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川在多年的侦破命案的工作实践中，越来越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带有时代特征的现象，这种现象即几乎所有有钱有势的所谓成功人士，在涉案过程中，为了达到掩盖罪行、要将掌握自己隐私的人人间蒸发的目的，几乎都采取了雇凶杀人这一模式！
这种杀人模式，并不新鲜，历来就有。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一些成功人士，但凡有意杀人者，在他们看来，雇凶杀人至少有两大好处。一是可以逃避警方的怀疑，可以脱身，以此来达到躲避法律追究的目的；二是手段极为隐蔽，能够成功躲避警方的调查。
丁一川在办案过程中，也的确感受到雇凶杀人者给警方的侦查确实制造了不少陷阱和麻烦。
既然如此，丁一川则愈发地对雇凶杀人现象研究得更仔细，观察、解读得更深刻了。
在审完了李一然、蒋大伟等人之后的第二天早上，丁一川在他的办公室里，独自一人在盘点着已经调查过的嫌疑人的情况。
他不想在已经被调查、被讯问的嫌疑人中留下什么死角，或留下什么漏洞。
他心里也非常清楚，从目前掌握的嫌疑人名单上，只剩下那个叫花满乡的河南区人大常委会主任。
至于吴双凤手机视频上出现的3个裸体男人，除了已经查明的仇宝忠、纪烈之外，那第3个裸体男人的真实身份至今还尚未锁定。
从“以车找人”为线索的调查来看，截止到目前仍无任何发现。
丁一川抓起电话，拨通了李鸥的手机，让李鸥马上到他的办公室来一趟。
工夫不大，李鸥手里拿着一叠警情协查通报走了进来。
李鸥汇报道：“丁队，这是近期的一些警情协查通报。到目前为止，先后有河西分局、北郊分局在其区域内发现了两辆宝马车。这两辆宝马车的车型、颜色都与吴双双开的那辆车一样，所不同的就是车的牌号不是古AA0088。经查，这两辆车一辆是被盗车贼盗走后被地方查获的；另一辆则是几个绑匪绑架了车主本人之后，企图将这辆车开到外地卖掉，被检查站截获的。”
这时桑妮走了进来。脸上显得很疲惫，似乎是没睡好觉的样子，心情显得有些郁闷。
她径自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哎，看来我是真干不了你们这活儿啊！”
丁一川笑了：“此话怎讲？”
桑妮：“一直以来，我都是从电视和电影里了解刑警的，非常羡慕刑警的工作，觉得神气，有探索性。以前虽与你们打过交道，但毕竟只是表面接触，了解不深。这次到重案队来体验生活，对我是一种考验。刚上案子时，我就一种感觉，激动、倍儿亢奋。可是随着你们开始调查与案件有关的关系人、嫌疑人之后，我又有点晕，到现在是彻底的头都大了，大脑皮层每天都紧绷绷的。这种感觉就像我们写东西的人，由于用脑过度，神经过于紧张，就会感觉到大脑皮层紧绷绷的。写东西的作家们最知道这一点了。”
“原来我们有同感啊，那讨教一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丁一川依旧笑着问道。
“首先这个现象的产生，是由于用脑过度所致，因此需要迅速补充对大脑有益的高营养食物及水果，特别要多吃一些鱼和肉。哎呀，今天我一定要吃一碗红烧肉，否则我可是真的盯不住了！”
李鸥：“桑老师，您不减肥了？”
桑妮：“嗯，吃过再减！”
丁一川：“咳，不就是一碗红烧肉吗。这样吧，不管今天咱们活儿干到几点，晚上我请你吃肉。对了，我今天还管酒！”
李鸥嘴一撇：“丁队真是偏心眼儿，我最近血压都是忽高忽低，也是胃亏肉、亏鱼。我想吃炖排骨！”
丁一川笑道：“行，行！鼓楼南大街有一家老字号——东兴楼，那儿的红烧肉和炖排骨都做得倍儿地道……瞧，说着说着，我怎么也想吃肉了，按照巴普洛夫的学说，这叫条件反射吧？”
三个人兴趣盎然地谈论着，丁一川也没想到，他竟会与桑妮、李鸥聊起吃肉的话题。
