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麦巷是城东北的一条靠近城墙的街道，虽说是个巷子，但由于以前这里的住户都是做的粮食生意，平日里车马往来不少，路面甚至比外面的正规街道还平整宽阔，现在即便是粮店大多都关门了，好歹位置不错，离县衙和几条干道也近，天色看着是要黑了，路上却还是有几个往来的行人
柳威头戴斗笠腰上挂着短铳腰刀，一手牵着他的那匹黑马，另一只手在腋下夹着几卷白纸，沿着米麦巷的路边慢慢的走着，马蹄踩在石板上的咔哒声就如同平缓的鼓点声一样悦耳，柳威一副并不急着赶路的样子，一边散步的同时一双眼睛老是往旁边的一个门口瞟着
吱呀一声，那个门口的榆木门扇被推开了，柳威立马提速快步走了过去，马蹄声也急促了起来，等他刚到门口附近时，正好里面出来了一个人
“你是那个家丁···姓柳，叫做···”出来的这人正是文正康
“鄙人柳威见过文先生”柳威一脸恭敬的赶紧双手抱拳行礼，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腋下夹着的几卷白纸一下滚到了地上，赶紧一个告罪，开始捡拾起来
文正康看了看便问道“你今日可是出来值更？这些纸张又是怎的回事啊？”
柳威把纸捏在手上，朝着文正康点了点头，又往身后看了看才小声说道“回文先生，今日早间那事，现在已是闹得人尽皆知，把总担心城里的情形，便派我等出来巡视，也是得巧，正好遇见先生；至于这些纸张，我想着趁这个时间干点有用的事，就找了些纸画了城区里的地图，想着以后多少有些用处”
“哦？地图？”
柳威赶紧把几张纸递了过去，文正康伸手接住打开一看，果然在几张纸上用炭笔画了整个县城的地图，大到城墙瓮城，小到水井牌坊都有标注，像县衙、粮店、主干道、居民聚居区也都有标识出来，姓文的自己虽说不是出生行伍，但一眼就能看出这地图真是花了不少心思，而且用处也不小
又翻看了一下剩下的两张纸，上面的地图也是差不多的，但远没有第一张这么详细，柳威在上面画了不少的圆圈和带箭头的线条，还备注了一些“火”“贼”之类的字样，文正康一下理解不了，便皱起了眉头
“这第一张城区地图画得甚是精巧，但我不知这两张图是何用意啊？”
柳威就等着这句话，把马拴在一边，过来拿着地图的一边开始解释，“先生请看，这一张图是我自己预想的攻城图”
“攻城图？你可是要攻这个城？”说完用手指了指边上的城墙
“对！我先以流贼的身份来思考该如何攻打这座城池，借此找到了不少城防的薄弱处”又拿出下一张图，“而这一张便是我依据找到的那些薄弱处，来安排城防的具体布置图，我是想着这样一番比较，能最有效的使用守城的人力，毕竟现在人手真是不多，孙大人这里又已是这般情形，可不能掉以轻心”
文正康赶紧又是一阵研究，看了半天突然转过来对着柳威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带着笑意“你能有如此见识，那是很好的，没想到万把总手下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让先生见笑了，这也不过是在下的纸上谈兵而已，到时候若是有些紧急情况，还需先生和把总戮力齐心，现在虽说是人手不足，但我等身为家丁，自然也不会临阵脱逃，大家共克时艰，待新的上官来了便有个主心骨了”
文正康也点了点头，但心里已经在嘀咕柳威说的这两句话了，现在新的上官未到，他自己只是一个无官无职的幕客，以前还能靠着孙大人的虎皮狐假虎威一阵，现在万定军和他手下这些人虽说买他的面子，也不过是孙大人余威尚在，不好马上撕破脸皮罢了，要真是新的主官来了，自己的官场路也就走到尽头了，看了看面前这个一副笑脸的火铳手，也不知道今日在这里的“偶遇”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在文正康思来想去的同时，柳威也在担心自己这样的推销到底效果怎样，如果没能靠着这个文先生当作垫脚石来分权下来，自己和林奎几个永远也是在给万定军卖命打工而已，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虽然万把总对他们的确也不算差
