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川把手下的刑警都撒了出去,马不停蹄地开展着对吴双双、吴双凤周边关系人基本情况的调查。
三天时间过去了,案情尚无什么新的进展。
丁一川在三天前召开的案情分析会上,对其手下的刑警下达过一个指令:要紧紧围绕吴氏姐妹身边曾经的接触人、关系人展开全面、细致的调查,没有他的命令,一律不准动“这些人”。
他的用意非常清楚:在没有绝对把握的前提下,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丁一川惟独对郑家桥下达了死命令:只要太叔君一出现,立即将此人带回重案队审查!
这天上午10点刚过,丁一川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郑家桥打来的。
郑家桥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丁队,我们哥儿几个在古玩城蹲守了三天,今天终于将这小子给逮住了!”
丁一川:“你们审他了吗?”
郑家桥:“还没有,没工夫审!待会儿我们就把他押回队里,您亲自给这小子过堂吧!”
……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太叔君被押进了重案队的讯问室。
丁一川马上带着李鸥、桑妮二人赶到了讯问室。
一进讯问室,郑家桥便迎了上来,悄声在丁一川耳畔耳语道:“我刚审了他几句,这小子装傻充愣的,来个一问三不知……我看这小子心里有鬼!”
“是吗?我还就爱审这样的刺儿头!”丁一川有意把声音放大,目的就是说给太叔君听。
他走到讯问台后面的椅子前坐下,并没有急于说话,他扫视了一下眼前的太叔君。
此人30多岁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的,人显得很精明。
丁一川二目圆睁,不容分说,先给太叔君来了个下马威:“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请’到这里来吗?!”
太叔君见丁一川话锋如此严厉,他有些紧张:“警官,我真不知道,你们刑警大白天的把我弄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按老话说,我这叫进局子了。我一路上都在不停地苦想,我招惹什么是非了?我最近没做什么违法的事呀?就算我过去有过前科,你们便衣也不能随便抓人吧?!”
丁一川紧盯着问:“你以前有过什么前科?”
太叔君:“8年前,我因为拦路抢劫,被判了9年有期徒刑。在狱中,因为我改造得好,监狱给我减了一年刑,今年春节前刑满释放回家了。我不明白,刚‘出来’几个月,怎么又赶上倒霉的事儿了。”
丁一川听后,心中暗想:对于这种有过刑事犯罪记录的人,不能戴有色眼镜去看他们,最重要的是要甄别、调查像太叔君这样有过前科的人员,在吴氏姐妹被谋杀一案中有无作案的动机和可能。换句话说,假使太叔君不是本案主谋,那就要准确查清太叔君本人在案发前后的去向和接触人的情况,让事实说话。
丁一川对太叔君正色道:“你想知道我们警方为什么找你吗?”
太叔君:“是呀!我到现在也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找我?”
“我问你,你认识古玩城里做玉石生意的东门长箫、东门短笛兄弟二人吗?”
“认识呀。都是干这行的,楼上楼下的当然认识啦!”
“好。在5月9日上午,东门兄弟向你推荐过一对双胞胎姐妹认识,说过她们要卖一块和田玉的事儿吗?”
太叔君听到此话,眨了眨眼睛,他不明白丁一川这句话问的是什么意思,故作镇定地反问了一句:“这事儿呀,是有。这事儿也犯法吗,这只是一桩买卖。”
“那结果呢?”丁一川盯问道。
“至于买卖成没成,可就跟我无关了,反正我是旱涝保收。干我们这行的,十有八九的生意,都是只赚不赔的。”太叔君说得很轻松。
“和田玉不是你买的吗?”丁一川问道。
太叔君:“我哪有那个实力呀,我是在帮一个朋友的忙。”
“你具体说一下5月9日上午事情发生前后的过程。”
“让我想想那天上午的事。噢,事情是这么回事。那天上午差不多快11点的时候,二楼的东门长箫突然给我打来一个电话。东门长箫在电话里悄声对我说:‘兄弟,我手里有一单大买卖,价格没谈拢,没拿下来。你若有兴趣,接不接?’我当时一听,就连忙追问他:‘什么大买卖?兄弟你都没拿下来,可见这买卖不小哇!’东门长箫接着说:‘是一块6公斤左右重的和田玉,品相极好,绝对是上等货。只是卖主开价太高,我手头没那么多周转金,所以没能拿下来。’我一听这话,心里挺好奇,于是就问他:
‘卖主要价多少钱啊?’他答道:‘对方开价就上了1400万,我压价压到1000万,对方不干,人家说了,没有1200万,绝不出手!’我听后,马上将这桩买卖接了过来:‘东门兄弟,你马上把卖玉的人领到我这来吧。事成之后,我付给你10万元介绍费。”
“你手里有这么多钱吗?”