桑妮揉了揉眼皮，然后说：“我昨晚上一宿都没睡好，满脑瓜子都是案子！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竟鬼使神差地做了一个梦，还真梦见凶手是如何作案的……早上醒来后，我躺在床上，回味着那个梦，把对案件的一些判断及分析，写在了采访本上。讲给你们听听？”
李鸥调侃了一句：“哎哟，桑老师果然不是凡人，连做梦都能梦见凶手的作案过程，那可就要真的洗耳恭听啦！”
丁一川：“好啊，那你就说一下你对‘5·09’凶手作案的预判，或者叫情景再现吧。”
桑妮侃侃而谈起来。
她说：“本案凶手的杀人动机我就不说了，因为丁队已经分析得到家了。我就说一下凶手的作案过程吧。
“我认定：凶手不是一个人，应该是两个人，最多不过三个人。”
丁一川：“说说你的根据。”
桑妮：“从一般人的行事思维出发，一个凶手要同时杀两个人是非常困难的，所以，这个主谋必须要找一个帮手，据此，我认定凶手至少是两个人。下面，我给你们演示一下凶手实施作案的现场，也就是我们一直苦苦寻找的第一现场。首先，这个第一现场肯定在咱们古城市，这是毫无疑问的。其次，这个第一现场不是在居住人口较多的普通居民住宅内，也不是在农村人口较多的村庄里。第三，由此类推，这个第一现场可能在两个场所出现，一个是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的废弃瓜棚、工棚等处；另一处就应该是在远离市区的小型独栋别墅区。因为那里居住人口少，独栋别墅之间都有绿化带隔离，是比较理想的作案现场。”
李鸥：“这么说来，我还真有点不同的观点。我看桑老师提出的第一现场的假设不能成立，不太靠谱，属于主观想象。”
桑妮脸上多少有些不悦。
她反问道：“那你说说第一现场会是什么样？”
李鸥：“反正我们从事具体刑侦工作的人，从不会主观想象谁是凶手、哪儿是第一现场之类的。因为这样的话，绝对会把侦查工作搞砸、搞乱的。这就叫典型的先入为主，是没有任何根据的凭空妄测，结果是很要命的，会使我们跑太多的冤枉道，走太多的弯路！”
丁一川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不示弱，便当起了和事佬。
他说：“好了，关于第一现场的观点之争，你们二人都说得有一定道理。特别是桑大记者，大胆运用了合理想象和合理推演，这一点，我还是欣赏的。我也曾这样想过，破案的工作，还真是要有一些艺术天赋的，特别是对一些案件的感觉，也就是心理学上讲的，人的第六感觉，并不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只不过人类对于这个领域的研究，尚未完全弄清楚，但在客观上确实是存在的。”
李鸥听丁一川这么一说，也就没有再争辩什么。
她多少有些焦虑地对丁一川说：“前面咱们把该查的嫌疑人、涉案的知情人，都跟过筛子似的逐个查了个底儿掉，我认为已经做得够扎实的了。可是，案子搞到这个份上，还真有点儿到了山穷水尽的感觉，而柳暗花明则成了我心中的一种期盼。”
桑妮也有同感：“我的感觉跟李鸥差不多。就拿嫌疑人来说吧，每个嫌疑人都与死者有瓜葛，有矛盾，有因果关系。按你们的刑侦教科书上讲，每个嫌疑人都有作案动机，都有谋杀吴氏姐妹的可能。有的嫌疑人已经采取了雇凶杀人的行动，但到目前，我们无法认定其中一人是凶手。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我们没有掌握凶手的犯罪证据，没有从真正意义上追寻到第一现场。”
丁一川听了李鸥、桑妮的话，他心里多少有些窃喜。
他由衷地高兴。
特别是为李鸥在刑侦业务上的长足长进而高兴。
干了这么多年的刑侦工作，他心里非常清楚：一个优秀、高级的刑警，特别是常年参加命案侦查的刑警，能够独立思考，不人云亦云，面对不同的意见，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能独当一面侦破命案，这样的人，在重案队里并不是很多，套用一句成语，那还真就叫作凤毛麟角了！