见文正康在那里自顾自的思考得有点走神了，柳威赶紧说“文先生可是为孙大人突然去世而悲痛？先生可不能如此，斯人已去，我等更应当继承遗志护卫百姓呢！先生你若是再有个好歹，把总他一个人如何统管得下来”
“某也不过是一个幕客而已，万把总怎生说来也算是朝廷命官，没有官听民的道理”
“非也！先生虽说没有官身，但可以代表民众跟万把总一起商量着安排城防，万把总纵马挥戈是一把好手，但要论安抚民心那些可未必就能强过先生了，再说了把总也不是那般势利眼，不会为难先生的”
“这···”
“先生你可以去跟把总商量着办，现在大敌当前，我等武人上阵搏杀，先生也应当一展所学，救万民于水火”柳威鼓励道
看着文正康脸上还是一副迷茫的表情，感觉他还是有点底气不足的意思，柳威不由得叹了口气，祭出一张王牌“先生跟城里那几个士绅商贾大户关系可好？以后若是城里有事，无论好坏，都绕不过他们那里，若是先生能得他们的助力，到时候万把总这里也好说话不是？”
刚才还一副死人脸的文先生双眼一下子就闪亮了起来
拜别了文正康，柳威牵着马出了巷子，在街道上胡乱转了一会儿，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便朝着另一条街道走去，这次他没有步行，直接骑马在夯土路上奔马，没一会儿就到了县衙附近的十字路口那里，在马背上瞅着穿着一身劲装的万把总从公事房出来，便赶紧下马，还是跟之前和文正康“偶遇”一样着急忙慌的，朝正在牵马出来的万把总跑去
“把总，可算找到你了”
“有什么事么？看你心急火燎的样子”
柳威直截了当的说道“文正康有问题”
万把总停下整理缰绳的动作，转过头来看了看柳威“文先生能有什么问题？”又确认大门口那边没有人，才继续说道“你们是不是担心大人没了，没人给你们发家丁饷了？”
“我刚才发现一件事，担心这文先生要给我们几个来阴的”
“什么意思？”
柳威一脸正经的说道“刚才我从东城墙那边过来，正好遇到那文先生，他找我问了把总你一些事，又夸我什么能识文断字，待人义气云云，最后还说什么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万定军还是没懂什么意思，柳威继续说道“后来跟他道别后，我总是觉得他今天突然这么说有些怪怪的，便悄悄跟在他后面，最后…见他去了城北王家大院”
一听到王家大院几个字，万定军一下子就不淡定了，这个王家来头不小，据说有不少亲戚都在京师为官，平日里的生意从运河一直做到口外，有钱倒还是其次，手上的打手镖师也不少，听人说光是这个府上豢养的壮仆拳师就有二三十人，以前孙大人在的时候都要敬他们三分，现在要是跟这个姓文的勾搭上了，那就不一定能保证之前两人的承诺了
万定军仔细看了看柳威的眼睛，一直看得柳威心里都有点发毛，等了一下才拉着他小声问道，“那你说说这姓文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把总，依我看这姓文的是给自己找靠山呢，他以前有孙大人这个虎皮，孙大人没了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要是跟咱们好好相与还则罢了，要是来硬的还不是捏在手心里的蚂蚱；可现在要是他勾连起那些士绅，不仅咱们动不了他，反而还有可能趁没有主官在的时候，四处为难咱们…”
“别说了！”万把总见有人从旁边经过，赶紧把柳威喊住，心里却一直没停下来思考，要是这文正康真如柳威说的那样，倒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先回去，找到老沈，咱们三个好好商量着计划一番”
柳威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自己首鼠两端的推销，龌龊归龌龊，好歹是终于有了些效果，那边文正康在自己的点拨之下，正在充实着自己的党羽；这边万定军已经把他视作可以商量的人，比之前的下属身份好了不少
“莫怪我，价高者得之”柳威默念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