“我手里哪有这么多钱呀。”
“那你凭什么要接这单买卖,莫非你另有企图?”
“警官大人,您别误会。您听我解释嘛。我三叔有钱呀,他是大收藏家,也是国内著名的山水画国画大师。”
“说说你三叔的具体情况。”
“我三叔叫太叔昶亮,是当今中国著名的山水画国画大师之一。圈内的人都说,虽然我三叔的画作比不上张大千、齐白石,水平似乎也在李可染、吴冠中之下,但在当下中国在世的国画画家中,我三叔算得上是顶尖级的国画画家了。他的一幅山水画,一般都在人民币500万~600万之间,有许多民间收藏人士都在收藏我三叔的画作。”
“那你为什么称他为大收藏家呢?”
“我既然这么说,当然是有根据的呀。我三叔这人,兴趣十分广泛,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收藏,但那时候没什么钱。在他出了名之后,卖画挣了不少钱,就将卖画挣来的钱投到他的收藏事业中。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他的收藏与一般人的收藏有所不同,他收藏的种类讲究个‘专’字,不是什么东西都收藏……”
“他都收藏什么东西呢?”
“我三叔有三大类收藏题材。第一类是收藏古琴,第二类是收藏明清古旧家具,第三类就是收藏奇石。我今年春节前刚从大狱出来,我三叔带了我一段。他说,你出来了,就老实做人、好好做事吧,不要再在社会上闲逛了,怎么着也得有个营生干。学画吧,我看你小子也不是这块料,干脆你学做收藏石头的生意吧。今年春节之后,他有一个学生要去法国留学,原先这个学生在古玩城有个店,要盘出去。我三叔知道这事儿后,就出钱将这个店盘了下来,让我盯摊。他叮嘱我,主要先做点奇石收藏,凡是好石头,你认为上眼的,就告诉我一声,我认可了,咱就出手将石头买下来。他还一再叮嘱我:眼下,国内和田玉行情大涨,凡是上品的和田玉,你帮我留个心眼儿,若赶上好的,咱就出手将其买下,犹豫不得。”
“于是你就将东门长箫推荐的这桩和田玉买卖毫不犹豫地接了下来?”
“是这样的。我接完了东门长箫的电话后,马上给我三叔打了个电话,将此事大致向他作了汇报。我三叔一听非常高兴,他说只要东西好,钱不是问题。他让我先把这桩生意揽下来再说。”
“你怎么跟东门长箫说的?”
“我与我三叔通完电话后,马上给东门长箫回了个话儿,告诉他我三叔说要买这块玉,钱不是问题,主要是先验货……让他马上将卖玉的人带到我这边来。工夫不大,东门长箫就领着两个年轻、漂亮的女青年来到我的店里。我定睛一看,嘿,这两个女青年,那叫一个‘盘亮’,不是一般得漂亮,是真漂亮得出众!我还纳闷,一般玩石头的,都是年纪较大的男人,还真没见过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也玩玉石!经过闲聊,我才得知:
这俩女孩子是一对双胞胎,姐姐叫吴双双,妹妹叫吴双凤。只见妹妹吴双凤用一个床单包裹着那块和田玉,打开后我一看,还真是一块好玉,虽说称不上价值连城,那也绝对是我见过的和田玉中的上品了!我先征得了吴氏姐妹的同意,用手机对和田玉进行了拍照,然后用电脑将照片上传到我三叔的电脑上。我三叔在电脑上看到了这块和田玉,当即拍板——这块玉石他买定了!他让我问一下这姐妹俩出多少钱才肯将这块玉出手?”
“你是如何与吴氏姐妹谈玉石价格的?”
