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奇人怪事真的是层出不穷。
每个人一生中必定会遇到一些新鲜刺激的事。
你看到这位年轻人时,一定会大感惊诧,伸出的舌头要用手塞回口中。
年轻人长得并不难看,可以说很有些逗人喜爱。
一个长得不难看的年轻人又怎会产生那样的效果?
假若你看到的他身上只有一条内裤,而且是躺在雪地上呢?首先声明,他还活着。
那你会觉得比一个蓬头垢面的叫化子一丝不挂躺那儿更感惊奇。
叫化子不穿衣服,是因为“穷。”
这位长得足够一整齐的年轻人,是否也因“穷”而衣不蔽体?
答案:各占一半。
两个时辰前,他还是位衣着华贵,囊中有物的阔少。
那时的天还未亮,他从怡红院走出来时,身上还留着阿咪儿身上特有的清香。
阿咪儿是怡红院的第一红人,更加一袭红衣,再加之娇嗲的媚态,常令男人们产生不可抵御的饥饿感。
讲好要替她赎身,得以独占花魁。
赎金五千两,对他来说是一碟小菜。
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宠儿子的爹,即便宠,家境未必有他爹那么殷实。
西庄柳家富甲一方是不争的事实。
柳老爷子纳了七房妾,谁都知道他不全因好色。
这个年轻人便是第七妾所生,时年柳老爷子正做完六十八岁大寿,当即给他起名作:柳十八。
柳老爷子当然不是为纪念自已的六十八大寿,而是因为,这男孩上边,有十七位姐姐。
这个含着金汤匙降生的男孩从一出世就注定了走向吊儿郎当。
斗鸡走狗吃喝嫖赌也是天才般存在。
直到遇到阿咪儿,他的魂儿就被勾走了大半。
终于打定主意要将她拉出火海,老鸨子那张开的像狮子一样的大口也被他轻蔑地堵个严实,但要到天明才可回家取钱,于是,心满意足之后,他走了出来。
脑海中还是一袭红妆的阿咪儿。
他才发现,世上最吸引人的,竟是血的颜色。
他想到这里,抬起头,便看到了两盏大红灯笼。
于是,他走了过去,是红色的吸引力。
于是,他走进了那两扇黑漆的大门。
于是……出来时就变成了这付德性。
好在庄家也算心善,不然连内裤也剥了去,那才真叫遭。
他不好意思再回怡红院,这付德性会令阿咪儿连胃都吐出来。
本想省点时间就地取财,却不料结果完全相反。
铁面无私的金大头居然连他稍后给付的要求也一口回绝,口气强硬到骂娘,这真让人难以接受!
他感到懊恼,又极没面子,好歹他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
有头有脸的他被没头没脸的一顿骂最后灰头土脸的走出来,他几曾受过这等羞辱?
于是,他在冷战中拔腿飞奔,方向与家正好相反。
与其回家挨顿臭骂,不如先找个地方避一下。
好在他体力还算充沛,大路自是不能走,只有在密林中漫无目的地穿行。
终于,他开始冒汗,选定一株巨大的柏树坐下倚靠。一想到目前的糟糕模样,他暗骂晦气,阿咪儿那婀娜身姿填满脑海,他索性躺了下去。
天空变亮,阳光透过树冠的间隙,洒下一地碎金。
“若真是金子,太爷收起来,哼哼,非把你个金大头赢光,让你连内裤也不留!”他迷起眼,开始做梦,脸上的幸福指数居然超高。
“阿咪儿,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他掀起大红盖头,禽兽般盯紧阿咪儿那一张芙蓉俏面。
阿咪儿露出未经人事般的娇羞,那场景简直如初夜献给初恋的人。
柳十八几乎笑出声来。
他在美梦中居然沉沉睡去。
在这时,头上松枝“卟拉”一响,一大堆积雪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他脸上。
他一激灵,猛坐起身,伸手抹脸,破口骂道:“哪个王八旦捣乱,搅了你十八太爷美梦!”
四下一张,却无人影。
倏抬头,高可摩云的松枝上挂着一件物什。
沉甸甸的似个包裹。
“银子!”这是他第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刚升起来,他的身子便离开了原位,一眨眼便如猴子般攀上了巨树。
他的双足蹬上松枝时,松枝也只轻晃了一下,然后那件包裹便到了他的手中。
包裹很坠手,他大喜过望,迅速打开。
却是一个晶莹碧逼眉目如生的玉雕婴儿。
这婴儿双手合什,双腿一蜷一伸,正是一个童子拜佛式。高仅七寸,却雕琢得细致入微,一看便是个难得的上品。
“唉,我道什么东西,原来是一个小孩儿玩的玩意儿。”他感到有些沮丧,甚至想要扔掉这小东西。
柳家巨富多财,类似这种小玩意自已家里多的是。
忽地,他看见自已手上有血。
“为这么个小玩意竟把手弄破,真他娘不值得!”
转尔他觉出,血不是自己的,手上根本沒有伤痕!
这时他才翻动包裹,背面竟有几个字。
血字!
包裹是黑色的,因此不易发现。
好在他还有些耐心。
好在那几个字他还都认得。
虽然有些模糊,但终于被他读了出来。
——若有缘人请交金源赌
“金源赌?”他怔了怔,心念电转,“金源赌坊!”
“天下怎有这般巧的事?!刚被他赢得差点光了屁股,这又………管他呢,先送去,至少可以赎回自已的衣服!”
想到这里,他一拧腰,从十丈高处跳了下来。
陡地身后利器破空,他就势向前翻滚,一枚钩形镖贴背而过,钉进了一株大树。
他只回头瞄了一眼,便撒开了腿,兔子般迅捷,边跑边骂:“死锉子!等大爷穿上衣服再回来找你算帐!”
眼见越跑越快,后面那人放弃了追赶,用手捂住了左肩。
这位名振花街的阔少柳十八不一刻便奔上了大道,头也不回撒开了丫子。
路上已有了不少行人,他感到了那些针刺般的目光。
回头率,百分百。
他这时才发现,有时衣服比金钱重要的多。
情急之下,他将玉娃娃别在腰间,以黑布罩面,仅留双目,这一来居然敢与投来的目光对视,连他也感到奇怪。
“哼,这招掩耳盗铃用得恰到好处。”他得意地想,旋即在心里大骂,“金大头,总有一天,太爷让你掩鼻吃屎!”
正奔走间,身后马蹄踏踏,一匹长鬃烈马疾驰而来。
那是一驾华贵的马车,周搭红幔,沿缀金边,一看便知车主人必定是个有身份的人。那马更是通体雪白,碗蹄高腿,十分雄骏。
柳十八往旁一列,马车擦身而过,溅起的冰雪扑了他一身都是,他猛打个寒战,张口欲骂,猛觉一股幽兰之气沁入心脾,呼吸不禁为之一畅!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双妙目,有如两泓秋水,清澄明澈。那是一位年约二八的少女,脸上罩着一块洁白的御寒丝巾,一如衣衫之洁白。
韩十三怔在那里,白马拖着红车,一团红云般渐去渐远。
忽见车中抛下一物,他疾步赶上,捡起,竟是一件长衫!
“姑娘,谢啦!”他向着红云呼了一声,随之将长衫穿在了身上,尺寸短了些,甚不合体,但总比裸奔強了不少。
有了衣服,信心随之增长了不少,于是他决定先填饱肚子,但囊中空涩,他眼珠只转了一下,便想到了个地方,同时编好了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