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好啊，小姑娘。”
“下午好，李先生。”
女孩端坐在沙发上，微笑朝男人点头。
“很成熟的小姑娘啊，是在班里任职吗？”
“是的，目前算是学习委员。”
“嗯，学习委员好啊，没有责任，也不用在老师同学之间跑来跑去的，只用安心享受‘好学生’这个名号就可以了。”
女孩歪头，似乎没明白男人在说什么。
看到女孩的反应，男人只是摆了摆手。
“啊，别介意，只是一些个人偏见而已……那么话说回来，你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吗。”
女孩摇了摇头。
“那换个问法，最近一段时间你还经历过其他这种类似的场景吗。”
“经历过……大概十次吧。”
“十次啊。”听到她的话，男人索性往后一靠，整个人仰在了办公椅上，“麻烦了啊……看来小姑娘已经，把他们全都记在心里了啊。”
女孩不置可否。
“……不肯说吗，那就这样吧，我们来玩猜谜好了，对，就是猜谜。说起猜谜，现在的高中女生不都流行猜谜吗，几个人互相猜对方喜欢的男生类型之类的。”
“明明知道大家都清楚，却还要让她们亲自说出口，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宣誓主权的一种方式啊，就好像是草原上的野兽一般，间接地告诉眼前这些人‘这个幸运的男人是我的了，谁出手就是小三’之类的话。”
看到女孩仍没有任何回应，男人这才又坐了起来。
“所以来猜猜吧小姑娘，没什么，就当是陪我这个已经三十多岁的可怜大叔解解闷而已，为什么你会来这里，为什么这里是律师事务所而不是游乐园，为什么坐在你面前的会是这个僵尸一样的男人而不是阳光帅气的王子。”
“当然，我也不会忘了那句霸王条款一样的话的，‘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简单的沉默后，女孩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柔，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应该是……爸爸妈妈吵架了吧……是要离婚了吗……然后还要争夺家产和抚养权什么的……就和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
“三分。”
男人忽然的插话让女孩不知所措。
“没事，打个分而已，你以后的人生中还会常遇到的，只是有好有坏而已……所以请继续，我很期待你接下来的推理。”
看到男人没再说话，女孩便继续说了下去。
“叫我过来，会不会是要问我更倾向于和谁一起生活呢……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挺头疼的呢……”
“你会选谁呢？”男人忽然问。
“诶？我吗？”听到男人的话，女孩忽然一愣，显然没料到自己会再一次被男人突如其来的插话打断了。
而后她又忽然低下头，用男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我大概……谁也不会选的吧。”
“那你要怎么办呢。”男人的话毫不留情。
“莫非小姑娘是觉得学校会资助她上完高中吗，仅凭她还算不错的成绩，还有学习委员，还有……”
“我不知道。”女孩忽然轻声说。
可男人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插话。
“哦，差点忘了，小姑娘还是有爷爷奶奶可以选的，实在不行的话，就由外祖父母来养也一样，毕竟只要出钱……”
“别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女孩忽然魔怔了，嘴里开始一刻不停地重复着，任凭面前的男人如何说下去。
“补充一点，就算没有亲人资助，凭借小姑娘的姿色可能也……”
“闭嘴！”
女孩忽然用最大的力气吼了出来，尽管那在男人听起来也不算多大声，一瞬间，女孩满脸憔悴，之前的优雅与从容荡然全无。
“……我不知道啊。”
女孩抱着头说。
“为什么他们会吵架……为什么他们会彻夜不归……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在家……为什么那些班里同学都会用满是羡慕的眼神看我……”
说到最后，女孩哑然失声，沉默了很久才又轻声说。
“李先生，我猜得对吗？”
“很遗憾，是错的。”