“我问吴氏姐妹她们的这块玉准备多少钱出手?吴双凤悄声地对我说:
1400万,少于这个数不卖!我觉得这姐俩不像是玩石头的行家,做收藏生意绝对是个雏儿。于是,我就开始压价,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吴双凤见我把价压得挺低,她多少有些恼火,责问我是不是有心要买这块和田玉?我说,我当然是有心要收购这块宝玉了,但你开出的价码也太离谱了。最终,经过讨价还价,谈了约有三四十分钟的样子,这桩买卖终于算是谈成了。”
“最终的价格是多少?”
“1200万元成交!”
“你又不是真正的买主,吴氏姐妹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呀?”
“是呀,是呀,那姐妹俩如您所说一样,她们也是这样质问我来着。
吴双凤问我:货你已经验好了,价格也谈妥了,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们钱呀?吴双双则提出:我们要现金。我说钱肯定不是问题,容我问了真正的买家之后,咱们马上签个协议。说完,我立即给我三叔打了个电话,告知他买玉的价格最终成交价在1200万元之后,他非常高兴。我随后又对他说:人家要现金,今天就要将钱提走。我三叔在电话里笑着对我说:那就直接到我住的环翠山庄来取钱吧。”
“你三叔太叔昶亮住的环翠山庄在什么位置?”
“他所居住的环翠山庄距咱们市区有50多公里。具体位置,就在古城西郊的西山大佛寺西侧的一个山谷里,风光秀丽,景色怡人,是个养生的清净之处。”
“你接着往下说。”
“我在接听电话时也纳闷,他家里一时半会儿哪会有这么多的现金呢?
我将信将疑地对他说:那下午我就把人和玉一块儿带到环翠山庄了。我三叔说,不用。待会儿,庄佳胜到你店里送一件货,是块灵璧石。然后,你让庄佳胜给卖玉人引路,到我山庄里取钱就行了……你就在店里候着吧,下午有一个人到店里来取庄佳胜放在店里的灵璧石,到时,你把石头交给来人就行了。”
“谁叫庄佳胜?他是干什么的?他与你是怎么个关系?”
“咳!说起这事儿话还真是长了。我与庄佳胜算是狱友吧,他比我大五六岁,他是因盗窃被判了10年有期徒刑。我与他在一个监狱里服刑,并在同一个监号里住了四五年,他先于我入狱五年时间。他是山西大同人,出狱后,他因家里人脉关系很广,先后承包了几个煤矿,十余年光景下来,可真挣了大钱了。据他自个说,他的资产已达二十多个亿了,是真正的有钱人了。”
“庄佳胜是怎么认识太叔昶亮的呢?”
“是我出狱后引荐的。”
“他为什么事找太叔昶亮的呢?”
“我曾帮庄佳胜跟我三叔联系过。庄说他非常喜欢我三叔的画,他想买一些,一是自己收藏,二是拿去送地方上的领导,拍马屁用,说得雅一点就是雅贿,说得俗一点,就是行贿。为此,在一个多月前,我曾拉着庄佳胜到环翠山庄专门拜访过我三叔一次。庄向我三叔提出要买几幅画的请求,我三叔开始不太情愿,他说他手头正在替别人赶制几幅画作,腾不出手来。庄佳胜则说不急、不急,并一再说他有的是钱,不在乎画的价格。
也许是他的财大气粗吧,还是把我三叔给说动了,最终,我三叔答应了庄佳胜的请求,让他一个月之后来取画。”
“这么说来,5月9日庄佳胜从山西过来,是准备到环翠山庄去取画的?”
“应该是这样吧。大概是差五分钟12点的样子,庄佳胜和他的司机抬着一块足有上百斤重的灵璧石来到我店里。他们将东西放下后,我就对吴氏姐妹说:这是我朋友庄佳胜,你们下午就跟他一块儿到环翠山庄我三叔那里去办事吧,一手交货,一手拿钱,多美的事呀,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吴氏姐妹这么爽快就跟庄佳胜去了环翠山庄?”
