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火堆重新烧起来了,十几个衣衫不整的人围坐在四周,林奎柳威被扔在了火堆边烤着,头上留下的血浸湿了短短的头发,两个人好像完全没了气息如同小孩子一样蜷缩着
对于这群人的头头镇门梁来说,今天可以算是他职业生涯里好运的一天,毕竟大雨天送上门的买卖难得一见,还是一次两单;而对他手下喽啰弟兄们来说,今天不过是例行公事,一如既往地卖力不讨好,毕竟业绩下来多少,流多少血,大小头目们也要先捞一把走,再等到分割到自己手上,有多少谁都不知道
得益于最近这些年山贼行业的迅猛发展,在这个并不算交通要道的地方竞争也愈发激烈,大小火拼更是家常便饭,原来的大当家就是在跟隔壁同行进行深入业务交流时丢了性命,原二把手镇门梁成功上位,现在带着手下这帮人四处开展业务,提升行业技能水平
都说天时地利,本来都几个月没下雨,却好死不死傍晚时分遇到一场雷雨,买卖自然是做不了,便回到当做临时据点的山洞里烤火避雨,却半夜被两个奇装异服的人给摸了进来,大伙儿也不知道对方的来路赶紧往里面躲,却被其中的一个人扔进来一块石头,有个倒霉蛋稀里糊涂还被砸伤了脸,好不容易摸黑制服了一个,趁另个一埋头对付火堆的时候才拿下这两个人,拿老藤条捆了往地上一扔,如何处置倒成了问题
一提起面前捆起来的这两个人,一阵上下其手的清点后,身上除了几件已经被大当家瓜分了的衣服,一个子没有,更可气的是,看个头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却一点不经打,一人一闷棍下去从昨晚上一直昏睡到快晌午了,泼了几葫芦的凉水都没什么反应,更不要提什么恐吓勒索等后续操作,真是一拳打在空气上
山洞里感到头疼为难的不止镇门梁手底下这帮人,躺在地上的柳威也一样手足无措,在泼水的时候他其实已经醒了,但本着遇事不决先装死的原则,硬是控制着呼吸,生生装到了现在,期间还偷偷睁开一条缝看了下同样被捆在一边的林奎,其他时间大气都不敢出,就连这群山贼七手八脚地过来搜身,甚至把他俩扒得只剩条底裤都没吭声
一个脸上包着块破布的山贼从火塘边站起来,他便是昨晚上被林奎暗算的那一位,手上拿着刚刚烤干的职业西装,走到镇门梁面前递了过去,说道“大当家的,你看这俩肉票是个什么来路?头发这么短,白白净净的,不会是南山寺下来的和尚吧?”
镇门梁把衣服接过去,前后看了看才悠悠的说道“癞子,光看头发?那你说他们是东虏算了,你见过哪个和尚穿得起这种料子?南山寺花和尚就那两个,咱们都认识,养尊处优一点不比大户人家差,庙里另外那些穷鬼和尚也不像是这般不缺吃喝的模样”,镇门梁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手脚修剪得很好没什么破损,牙口齐全,大腿内侧没有茧子,应该不会骑马,这五官看起来应该不是北地的人,我估计是江南来的行商或者儒生,咱们去年五月那次不是还遇到过两个穿女装的徽州盐商么?跟他们一比,这两个算是正常的了”
“这也没见到带的什么货啊?两身衣服也就只够癞子流的那点血呢,大雨天两个人钻山沟,今年这条路上各家发了不少财,去年流賊又闹过一阵,有什么生意可做?这俩要是行商,至少从九里铺过来的时候能打听到消息!”旁边一个八字胡接过话说道,“说是读书人我看也不可能,现在还有几个人过来会试,真要往来江南去运河走水路便是,何苦走山路还是冒雨出来,能悄无声息找到咱们,肯定是有两把刷子,或许是府城里的马快步快?”
