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驼子,还怕太爷赖你一壶酒钱!”
心里骂,口里却打着哈哈:“哎哟,老陈头,怎的也有雅兴来赏雪呀?”
陈七的脸依旧虔诚:“公子,幸会呀。”
柳十八一怔,顿时满腹疑窦,他上下瞄了一阵道:“耳朵好使啦?以前是装的吧!莫不是怕太爷赖你酒钱!”
陈七摆手道:“公子误会了,区区一壶酒,小老儿奉送便是。”
“那你跟我后面干嘛?是怕山林野兽伤了太爷?”他提了提腰,当即心头一亮,似有所觉。
陈七笑得有些古怪,声音也变了:“所谓有来无往非礼也。小老赠公子一壶薄酒,公子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柳十八被他的神情震了一下,一股无以言表的杀气就自陈七那昏花的双目中渗透出来,他不禁打了个机灵,但早已习惯了对别人呼三喝四的柳家少爷就算被煮熟了那嘴也一定还是硬的。当下他故作无视表现出平常惯有的玩世不恭,以居高临下欠钱有理的口吻道:“老陈头,说到底不还是为这酒钱?太爷有钱就不赊你了,不日待我回家,再多送些赏钱给你!”
陈七笑道:“不必了,只将你腰间所挂的物什赠我便是。”
柳十八心念一动,暗忖:看来这小东西一定大有来头,若交到金大头手中,必能换得厚报,不能让这死驼子讹了去。
打定主意,他道:“这小玩意儿值不了几个线,赠你我嫌寒酸,酒钱你放心,太爷不是无赖,我还有事,再会。”说罢抬腿欲走。
陈七伸臂一拦,嘿嘿奸笑,声音已大异寻常:“别的东西,小老儿不稀罕,只有这件物什最称我心。”
如此一来,柳十八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推断,价格不菲之物,岂能拱手让人!
当下他脸一沉,立即破口大骂:“死驼子!别不识抬举,惹急老子,揍你个满地找牙!”
陈七也不气恼,笑道:“你有那本事么?”随着话音,驼背慢慢挺直,张手在脸上一划,一张人皮面具揭了下来,露出庐山真面。
鹰鼻深目,阔口无须!
柳十八一愕,道:“你不是……”
“不错,我当然不是陈七,真正的陈七只剩下这张面皮!”他激声大笑,犹如夜半鸡啼,“大爷就是八面鬼手王八!”
他话音未落,柳十八就扑了上来。
“先下手为强”是他做人的基本原则,他抡圆了巴掌,往王八脸上猛掴,电光石火间,王八失去了踪影,腰间一紧,一只鹰爪般的枯手已自后扯住了腰带!
柳十八心头一凛,反肘疾撞,同时右脚后蹬,一招武林中不多见的“懒驴抬蹄。”
王八果然中招,在他缩头躲开肘击时,小腹上早挨了重重一脚,这种踢法使不出十成力道,已使王八的身子飞滚出三丈!
王八痛极,背再次变回龟状,他强忍疼痛,龇牙咧嘴骂道:“小王八羔子,打架不守规矩!”
柳十八也想不到这招竟然奏效,心里得意,脸上却稀松平常般道:“早知你不是好鸟,不用这招,打得着你吗?何方神圣,速报家门!”
王八直起身,双目阴森:“可听说江湖上有个——五毒黑煞盟?”
他在说完这句话后,柳十八就跑了起来。
动如脱兔!
他甚至有些后悔,若将这玉娃娃拱手相送,衣物顶多赎不回来,而今得罪了“五毒黑煞盟,”只怕到时一身皮都被活剥了去!
越跑越快,越想越悔,挚手取出碧玉娃扬手欲掷!
倏抬头,便看到山顶处有座破庙,那里面隐隐透出灯光。
回头看时,王八还不见踪影。
两天中发生的事过于蹊跷,以至这除了不良嗜好就如白纸一张的少年竟像历经百劫的成人般,看什么都是凶险万分。
他不知里面还会有什么玄机,自是不敢贸然而入,他着实的感觉到了冷,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早将不合体的衣衫浸的透湿,这冷更多来自心底,后果的严重性他只能往最坏处打算。
若非里面闪动的火光,柳十八宁愿遁往他处。
正徘徊间,只听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阿弥陀佛,外面何人,天寒地冻,何不进来暖一暖身子,咳咳……”
“拼了!”柳十八咬了咬牙。他喜欢“拼,”这是年轻人的性格,虽然刚刚拼的只剩了内裤。
他心一横,疾步而入,反手关上破门。
转回身看时,里面极是破败,看来久无香火,有门无闩,有窗无棱。
蒲团上盘坐着一位衣衫破旧的老僧,白眉皓须,表情木讷,灰布僧衣上有几个醒目的大补丁,那串佛珠倒还晶亮。
可怜的老僧,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辞,若非他身前几根燃烧殆尽的松木,他极有可能更木讷。摇动的火苗把老僧影子投到墙上,竟也显得高大,只是有些微颤。
只听他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此来,有何贵干?”
柳十八眼珠转动,先是本能地蹭到柴火旁沾些暖意,一边答道:“贵干?没有,是有人让我来的。”
老僧抬抬眼皮:“是哪个”
柳十八道:“王八。”
老僧似乎一怔,很意外地道:“王八?好奇怪,竟有人叫这名字,一听就不是好人。”
柳十八道:“大师说得极是,那王八十分蛮横,把太……把我逼得无路可投。”
老僧哼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脸!”
柳十八奇道:“你怎知他比我大?”
老僧盯着他道:“你可曾追着你爹满街跑?”
柳十八一时语塞,随口道:“不错,王八的确不要脸!”一想老僧如此衰败,万一王八追来恐连累了他,还是先走为妙,想到这,手按后窗,便欲跳出。
老僧不解地“咦”了一声,道:“小施主,你作什么?”
柳十八道:“我想看下庙后的风景。”话一出口,自已都差点把鼻涕泡喷出来。
老僧用手势拦住他,发出几声底气不足的咳嗽,等气喘勻了才道:“老衲生平最见不得以大欺小,小施主若不嫌弃,尽可在此安歇,如何?”
柳十八暗自咧嘴,回头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大师,我回头给你捎点日需来,没事你还是多去山下化点缘吧。”
老僧倏地张开双目,瞳孔中精光一闪,犹如骇电!只是一瞬便淡去。
柳十八心头怦然大跳!暗忖:看不出这老秃驴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刚才语出不敬冲撞了他,他若大发光火,今日小命休矣!且先稳住他再说!
想罢回身道:“也好,我正无处栖身,多谢大师慈悲。”忽觉右手中指负痛,抬手细看,一根木屑扎进肉里,他暗呼倒霉,仔细拔出。目光一凝,见窗棱断处竟是新茬,想是被老僧用作柴火取暖。
只听老僧缓缓地道:“可知老衲留下小施主是何用意?”
柳十八心中叫苦,立即想到了腰间的物什。口中却嘻笑道:“大师一定是慈悲为怀,怕我在外面受冻吧?”
老僧吁了口气,道:“你只说对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