男人的声音依旧古井无波，尽管那一刻，女孩的脸上是多么的茫然。
“很遗憾小姑娘，刚才给你的三分我要抽去五成了，尽管规则不变——那仍然是百分制。”
女孩的对男人的话置若罔闻，她只是呆呆地望向男人那里，仿佛仍旧没有从刚才的转折中回过神来。
“遵循刚才所说的，很遗憾我也不能告诉你正确的答案，但至少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那就是情况其实比你想得要乐观许多。”
“或者我可以这么说，你的父母目前应该并没有离婚的打算，如果你刚才所说是真的，那很明显，他们是在为了你考虑。”
“很幸运啊小姑娘，能有这么好的父母为你着想，大叔我可从来没曾有过这种福分啊。”
“那是……为了……什么……”女孩呆呆地说。
“不是说了吗，按照之前猜谜的规矩，我可是不能告诉你答案……不过嘛，话虽如此，其实稍稍透露给你一点也无妨了，那就稍稍透露给你一点吧，看你这么幸福，大叔我都要心软了啊……果然职业素养这种东西，一旦见了漂亮女人，就会立马变得和扯淡一样。”
“你的父母来找我，无非就是关于你学业的一些问题而已。”
“当然，听起来其实是稍微有点麻烦的，不过完全和现在的你没有任何关系，或者准确地说应该是，未来的你会去哪里的问题。”
女孩完全没有听懂，但似乎稍微有些放心了。
于小倩
“……您确定吗？”
“当然，大叔我的行业准则一向都是，从不欺骗任何一位顾客，毕竟是向着信封发过誓的，违反的话可是会被协会无情踢出这个圈子的啊。”
“再说这年头，老太太和初高中女生大概可以算是这个社会最惹不起的人群了吧，大叔我还有光明的前途要追寻，可不行折煞在你们手里。”
听到他的话，女孩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到女孩脸上的些许笑颜，男人这才忽然觉得，那对夫妇对自己女儿的评价似乎还是片面了。
“想不到您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呢。”女孩说。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嗯，我想想……冷漠，死气沉沉，第一印象里大概就和这间屋子一样吧。”
“那是纸，不是人，人应该是骰子那样的，只是点数的大小不一而已……顺便一提，我个人对自己的评价是，一个六，五个一。”
“六是指那个方面呢？”女孩问道。
“当然是口才。”男人回答，“别看大叔我这样，其实我对自己的口才还是很有自信的……嘛，尽管面部表情有时不能完美配合就是了……不过大叔我可以保证，那就是至少从我嘴里吐出来的话绝不会比别人少，顺便一提，二次元或者是饭圈什么的大叔我作为奔四的人也是有深入了解的，当然，为的是更好地服务你们这些学生就是了。”
看到女孩一脸惊愕的表情，男人又继续说到。
“怎么了，难道是对我刚才的分析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吗。”
“啊……没有。”女孩立刻回过神说“只是没想到您会对自己有这么……精准的认识。”
“原来如此，恕在下冒昧，请问小姑娘对自己又有什么样的认知呢。”
“诶？我吗？”
看到男人指向自己，女孩稍微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男人会忽然把话题留给自己，她略作思索，嘴里小声嘟囔着。
“是呢……每个人好像多多少少都会对自己有一定的见解，尽管有的虚伪，有的真实……我应该也有才对……”
她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
“这么想的话，我大概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吧……虽然这么说自己可能不太合适……但事实如此，我也只好这说才对……”
“是什么让你开始有这种想法的呢，是同学们羡慕嫉妒的眼神吗。”男人支首看着女孩说。
“也不止是这样吧……比如有些同学欺负别人，但却不会欺负到我这里来之类的……”
“哦？”听到女孩的话，男人显然的来了兴趣，“看来现在的高中生也都很聪明啊，像成人一样掂量着哪些人自己能碰哪些人自己碰不起，真是群讽刺的矛盾体啊……可悲的一群人……那请恕大叔我多嘴问一句，有人欺负过小姑娘你吗。”
女孩歪头思索了几秒，然后说，“嗯，要是真这么说的话，应该算有的吧……开学的时候有来着……后来慢慢关系就好多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折呢，是你恐吓了她们吗。”