“东虏?流贼?马快步快?”躺在地上的柳威冒出一个问号
镇门梁倒是对八字胡的说法不以为意“你说马快步快?那就免了吧!衙门里那一群狗材偷鸡摸狗比咱们都上道,能大雨天半夜不睡觉出来找咱们麻烦?真是这样那早没有我们的买卖做了”
八字胡又抢着说道“这俩杀材身板挺拔,衣裳穿着也有些东西,看起来身上都有点劲儿的样子,这头发、这面相估计真有点来者不善——难不成是东虏过来的细作?”
“东虏细作?”周围的气氛一下子警觉了起来,离火堆近的几个人开始交头接耳,镇门梁脸色也变得有点不好看,再一次详细看了看林柳二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又看向八字胡,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安慰道“这里离辽东几千里地,山西镇的人再没用地方还是没丢的,东虏刚过来还没多久地方恢复都没个样子,闲得无聊么派出那么多细作?再说了,我们这都逃出来多少年了,你一天也过于警觉了,看谁都像细作,就这如此怪异模样的细作,能不能过关都是个问题,能指望他俩干什么?退一步讲,就算是细作也看不上我们这座小庙啊!大不了让官府的人过来将其逮拿便是了”
柳威还在边上紧闭着眼竖着耳朵听着,反复咀嚼着这几位刚才说的话,“东虏细作”?“山西镇”?“逃出来多少年”?一时也得不出什么结论,但至少可以明白这两人算是团伙里的主心骨而且给人一种很有来头的感觉
八字胡用手搓了搓脸,“反正我觉着这俩不是啥好东西,我倒是想不警觉,可别忘了咱们之前吃了那么多次的亏,可由不得咱们,反正不管如何处置,你不能又那么轻易相信外面的人”
“现在这个年月,大家能相信的就咱们几个人了”癞子在一边帮腔道“这买卖做的,抓一个肥羊都不知道怎么下口”
“至于说是细作上报官府,我是不想跟衙门里的打交道,真要是太可疑的话,拖到后面一刀就解决了的事”八字胡补充道
柳威心里一惊,这些人干个活也太没职业素养了吧!一言不合就要项上来一刀,还真是要钱要命
八字胡还在那里用一副奇怪的眼神盯着地上的两个人,镇门梁也不去管他,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火灰,“先不管是哪路神仙妖怪,反正这两人模样非富即贵,给我把他们弄醒,怎么也得从他们嘴里撬出来些东西,这个冬天能不能过得舒服就着落在他们身上了!”说着拿起葫芦灌了口水,又朝里面喊着“郑刀子,出来办事!”
柳威还在脑子里搜索着可能的结果,将刚才听到的那些零碎信息试着拼在一起,刚想到一点可能,突然里面火塘应了一声,咚咚咚的跑出来一个赤膊壮汉,立马停止了思考,又赶紧从眼缝看过去,只见一张黑脸上堆满了傻笑,在头顶用草绳扎着个歪歪扭扭的发髻,裹了张破羊皮褂子,用一条蓝破布当做腰带,上面挂着一个骨哨,手上提着把有些生锈的刀,“大当家,砍哪一个?”
“砍个屁,给我把这俩打醒,别弄死了!拿你放羊那个鞭子打就行了”镇门梁指挥道“打死了饿你半个月,橡子面窝头都不给你”
地上的柳威一听要遭,旁边躺着的林奎一动不动,头上流了好多血,看样子不像是跟他一样在装昏,自己离着这呆子最近,肯定挨打的是自己,身上挨几下吃不住痛,那到时候就尴尬了,万一这个呆子下黑手,估计命都得交待在这里了
“放心……放心,我少使点劲,轻点打”郑刀子扔了手上的腰刀挥舞着皮鞭,露出大门牙嘿嘿笑着答道“我这鞭子大公羊都能打死,这俩也能对付得过来”
柳威一听,眼睛闭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