身子摇晃,险些跌倒,他颤声道:“你说什么?”
张顺沉默了一会儿后,又说了一遍。
张纲艰难转头,看向一旁的泰叔,见泰叔低沉着头,一语不发,显然默认了张顺所言都是真的。
“我儿竟……竟与人定了婚约?”张纲摇晃着退后了几步,全身的力气都似乎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了。从沛国出发,一路赶来洛阳,几乎是披星戴月而来,不敢耽搁一步,就怕事情出了变故,谁知道皇家没出变故,自家儿子却弄出了天大的祸事出来。
张顺有些担忧的道:“父亲?”
张纲忽地厉声道:“我不信,我不信……这女子从哪里来的,无媒无聘,更无父母之命,岂能算数?”
张顺道:“是本村朱三娘子做媒,已互换了婚书,纳了聘礼,天地神明为证,不能反悔。”
张纲大怒,一腔热情化为乌有,戳指骂道:“你个逆子,竟敢如此大逆不道,我让你读书,竟不知读到哪里去了……”这大喜大怒的急速转变之下,本就乏累之极只靠着一股亢奋精神支撑的张父,竟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在场之人顿时一阵大乱,张顺急步上前,唤道:“父亲,父亲。”
陌青樱在身后低声道:“是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喝一碗凉水即好。”
泰叔忙去舀了一瓢清水过来,扶着张纲饮了下去,不久之后张父睁开眼来,老泪纵横道:“逆子,逆子,我不想见你。”他推开泰叔,蹒跚着站起身来,就往外走。跟着他来的那些人也纷纷涌出院子,驾车骑马,径往洛阳城而去。
张顺追出门外,望着远去烟尘,怅然若失。
陌青樱走到他身旁,面色平静的道:“你还要继续下去么?”
张顺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只盼父亲能够理解孩儿一片苦心。”
由始至终,风易站在众人身后不发一言,只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说起来,他才是始作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