“哪儿有哇!这姐妹俩一听我说让她们跟着庄佳胜一块儿去环翠山庄交货取钱,当时还是有所犹豫。之所以犹豫,这里有个插曲:在庄佳胜尚未赶到店里之前,吴氏姐妹就表现得一直是心神不定,特别是那个吴双凤,总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我,她一个劲儿地追问,这事靠谱吗?开始,我还挺有耐心地跟她们解释,毕竟咱们是买家,后经她几次反复地追问,我脸上也带出了不悦的神情,反驳道:‘你们不是今天就想拿到现钱吗?
我三叔是真正的买家,他验了货肯定会给你们现钱的……’后来,我看吴双双把吴双凤拉到了店外,两人又悄声嘀咕了半天,最终同意了我的安排。”
“那庄佳胜和吴氏姐妹是几点从你店里离开的?”
“我当时清楚地记得,快要出门时,吴双双又提出她要回单位开车与庄佳胜一同去环翠山庄,正好庄佳胜也说他与司机要在古城市里办点事,最后他们商定下午2点,在钟鼓楼十字路口西侧汇合,然后一同去环翠山庄。”
“庄佳胜知道吴氏姐妹前往环翠山庄是去卖和田玉吗?”
“我想他不知道。我没对他说起此事。”
“那庄佳胜见过吴氏姐妹手里的和田玉吗?”
“我想应该没有见过。对了,有一个细节我差点忘说了:在庄佳胜还没有来到我店里之前,我还专门从店里找出了一个蛇皮袋子,将那块和田玉装进去。还顺嘴说了一句,这比用布包着好,又不扎眼,省得你们抱着了……万一磕了碰了,那一千多万元可就飞喽!”
“这么说来,吴氏姐妹随庄佳胜同去环翠山庄的经过,你就一无所知了?”
“对。说白了,我只是个中间人,牵线搭桥而已。”
……
讯问室里陷入一阵长时间的静默。
丁一川左右看了一下,他发现郑家桥、李鸥、桑妮三人都用狐疑的目光死盯住太叔君的脸不放!
他心里清楚:这是在座的刑警,包括桑妮在内,都对太叔君的陈述表示出了极大的怀疑和否定。
他们或许都认为这小子没有说实话,抑或是他心里还隐藏着另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半晌,还是丁一川打破了讯问室里的静默。
他首先告知太叔君一个事实:“太叔君,你知道吴氏姐妹双双被人谋杀了吗?!”
太叔君听罢,微微低着的头猛然抬起,两个眼珠子瞪得出奇得大。
他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他使劲地咽了一下口水,说话有些口吃起来。
“这、这不可能呀!那天,吴、吴氏姐妹从、从我店里离、离开的时候,还、还是好好的,活蹦乱跳的呢!”
丁一川站起身,绕过讯问台,走到太叔君面前,厉声对他说:“你小子可给我放聪明点,纸里是包不住火的!”
太叔君一脸的冤枉状:“警官大人,我所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呀!”
丁一川:“那我问你——事后,你与太叔昶亮联系过吗?那块和田玉他买下来了没有?”
太叔君:“我一忙没顾上问,我三叔也没给我回话。”
“这不太符合情理吧,这么大的一桩买卖,你因为忙都没顾得上问一句,你忽悠鬼呐?!”
“别、别,听您话里的意思——你们怀疑是我一手策划谋杀了吴氏姐妹?”
“就目前的情形而言,我们警方当然有理由怀疑你!”
“证据呢?你们不能凭空随便怀疑人!”
“既然怀疑你,就一定有证据!现在我至少可以拿出几个重要的环节来怀疑你有谋杀吴氏姐妹的理由!”
“说得像真的一样。您说吧,我倒要听听。”
“截至目前,就我们警方调查掌握,在吴氏姐妹失踪前,惟一了解吴氏姐妹要卖玉的人,就是你太叔君了。你为了将和田玉据为己有,无端编造出一个你三叔买玉的故事,串通狱友庄佳胜前来接应,然后将吴氏姐妹引到隐蔽处,将她们杀害,夺走了和田玉!”
太叔君一脸的哭相:“冤枉啊!你怎么怀疑我都行,可是这事儿真的不是我干的呀!”
丁一川:“可是你确实起过贪念,起过杀机,对不对?”
太叔君:“我承认你说得很准确,我确实在脑海里曾经掠过一丝杀机,但也只是一掠而过,我真没动手呀……对了,要证明这件事,您可以去问我三叔太叔昶亮和庄佳胜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