桑妮也有些着急地问丁一川：“丁队，咱们下一步的侦查工作，该从何处下手呢？”
丁一川：“我手里还有两张底牌没有摸太清楚。第一张牌就是那个河南区的人大常委会主任花满乡。汪洋和唐继烈目前还在对他的个人基本情况进行摸底调查，一旦时机成熟，我就可以上手对其开展最后的交锋了。
第二张牌则是耗时费劲，王星至今尚未查到吴双凤手机视频上的那个长着一张瓦刀脸的全裸男人。现在回想起来，能与吴双凤乱搞的男人并不一定就是凶手，但这个长着瓦刀脸的男人显然也构成了嫌疑。我看，咱们下一步就跟王星一块儿上手，要用最短的时间查出这个瓦刀脸姓什名谁？”
桑妮听后有些亢奋：“对，对！是要抓紧时间。我想只要一查清这个瓦刀脸的真实身份，那咱们就可以传唤他了。如果瓦刀脸真是凶手，那不就一举拿下了‘5·09’案了吗？”她越说越兴奋。
丁一川马上给王星打了个电话，让他来自己的办公室，碰一下情况。
过了十几分钟，王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走进丁一川的办公室，显得有些灰心丧气。
见到丁一川的王星，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用一种非常抱歉的口吻对丁一川说：“丁队，非常抱歉，非常不好意思，您交办的活儿到现在还没有着落、没有眉目呢！”
丁一川劝慰他道：“这没有什么。办案过程中常会碰到这种事儿，或许因为一个概念上的偏差，侦查工作卡在了某一个具体环节上，致使侦查没有结果，这是我们过去在办案过程中经常碰到的事情。说说吧，那最后3个手机号码查不清，究竟卡在哪儿了？”
王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介绍说：“我上次跟您汇报过了，剩下的那3个手机号码的人，都新换了手机号码，把咱们要查的那3个手机号码均转送给了他人。这事儿吧，我想通过这3个手机的新机主，顺藤摸瓜地往前追寻，肯定能查清原来机主的真实身份吧？”
丁一川鼓励道：“是这个道理呀！”
王星：“可是在实际侦查中，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儿。”
“为什么？具体说一下查询这3个新机主的经过。”
“我查的第一个新机主，是个大学生。他用的吴双凤手机上记载的号码是139打头，尾号是7474。据这个大学生讲，他使用的这个号码是他大姑父的。我就问，你大姑父做什么工作？他说他大姑父是个做演出服装的老裁缝，今年都快70岁了。我一听此人是做演出服装的，就想，这个老头也许是吴双凤业务上的客户，但又一想，即使是客户，也不会是手机视频上的那个男人，因为年龄不符，因此，这个老头被我否定了。
“第二个新机主是个女性，她是电影院的服务员。她说自己现在使用的这个手机号是她妈妈的，她妈妈叫李东。好嘛，你们听听，猛一听谁会想到这是个女人的名字嘛。这个女孩还告诉我，她妈妈家是姐妹3人，她妈妈叫李东，大姨叫李南，小姨叫李北。哎呀，中国人的姓名还真是传奇，这些看上去带有中性含义的汉字与任何一个姓氏连在一起，都使人难以分清男女，有时还真是不能‘望文生义’呀。我记得此前您曾经提示过我，凡事都要查仔细、查瓷实了，免得张冠李戴，闹出笑话来。这个李东就是一个提示。”
“还有最后一个手机号没落实？”
“是，目前就卡在这里了。我查了半天始终没有结果，实在没招儿了。”
“什么原因？”
“这第三个手机的新机主，用了几天新号码后，也不知为什么，就长期处于关机状态。至此，我是真没招儿了。”
“这个手机号码是多少？”
“手机是全球通的139，尾号后四位数是8888。这种号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这是身份的象征。原机主不是大富豪就是官员！”
丁一川听了王星的汇报，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心想，这事儿要想查清确实是有一定的难度了。
