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失意的时候,总会想要麻醉一下神经。一天的痛苦折磨,失意人的确有点疲惫。
几乎是完全听任双脚的导引,柳十八走进了“瑞云小馆。”
“瑞云小馆”的老板,是一个老实得有些窝囊的人。非独眼花,耳朵更是不好使。
这是一个能保守秘密的人,一个可靠的人。
他有一个极普通的名字:陈七,由于天生背驼,人们更习惯叫他陈驼子。
若非有祖传的手艺,相信他一定生活的很惨。
那手艺便是——酿酒。
据传是以雪代水,配以多道工艺精制而成。
无论是炎夏还是暖秋,入口都有一股沁人的凉意,令人忘不了冬的滋味。
这就是“雪酿。”
柳十八并非第一次来,现在的他只想沽一壶酒。
陈七迎出来,满脸谦卑的憨笑。
柳十八知他耳聋,向酒坛一指,陈七会意,沽了满满一壶。
柳十八伸手接过时,一声怒喝把他的目光引去。
四个人正在饮酒,他们的衣着与肤色相同。
红,白,黄,黑。
关中四杰。
怒喝来自一黑面大汉,“好小子,正愁找不着你,你倒自已送上门来啦!”抢步上来,风声虎虎一拳击击出,柳十八根本不躲,胸口中拳,脸色也没变。
黑面大汉怔道:“为什么不还手?”
柳十八撇嘴道:“亏你还是个男人,为一个贱婢大动干戈,值么!”话虽这说,一颗心却七荤八素不是滋味儿。
黑面大汉一时张口结舌,愣在那里。只听身后赤面红衣人道:“老四,别再惹事啦。”
声音铿锵,极是有力。
黑面大汉垂首转回,连声収气。赤面人向柳十八道:“这位小哥儿,我兄弟多有冒犯,请见谅。”不待柳十八搭话,举掌虚虚一挥,房间门便无声关上。
柳十八冷笑,抬脚向外走,刚至门口,眼前一亮,一位白衣书生擦身而过。
柳十八不禁回头,屋子里也静了一静。
只见那人玉面白衣,容色朗润,眉宇间更是英气逼人。
一个人若集风度、俊朗于一身,自会有极高的收视率。柳十八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不禁苦笑,大步奔出。
白衣书生径上二楼,坐下后,一个小伙计便端上酒来。
自然就是“雪酿。”
白衣书生呷了一口,赞道:“醇厚甘冽,殊为上品。”
四碟小菜端上来时,他的脸己微泛红晕,身上涌起暖流,四体变得慵懒而舒畅,而头脑却始终清醒,这便是“雪酿”独有的特色。
醉人不醉心。
一坛酒很快只剩半杯,他举杯端详那清洌的酒浆,叹道:“的是好酒,如此偏远所在,竟有这等佳酿,也是难得。”他意犹未尽,向外轻呼一声,“小二,再来一坛。”言罢低头细品。
门开了,白衣书生头也不抬,道:“放下吧。”
来人却不动,一股别样的气息侵入鼻吸,他抬起眼帘,立即怔了一怔。
小伙计变成了一个妇人。
紫纱罩面,一袭紫色衣裙。
神秘的颜色。
神秘的女人。
最动人的是那双充满野性的眸子,那瞳孔里喷吐着诱惑。
肯定是位绝色丽人。
而紫衫裹住的躯体,又何其曼妙?
白衣书生在发呆,女人却在笑,流动的眼波足令天下所有男人都拔不动腿。
她的声音更宛如珠落玉盘:“公子怎么独自喝酒,不寂寞么?”
白衣书生没有搭话,他的目光被牢牢吸住,那引力是地球的十倍。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白衣书生也不例外,他也是个男人,而且很正常。
正常的男人都逃脱不了诱惑。
更何况,诱惑来自一位绝色丽人。
他无法拒决。
他不想拒决。
于是,紫衫美妇莲步微移,坐到了他的身边,手中托着一个精美的雕花小坛。
雕花小坛里装的是酒中极品——花雕。
“来,品一下这酒的滋味,如此美酒,绝胜雪酿百倍。”
她朱唇微启气若幽兰,斟满了两个杯子,纤纤玉手端起一杯,举到白衣书生口边。
白衣书生有些失神,茫然无措,满眼都是那勾魂的美目。
紫衫美妇吃吃一笑,幽幽地道:“良辰一刻,美人在侧,与君共饮,真妾身幸事。”
说罢,轻撩面纱先行饮尽,一双妙目幽光隐隐,直盯在白衣书生脸上。
白衣书生没有喝,他在那双媚目下完全失去了风度,伸手抚住紫衫美妇的香肩,酒气直喷到她脸上,目光定定地道:“为何……你才来……”
紫衫美妇惊奇道:“你怎知我要来?”
白衣书生喃喃道:“我会猜……”
紫衫美妇格格娇笑:“公子真会说话。”
白衣书生的声音如同呻吟:“身居黑煞盟,绝技有三笑。”
紫衫美妇身子一震,如遭电殛,惊道:“你究竟是谁?!”
白衣书生并不作答,叭地打开了扇子。
大冷天带扇子,那是酸秀才的臭摆。
白衣书生并不酸,他的扇子是酸秀才绝拿不动的。
钢骨铁扇。
紫衫美妇的目光触到扇面上,身上立觉一寒!
一朵怒绽的荷花赫然醒目——白色的荷花!
紫衫美妇的声音依然柔美:“我再取些酒来……”未待应声,双袖一展,竟如一缕轻烟般飘到楼下,脚一点地,略顿,直飞上对面房顶,在残阳余辉下倏忽起落,转瞬间鸿飞冥冥,失去了踪迹。
白衣书生端坐如初。
紫衫美妇幽远阴魅的声音自远处飘来:“卓无晏,你果真敢来,只怕没命回去……”
白衣书生并不追赶,目视手中令牌,冷冷地道:“五毒黑煞盟!”
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斜的脚印,这串脚印直通进山麓的密林。
情场失意的人正在延长着这串脚印。这完全是自虐般的旅程,漫无目的而又心灰意冷。
好在手中还有酒。
他想麻醉一下神经,然而“雪酿”却让他的心愿落空。脑海中阿咪儿那一颦一笑挥之不去,成了这位情场浪子心中少有的痛。
他长叹,大口灌酒,继续踏雪前行。
募地,他感到有些不自在,手同时触到了腰间那只碧玉娃。
他这才想起还有件事要办。他决定先将这玉娃娃交给金大头,换回衣服,或许还可获点赌金再赌一局,若手气好,定将他赢个一身光光,以报羞辱之仇!
主意打定,他转回身,就看到了一个人。
他立即知道了不自在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