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康看着一个中年妇女穿着一身白衣走了进来,她手上端了一盆水,里面放了个面巾,“文先生,我是我们东家叫来给大人整理一下仪容的,到时候入土也有个样子···”
“你快些吧!大人为民操劳,即使走了也当干干净净的走,你要用心些”文正康一脸严肃的说道“等一会大人的家眷就要过来见最后几面了,可不能让各位夫人们久等啊!”
“我知道的,先生放心”,这女人发下水盆就开始清理起来,一般人觉得给死人打整多少有些抵触心理,不过看她熟练的样子,应该是长久吃这碗饭的人
“这里怎的有些血迹?”湿毛巾擦了一下脖子下面,正准备收回来用水清一下,却看见上面有一些血迹,那些还没有被水泡到的地方,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不少细小的血块,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显得有些发黑了,“文先生,您快来看看啊”
文正康过来看了一眼毛巾上的异常,淡淡的说道“这时大人咳出来的血渍,你不需管,擦洗两下就可以了”见这女人还想说话,“你把大人好生送走就行了,待会儿少不了你的赏赐”
“那好吧”这女人一听还有赏钱,也不去管那些了,继续擦洗其他地方
确认了一下这个多事的女人没有继续清理脖子周围,文正康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脸上刚轻松了一些,就听见外面那个小厮在招呼人,应当是孙大人的两个小妾过来了,赶紧换上一副沉重的表情迎了上去
柳威坐在新地字号房的门口小凳上,用旧麻布蘸着灯油擦着自生火铳的部件,边上蹲着的金四儿正拿着一柄他老爹刚做出来的短手铳练习装填,话说这金四儿自从当了家丁过后,说话感觉也没有以前那么费力了,人也健壮了不少,但智商还是硬伤,几个简单的步骤都记不住,这还是在平时,要是战场上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柳威便让他没事就用沙土代替射药,在那里自己练习,希望靠机械记忆来弥补悟性的不足
“四儿兄弟,你说这孙大人是不是好人呢?”
“好人,给···给我们发银子的就是好人”金四儿往铳口填进去一枚铅弹,又用纸袋堵上,又忘了要用通条压实,就准备扳开击锤了
柳威一把把手铳夺过来,顺手抓过来一根通条使劲戳了几下铳管才把手铳还给金四儿,“那要是我来给大家发银子,我是不是好人呢?要是是东虏进来发呢?”
“柳哥你是好人,你发银子不发银子都是好人,东虏不是好人,我三哥就是被他们抢走了的,发银子也不是好人”
柳威哈哈笑了几声,放下手中的火铳,小声对金四儿说道“我给你讲,现在给我们发银子的不是孙大人了,换了人了,那人倒是没有准备掳人那么下作,但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好人”
“柳哥你说他不是好人,那他就不是”
“什么他是他不是的?”林奎有气无力的拖着一杆长枪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郭顺也是一副霜打的茄子一样,他俩去外面扛着长枪跑圈圈锻炼体能,现在也累得不行了
“还能是什么,换东家了呗,那姓文的跟万把总说要让大家保密,可你出去看看,不过半天时间,全城的人都多少知道孙大人挂了”
“本来也保密不了的,最多弄成那种公开的秘密罢了”林奎也一屁股坐在柳威面前的屋檐处,“跟我们几个应该没多大关系,说是怕流贼过来攻城偷城,可外面现在一日冷过一日,想进来没那么容易,倒是这城里面嘛,风浪不小”
“都说树倒猢狲散,这树刚倒下来,猢狲们就已经准备先吃了树上的东西呢”柳威一副讥讽的神情
郭顺一脸茫然的看着两个人在这里说些奇怪的话,他和金四儿半天也插不上去嘴,只得把林奎的长枪提起来往屋子里拿进去放着,金四儿则一直埋头研究那个手铳
林奎拖着柳威走到一边去小声问道“听说再过个一两个月就是十三年了,你之前不是说过了今年就没得玩了么?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也没什么大事”没等林奎做出反应就继续说道“那些流贼,就是什么张献忠李自成啥的要有大动作,开始攻打这边然后准备去京师,辽东那边松锦大战也要准备上演,围城战一直要拖到朱家的那位挂了歪脖子树才在一片石跟流寇决个胜负,最后就入关了”
“入关?我对朱家的那位没什么感觉,他厉害不厉害反正是把家业败光了;也对那些留辫子的没什么好感,别的不说,光是头发我就难以接受”
柳威自然是知道林奎不是简单的不喜欢那个鼠尾辫发型,作为后来人,剃发令那些多少还是知道的
“你要接受不了,我们就跑路,先去江南耍耍,等追过来再出海,去找国姓爷或者去东瀛看樱花都可以;实在不行去当道士,至少头发和脑袋还是保住的”柳威朝引火孔那里猛吹了一口气,“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即使咱们有通天的手段也挡不住那些人的,自己能自由自在的活下来就行了”
“江南就不必了,以后惨事不比北地少,国姓爷那边也没什么意思,樱花嘛,哪里都能看”林奎憋着个嘴,“你这人我好歹还是认识了这些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格,不像是那种天天太极拳八段锦的人,只是现在跑路没钱没目的地,想整一张旧船票都不一定能找到去远处的破船,看你一天把火铳擦了又擦也不像是要浪迹天涯的样子”
“林老板不愧是知我者也!”柳威压低声音说道“我还真有个计划”见林奎脸上的表情里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缓缓的说道“我准备去搞事情”
“讲下去,注意细节”林奎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这乱世什么东西最值钱?武力!咱们要有自己的队伍,到时候不管是来硬的还是自保跑路都有操作空间”柳威看着林奎的眼睛说道,“现在咱们一是要搞到启动资金,这个可以先放一下,更为重要的是去找到合适的人,有人就有钱,现在队伍里几个都还不错,但不归咱们领导,所以我想趁着这次姓文的乱来的机会,把他们拉过来”
“老沈和万定军是穿一条裤子的,我觉得没必要找他们,而且你想从他们手上分权,肯定会有冲突”林奎朝门外看了一下才说道“郭顺周寅生应该好说,那个新来的赵土牛是围着他那个小花妹转的,金四儿又是一家三口人,他俩难度也有一点但也不高,镇门梁是个老兵战力也强悍,交情应该是最深的,但不一定服咱们,可以先放一放”
“镇门梁这里我有主意,至于老沈和万定军,走不到一路也尽量不去得罪他们,没必要平白多出一个对手”柳威突然露出一副走路捡到一坨钱的表情,“咱们转移火力,让那个姓文的去跟万定军对撕”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确定咱们能当那个渔夫?”
“不是咱们能不能当,是有人需要咱们去当,大不了咱们把自己送过去让他找咱们当”
“你这说的什么啊···理解不了”
“我估计快了”柳威说罢就把火铳用一片麻布包起来,一脚把凳子踢到墙边去,想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给林奎透露一点“等姓文的着急忙慌的把孙大人下葬了,就该咱们上场去了”
林奎还是没搞懂,见柳威去了马厩,自己也暂时放下这个疑问去了一趟五谷轮回之所,等他一边走一边拴着裤腰带的时候,发现马厩里柳威的马不见了
“这还真准备去打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