难道这张瓦刀脸就查不清了？
这时，桑妮唠叨了一句：“什么臭男人，查起来这么费劲，还长着一张瓦刀脸！丁队，让我瞅瞅这张瓦刀脸的照片好吗？”
丁一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他心想反正桑妮也是结过婚的人了，让她看看就看看呗。
他示意王星打开电脑。
电脑屏幕上很快就显示出一个长着瓦刀脸的男人，赤身裸体地与上半身赤裸着的吴双凤相拥在一起的照片。
桑妮看过照片之后，竟然大喜过望地高叫了一声：“这不是项怀恩吗？！”
……
丁一川、李鸥、王星听桑妮这一喊，3人同时愣怔了一下。他们简直都不敢相信桑妮居然会认识这个长着一张瓦刀脸的男人？还喊出了他的名字！
丁一川：“这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哇！你认识这个瓦刀脸？你没看错吧？”
桑妮：“百分之百错不了！”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你对他了解多少？快说说他的基本情况？”
“这个瓦刀脸叫项怀恩，年龄应该在50岁上下。此人身材不高，但很有才干，他现在是河西区主管城建、土地开发、保障房建设的副区长。”
“你是如何认识此人的？”
“这个项怀恩是3年前调到河西区任副区长的。3年前，他在北郊区区委当区政法委宣传部部长。那时，我经常往古城各区县政法口跑新闻报道，与项怀恩打过几次交道。当时，此人看上去还是挺稳重、正直的，个人生活也显得比较本色。”
丁一川听了桑妮的介绍之后由衷地感叹了一句：“这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桑妮显得有些失落，她对丁一川抱怨了一句：“谁让你不早一点让我看照片呢，要是早让我看了，那得省王星多少事啊！你看他这些天着急上火的样子，真是的！”
王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桑妮喝了口水，然后又向丁一川透露了一个有关项怀恩的消息——他很快要升官了。
她说：“我听市委的一个朋友讲，项怀恩可能要升任古城市主管城建的副市长了。因为这个位置的前任被调到省里工作去了，所以空缺出一个副市长的位置。据说项怀恩在官场上的人脉很广，这几年把河西区的城建工作搞得很红火，场面挺大，此人的才干很受市里领导的器重，口碑也不错。”
丁一川听后自语了一句：“照这么说来，这个项怀恩是真有可能飞黄腾达当上副市长了？”
桑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可是咱们手里的这几张裸体照片，一旦拿出去，岂不是要了他的命吗！不，是吴双凤手里攥着他的把柄，假设吴双凤借此来要挟、敲诈项怀恩，那会出现什么状况呢？”丁一川既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众人。
桑妮一拍巴掌：“对呀，那项怀恩极有可能为了自己的仕途，不惜铤而走险，雇凶杀了吴双凤！”
就在丁一川等人热烈地探讨着项怀恩的情况时，刑侦总队总队长国强突然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
国强在电话里对他说：“待会儿，市纪委的甄久恒处长要到重案队找你，有一起涉腐案件需要你们重案队配合一下……”
甄久恒与丁一川可以说是老朋友了。
在去年侦办房地产开发商周永海被人谋杀在杏林山庄，以及大富豪林毅夫被人谋杀在孤山竹园这两件重大命案的过程中，甄久恒处长都曾找过丁一川帮忙，协助调查过在这两起命案中涉案的两名政府官员，彼此间配合得非常愉快。
莫非这次甄处长是为调查项怀恩而来。
因为，自“5·09”案件开始调查至今，丁一川第一个要下手的官员就是这个涉案的项怀恩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项怀恩谋杀吴双凤的疑点就真的是迅速上升了。