“不是，不是的。”
女孩忽然摇了摇头。
“我想那大概是……他们知道了我的家庭情况吧……”
“知道了你的父母是私企的高管吗，但那又能有什么威慑力呢。”男人试探着说下去。
“大概是他们知道了……我的爷爷曾经是前任市公安局的局长的缘故吧。”
男人的眉毛忽然一挑。
“哦……那可还真是不得了啊，如果是我的话也可能会就此收手，毕竟得罪了政府，自己家里人说不定都会被波及的吧……所，现在你能知道那些女生当初为什么要欺负你了吗。”
听到男人的话，女孩忽然满脸奇怪地抬起头。
“我从未说过他们是女生，为什么先生会觉得是女生欺负的我呢。”
“没什么，只是一些无聊地猜想罢了……那些女生，抱歉，是男生，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呢。”
女孩摇头，“很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那他们是怎么欺负的你呢，当然，如果有什么隐情你可以保持沉默就是了。”
“他们喊我‘怪物’，甚至传谣言说我其实是男人，为了一些下流的目的才来到这所学校的……最可怕的班里有的女生也信了，路过时对我指指点点的，说话声和那些乌鸦简直一样呢。”
“那确实很困扰啊，毕竟小姑娘是大家闺秀，名节还是很重要的。”
意外地，女孩再次摇头了。
“名节什么的其实才不重要，最重要的应该是，他们总是联合班里的一些人孤立着我，就好像我真的是怪物一样。”
“那老师呢，老师就没有考虑过帮助一下优雅美丽的学习委员吗，总不会是让小姑娘当学习委员只是为了让她出力，而丝毫不打算给予她相应的回报吧……那可真就和黑心煤老板并无二异了啊，小姑娘其实完全可以稍微惩罚一下的对吧。”
“学习委员有很多好处，为什么还要让老师再为我费心呢？”女孩忽视满脸疑惑地看着男人，“而且惩罚什么的……李先生您这样说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可有好处也不等同于你可以理所当然地付出啊小姑娘。”
“而且好处什么的，真的是你自己这么觉得吗小姑娘，如果是这样，那大叔我还真是希望班里的七十多个同学都是学习委员啊，正好不是也应了那句话那，叫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啊。”
看着女孩沉默，男人手上转着笔，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
“嗯，我知道了，也就是说什么，班主任可能完全没察觉到这件事，当然也有可能是察觉到了但选择视而不见而已……总之这一次的转折，学校的公仆们没有发挥任何出作用。”
“然后呢，事情既然就这么过去了，那他们现在一定没有再孤立着你吧。”
女孩点了点头。
“嗯，皆大欢喜的结果啊，恭喜你了小姑娘，导致万千青少年自杀的校园欺凌到你这里也算是告一段落了。”男人鼓了鼓掌说，“虽然以后还会有许多东西想问你，不过今天在这里就先祝你学业有成吧，别担心，我是认真的，为祖国未来的花朵保驾护航是每一个公民的义务，当然也有我的一份，正好你的家里人马上就该来了，你收拾一下便准备回去吧。”
“您真的……能守住秘密吗……”女孩试着问。
“当然，因为我们马上还要再见面的，如果从我这里走漏了消息，那也算是砸了我的生意啊，这可不好，毕竟大叔也是要营生的。”
得到男人的答复，女孩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就准备离开了，临出门前，男人忽然叫住了她，并把一样东西交到了她手里。
“一点小礼物而已，不成敬意，别担心，不用这么疑神疑鬼，只是些我家乡里的特产而已，回馈一下客户也是当今社会服务业的一大核心准则吗，当然，不会收取任何费用。”
女孩谢过，朝男人微微鞠躬，接过纸袋后便径直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男人独自一人坐在黑椅上，望着天花板开始久久出神。
“问题来了。”男人仰着头说，“刚才大叔所说的，小姑娘究竟信了几成呢，小姑娘所说的，又有几分是真正可信的呢……是一成，五成，还是……零呢。”
他说完，拿出手机，给那对夫妇发去了短信。
“今日聊天结束，送给二位的礼物，请务必让小姑娘尽早吃下，今夜请恕在下前去叨扰，十点左右，于二位家中相见。”
放下手机，他起身拉开窗帘，阳光便忽然便透入了阴暗的房间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